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涌进学社,在老人的带领下,纷纷往论道精舍走去。“这地方也不算小,起码有上千学子罢!”一路行来,方思羽见“气和、法衍、归墟、思忖、明心、化极”等馆厅都能容纳上百人左右,不由得心想。跟在身旁的二兽似乎也感觉到里面庄重、肃穆的氛围,俱都老老实实地尾随着。寰珠却在背后细声细气地提醒:“公子爷,有个小姑娘一直往这边看,你认识么?”
“那不是仙儿妹子么?怪不得刚才没见她上来凑热闹,原来跑回学社了!”他连忙向对方点头示意,却未曾想小妮子俏脸紧绷,眼神冷冷淡淡地似乎不认识一样。狐儿和狮王一见她,倒是高兴地奔将过去,着实一番亲热。当下也不敢上前问个究竟,只心里暗想:“小丫头心情犹如风云变幻、深不可测,还是少惹为妙!”如此过得一阵,他们又穿过“演武、风雪、云翳、灵斗”等几个露天校场,便看到了一片竹林掩映,溪水环抱的师者精舍。只听得老人在前说道:“少年人,你所见到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其它如‘净灵、织造、矿采、农林、渔猎、堪舆、天文、水图’等馆社,有些在这附近,有些却离得很远……嗯,你以后可以四处走走看看,也算长长见识!”“你们不是平时门户紧闭么?怎地今日如此豪爽?”“此一时、彼一时,不可执着而定象,是罢!”二老俱都心中有数,相互玩笑着步入精舍院落。
此时,院落内三三两两站了好些人,眼见一行人进来,纷纷拱手为礼,齐声道:“掌社!”老人点点头,也未说话,只用问询的眼神看着他们。前面几人欲言又止,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人见他们面色有异,有些不耐地说:“但讲无妨,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吧,这次论道,输赢如何?”“老哥,又是觞离王他们过来挑战?年年来,年年大败而返,也不嫌丢人!”云老在旁喟然道,神态不屑之极。“听闻这次痹贤上师带来好些个不知来历的好手……嗯,我来猜猜结果,六臂涂领军、蓝发辉月、雪影芝丫头想是不会输的,难道另外几个……”老人喃喃自语,面露迟疑之色。“稟掌舍,芝丫头也败了,好在疯儿……好在毕理侥幸扳回了一局!到现在为止,我方三胜四负!”一个身着白袍的中年师者躬身道。“毕理就毕理,你身为座师,也跟着学生乱嚼舌根做甚?”老人脸色一沉,不满地呵斥一番。接着便问:“小家伙号称疯魔神煞,凡遇争斗,唯知鼓勇向前。这次他伤势如何,重么?”“蓝发辉月几个刚将他弄回净灵馆,估计要请城主亲自出手疗治!”那中年师者忙红着脸回答。
“嗯…结果也还罢了!你们先散了吧,小尚跟着我来!”老人面色平和,挥手遣散众师者,陪方思羽一行到舍内坐定。
待侍者奉茶礼毕,老人兀自垂目沉思,也不说话。众人闲极无聊,纷纷偷眼打量内部陈设。只见室内清幽、雅致,主位背后悬挂着一幅微微泛黄的帛画。画中线条洗练,寥寥几笔,竟勾勒出一个上古人物的背影,他周遭云雾弥漫,走兽时隐时现。虽无甚特异之处,但画中苍茫凛冽,阴阳在握之势却扑面而来。
“忒是奇怪,怎地只有背影?难道这便是师者们日日遥祭的先祖?”愈发满头雾水的方思羽暗自揣测,并未敢贸贸然发问。就在这时,云老有些耐不住问道:“詹老哥,这次局势…有些不妙么?”“也不竟然,前面是年轻一辈的小校,也称武校。后面便该轮到师者上场,既与对方论道之玄微,又要神通齐施,一较高下,也称为文校!只是这‘论道十局’,业已过去七场,我方局面实在有点……”老人说到这里,忽地转过话头:“呵呵!我也恁般年纪,仍不能超然于物外,难怪被某些赖皮猴儿收拾得没半分脾气!”听得此言,方思羽连忙站起,讪讪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稟掌社,这次文校对方提出另换方式,说什么要推陈出新、德被化外……”那紧跟入内的尚座师出声提醒。“你奶奶的,谁是化外?”云老在旁有些激动地插嘴。“不异兄还是那副火爆脾气,呵呵!”老人微微一晒,然后便问:“如何推陈出新,你且说来!”“对方提出最后三局改为楸枰论道,既校棋艺,也比法观星象、神通参玄!”老人一听,不禁心中打了个突,皱眉道:“对方有备而来,还冠冕堂皇地寻个由头,将历年规矩改为纹枰手谈。想必后面出来的三人,皆是个中圣手,这也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前辈,对方设套,便是想要我等入毂。不同意他们更改争竞规则,成么?”方思羽见老人愁眉紧锁,心知局面定然艰难,连忙出言相问。尚座师摇摇头,在旁解释道:“小哥不知,败者对上手国提出论道范围内的任何要求,都视为合理。如果避而不战,便等同于自行认输……”“那这样看来,寻找好手与对方一搏,已是当务之急!”“这却不行,须是社内座师才有资格参加此次校比!我等泱泱之辈,不能效鼠窃狗盗之徒,为了输赢,不择手段!”老人语音轻微,但其意甚为坚决。随即,他沉声吩咐:“余下三场,我和姬师弟各上一场,众师者里再挑选一个出来参加罢!”
