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抖,直觉反应便是不会有好事。可未听缘果便拒绝,似乎显得……未待我多想,那司梦便接上了话:“此事于小君不过是举手之劳,于司梦却是难解的执怨,请小君成全。”听这话,看那神态,她确实是真心有求于我的,可直觉告诉我,这是个麻烦事儿。而我此刻的状态,不适合惹麻烦上身。
“这个事情……”
我就知道!
我在腹内斟酌了下说辞,刚要开口拒绝,却不想被那司梦抢了先:“司梦所求不多,只期能解了缚在身上枷锁。前日偶遇秋华上君,方知小君由此殊宝,还望小君成全。”美人言辞恳切,声声听得耳中,让人不忍拒绝。
我想了想,问她:“秋华君同你说什么了?”
司梦一笑,“秋华君同司梦亦是旧识,上君知晓司梦苦楚,不过是替司梦指了条明路。”
我低了头,“轮回编钟不过是小仙平日里玩乐器具,司梦神力,怕小小法器做不了什么?”
“小小法器?”她重复了这四字,先是一愣,继而一笑,声音里就添了些涩然:“小君太过谦逊。”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虚空中那陆离景象闪着无声的光。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啪嗒”声响,我一惊,耳旁司梦的声音又起:“司梦对陌青小君佩服的紧,小君的经历,这天上地下怕也是找不出第二人的。”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看向我的目光有些怪异,再说话时,那声音里又夹带了其他东西,“司梦不才,曾同魔界女魔神有些交情,小君若有物事想同魔神邀讨,司梦或许可以帮上一二。”
我猛然抬头看她,她也将将看向我,那美人眸中清清楚楚写满了了然。
我要的东西……我要的东西是什么?
“也是秋华君告诉你的?”我皱了眉,心中想着大抵是如此了,那事除了秋华君,还会有谁知晓?
司梦却是摇了头,“小君请看。”随着那声音,她的广袖在虚空中随意一指,那暗处便现出了重重帷幕,帷幕中有画面。
“那是……”画面中清清楚楚闪现着我同尧光相识以来的种种,酒楼内的初遇,我压在了他身上;我离开了他,他是那般绝望;没有我的日子,他那些轮回,那些生前死后的种种;然后,便是我们的再次相遇,在吴泽山上,在迷雾森林里,在灵殊国内……
“怎么会……”我强迫自己掉转视线不去看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我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司梦的女人,心内涌起千头万绪。
司梦淡淡一笑,那笑中的意味难以辨清,“司梦司梦,司的是这天地间生灵的梦。幻想与现实,梦醒与梦中,究竟哪一处为真,小君可能分辨得清?”
我……
“小君可曾想过,如今生活的种种,亦可能是比你更高的存在的,一个梦?”
我猛然抬头看她,一时间竟说不出一个字。
司梦笑了,笑声如方才般悦耳动听,可听在我耳中,却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吓到小君了?小君不必惊慌,司梦说的只是一种可能,可能而已。”
我看着她,只看着她,而后,深深吸一口气,清新的空气入了肺腑,头脑也跟着清明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哦?”司梦露出讶然神色,“小君当真如此想?”
我点头,“事出必有因,我的生活若真是梦一场,那也该是个有意义的梦。凡事不可能无缘无故发生,总有个道理可循,且必是个令我臣服的道理。”我看着她的眼睛,笑了:“若真有个比我更高智慧的存有存在,那么,我该高兴才是。她定是比我厉害百倍的。”
她默了一瞬,开口时,嘴角勾起一抹浅浅弧度:“小君到看得通透。”
我点头又摇头,“也不尽然吧,若事情真如你所说,那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除了活在当下,活在此时此刻,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司梦脸上的笑容加大,瞬间扩散至整张脸,她笑的声音也大了,这一回,却没有令我不舒服的感觉,“我道是为何……原来如此……果然……难怪他要……”
她那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让我摸不着头脑,我看着她笑,心内却是计算着她的提议。她真能帮我拿到女魔神的那件……染了血的衣?
那上面禁锢了尧光……
我还能再见到,再触碰到尧光吗?