“这……不瞒掌社,方才众师者便是为此,才议论纷纷。都觉这楸桴之技过于艰深,尽皆有些畏战!所以嘛,便想……”眼见尚座师说话吞吞吐吐,云山雾绕,老人正待温言开解。却听方思羽插话道:“前辈,小子不才,愿意一试对方深浅。接下来的两局,二位前辈便可寻穴捣之,杀他个片甲不留!”“你懂楸桴?”老人深知这少年狡侩,连忙出声相问。随即便摇摇头,自行否定:“不行,不行,你又不是我社师者,便是技艺无敌宇内,又有何用?”“谁说不行?你今日将他纳为学社师者,不就行了?”说话间,城主姬黯笑呵呵地走了进来。“早听到有人在偷听壁角,见詹老哥不发话,我便一直憋着。心里却想啊,等会抽空出去逮只老猴儿进来,没想到是你,真是失敬、失敬呐!”云老乐呵呵地开着姬黯玩笑,心里却大是赞叹、欢喜。
几人寒暄一阵,姬黯便直愣愣地将方思羽拉着楸桴去了。待二人走后,老人开始拿云不异打趣:“云兄,你莫不是有个姑娘看上了这小子,从没见你如此鞍前马后,走东窜西的?”“老哥,这便不懂了吧!有道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方公子虽然年少,日后必然鹏程万里,大有作为!兄弟薄有小产,今日也算占个先手,这叫利益投资,懂么?”“哼,某些人说话不尽不实。让我一直后悔,怎地会交上这等朋友?唉……也不知百年交情是如新还是如故,真是悔不当初呐!”
厅中众人见二老相互揶揄,俱都松了一口长气,各自离座在院落内漫步。狐儿和碧髯狮见状,也兴高采烈地奔将出来,在外面一阵瞎跑。温文沉静的寰珠站在一旁,微笑着注视它们。其余众女自然纷纷议论这从未见过的“论道十局”。虽然全凭想象,倒也说得天花乱坠,如身临其境一般……
如此过得约莫个把时辰,便听得姬黯恼怒的声音在不远处一间精舍内响起:“好你个臭小子,老夫也算待你不薄,你却一点颜面都不给我留,哪有做晚辈做成这样的?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快去看老姬出丑!”正闲极无聊的二老一听,俱都眼前一亮,同声说道。随即略略一晃,便来到他二人对弈的精舍之内。姬黯年老成精,又功力通玄,早将乌鹭两色棋子拂乱,笑着说道:“两只老鸟,要看笑话也行,自己上来试试有多好笑!”方思羽在旁呐呐地不敢多言,半天憋出一句:“城主,狮子搏兔用全力,弟子不敢留手,还请恕罪!”话一说完,蓦地感觉失言,连忙详加解释:“弟子…弟子……仅仅是…打个比方!这个……”说到这里,眼看越说旁边二老越是心花怒放,连忙收声,红着脸挠挠头皮。
“呵呵!臭小子,老夫今日反倒成了兔子,你奶奶的!”“兔子么?也不是没见过,但上千年的兔子至然罕见罕闻,似乎需要好好斟酌一番!”“上千年,那不是兔子,已是兔精。对于如何整治精怪,老夫倒有些办法……”“两只老鸟且笑着,等会臭小子将你等杀得鸟毛不存、落花流水、哭爹喊娘、屎尿齐飞、呜呼哀哉、驾鹤西去……”
院落中的众女听见城主姬黯语不重复、词不间断,纷纷在外笑得打跌。一人上前对寰珠道:“珠姐,你听见了么?公子爷将姬城主杀得片甲不留呢!”寰珠微微一笑,轻声道:“家主善待亲睐之人,岂会是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