尧光……
我不由转头看向了虚空中某处上演的画面,他们知道它们不过是幻影,是那一触即破的气泡,我仍禁不住红了眼。
“看得出来,小君用情颇深。”
我没说话,虽维持着那样的姿态,可眼中却已看不进任何景事。我的眼内已没有焦距,不是我不想看,而是朦胧水汽弥了我的眼。
“你要轮回编钟何用?”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问出了口。
司梦却是沉默了。
左右此处无人,我也不想说话,沉默便沉默吧。
半响,只听司梦沉了声音道:“司梦有一心结未了,在尘世轮回间。”
我心内一突,问道:“关于何事?”
司梦回道:“不知道。”
我心内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怕小君笑话,司梦可司这天地万象间生灵的梦,却独独看不见自己的。”
我一愣,她脸上露出带了凄惨的笑,“这本也不是非解不可的事,只是,司梦任期已满,不日便要驱散了所有的记忆,届时,那一点点执怨会消散地无影无踪。这该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司梦到底有些不甘心。”
我看着眼前这个清丽脱俗的叫司梦的女子,一时间,又是词穷。
她苦笑,“司梦本以为已超脱了那轮回,七情六欲之事也该被消磨光了。可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司梦,还是有执着为了之事。”
看着她这样子,我脱口道:“谁说做神仙非得无欲无求了?”道完我就知道症结在哪里了,神仙还分两种的,一种是无欲则刚虔心修炼型,另一类则是向我这般混日子型。两种活法,无所谓好坏,只不过选择不同罢了。
“了那执念,司梦是不是就可以永世清净了?”我问她。
她摇了头,广袖挥洒,虚空中的乱象便消散了开去,直至全然不见,“司梦想要放下,却同时也好奇得紧。司梦的那一部分记忆,是残缺的。”
此刻,司梦脸上那样的神情是我熟悉的,我曾多次在那些执念深重的魂魄身上看到。只不过,司梦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纵使有弄得化不开去的执意,也只能影响她一瞬。浓云卷起,下一瞬便全然消失不见。我想,那是因为她明白,在她生命中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醒来时,我仍趴在那石桌之上。时间太久,半边身子已是全然麻痹。
我做了个梦中之梦。
真的只是梦吗?
我发现自己分辨不了。
梦醒了生活还要继续。四周空荡荡的,连虫鸣鸟叫也无一声,寂静中竟生出了一分凄清。
左右一番思量,我决定往树多的地方走。
我的直觉果然没错,走着走着,我便迎面遇上了两只小仙娥。这两只小仙娥据是嫩滑衣衫,走起路来洒洒脱脱好不飘逸。她们双手捧着果盘,交头说着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她们发现我之前,我一个闪身躲到了一旁的古树后。我对自己这番作为的理解是,我肚子填饱了,是以,此刻并不垂涎那盘中之物。
两只小仙娥走近,我隐约听得她们说着什么:“……听说帝君……醒了……真不容易……”
“……是啊是啊……我也吓一大跳呢……”
待她们的背影消失不见,我才走出来。
我继续往前走,朝的是同那两只小仙娥相反的方向。
两旁树木愈见幽深,脚下道途越来越狭窄,望向前方,幽深非常;再看向后方,来时路已不可见。我想,我是走岔道了。
正思忖间该如何回头,突地,我听见右方树上有簌簌响动,那响动颇有些不同寻常,决计不是风吹草动什么的。未待我有何动作,只见眼前有道影子一晃而过,我一惊,正却步,耳内却传来了有些带了急切的呼喊,“殿下,老臣找得您好苦……”
我一抖。
两旁落叶簌簌而下。
来人竟是珠宝盒!
我调整好心绪,问他:“你怎会在这里?”
珠宝盒今日着了一袭宝蓝布衫,不得不说,此穿着,衬得他那张带了皱纹的娃娃脸,这样子……着实有些诡异。但我又不能明说,小小人心脏也小,心理承受能力怕是也要相应打折扣的吧。是以,我只能转了身侧对着他。
珠宝盒跳起来回道:“老臣一直在寻找殿下!”末了,觑一眼我的脸,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去了何处?”
我方才转过身去的动作似乎就对珠宝盒造成了一些影响。唉,我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果然,那老小人一张皱脸立时晴转多云。
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
“四处散了散心。”我这般道。
珠宝盒一直瞧着我的脸色,颇有些讨好的小心翼翼。闻言,他仿似松了口气,见我脸色如常,便斟酌开口道:“殿下,殿下打算何时回灵殊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