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后呢?”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女戒本面朝湖水,她回头看我,眼内深沉如海。她说:“没有然后。”
我咽了咽口水,“那……他就这么死了?”
她没说话,而是回过头去,固执地看着一池平静湖水。
我心内百转千回,遗憾的故事听了不少,但不知为何,这个故事让我分外惆怅。明明可以有个好结局的啊两人都成亲了没情敌没第三者水葱丫头也完全是炮灰……
我很想问她后来她又如何了,活了多久。但看她孤单孑然的侧影,想想还是罢了。跟我说了这么些,相信她已亲手将那伤疤不知揭了有多深,此时,怕是鲜血淋淋了吧。
立在这阁楼上望景,湖面虽平静无波,但那来自天边的阳光倾泻而下,映照得水面星光点点,不是不震撼的。这灵性太阳的光本小仙我也常晒晒,但说不出为什么,感觉此处的阳光就是与别处不同。
过了好一会儿,我问她:“你想要什么?”故事自然不会是白听的。若白听什么的,我倒宁愿选个happyending的,即使情节小白什么的也无所谓啊!
女戒仍旧不说话,自讲完那个故事起,她便一直未开口了。我也不去催她,我估摸着她大概是在酝酿着情绪。或许,那排山而来的情绪会很凶猛……
“那个女人是谁?”她突然说了什么这句。
“什么是谁?哪个女人了?”
“我想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是谁?”
我晕!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当然是你了!
许是我面上神情太露骨,她又补充:“被他日夜思念的女人,他画了她无数画像的……那个女人。”
我费了老大劲才从那并不复杂,但却十分纠结的故事里翻出那么隐约一出,陆生书房墙上好似是挂了那么一些画像。
“我一直以为那女人是你来着……”
她幽幽叹息:“可惜不是。”
“你怎知不是了?你问过他了?”
“画像上的女人,与我,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我默了默,问她:“你就想知道这个?”
“嗯。”
“这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情,只需回到那个时空里,去陆生书房看一眼就有答案了。甚至连他的面都不需要碰上,”说到这里,我顿了顿,“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这一回,她并未立刻说话,而是重新面向闪着金光的湖面,似在沉思。
其实,我有一些搞不明白这个女人的心理,她爱陆生吗?若爱,她又怎忍心一刀就了却了他的性命?他们之间甚至什么都还没开始,就走到了这样一个结局。若不爱,她付出那么大的牺牲,仅仅就想知道一幅画中女子是谁?
“若那画里的女人是陆生的母亲呢?”我脱口道。
女戒一震,她缓缓回过头来,脸上不再是漠然神色,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的感觉,“你说什么?”她的声音轻轻的,轻得有些令我毛骨悚然。
我便耸了耸肩膀,道:“我并不是凭空捏造,对古时男人来说,父母之恩重于天,将母亲身前画像带了常伴左右,这样的例子不在少数。更何况……陆生的母亲也是个早逝的吧。”我也不明白了自己为何要说这番话。知道女戒杀了陆生,我其实挺替那个男人不值的,但如今看到她这副脸容,我心内又不好受起来。
“你别乱想,我也不过无端猜测。”想了想,我又道:“其实,我觉得你们该在一起的。你,你也喜欢陆生的对不对?”其实我早想这么问了,如今,心内郁结许久的话一吐出,顿觉神清气爽。爽完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八婆……
这该是个很好回答的问题,对,或者不对。但女戒似被我的话问到,她眸内光华闪动,有那么一瞬间,那光亮升了起来,直要飞出她的眼;可最终,那亮光消散了开去,直至完完全全消失不见。她语气似低喃:“我们,不可能的。”
通常听到了这话,一般人都会反驳“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之类之类的吧。由这件事可看出来,本小仙我也是俗人一个。
她又不说话了,本小仙觉得跟这个怪怪的女人说话着实吃力。干脆来了个她不动我亦不动,有时候,掌握了主动权的人反而会累死。
“我要怎么做?”太阳爬到正天空的时候,女戒这般同我说话。
我本着做生意该丰盛交换的原则,将一切利弊细细同她说了,末了还特别特别强调她只有一次机会,若进了我的轮回编钟,那真是连阿弥陀佛的佛祖老人家也弄不出来她了。
她没做多思考,便点了头。
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有了这么个错觉,此刻,立在我面前的其实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戒,她不过是个因了人间****痛恨终身不能放手,最后,还将这份苦痛深深藏入心底的女人。而那杯埋藏的情感一旦爆发,便引来了排山倒海的冲突。是的,冲突,我想,此刻,女戒的心内该是冲突的吧。
情感是断不能压抑的,它需要适时的疏导与发泄,要不然,等到过了临界而爆发的那一天,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想给女戒多一些时间,她却淡淡说不用。
于是,前一刻还生生立在我面前的女戒,那个虽冷漠,但内心却有火热情感的女戒,化作一缕青烟,轻轻松松入了轮回编钟,一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待那编钟回复正常大小,我将它掂在手心,立时感觉里边沉甸甸的。当然,这是我的错觉,化作青烟入了轮回编钟的魂魄是没有重量的,即使有,那也轻如风沙,根本感觉不到。
我敲敲种的边沿,立时有微微轰鸣声响起,不眩晕,倒有一种醒神的功用。我摸不准女戒的修为,不知轮回编钟对她可会有什么不良影响。
轮回编钟内的女戒发出个声响,我将其理解成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哎,入了轮回编钟,一切又怎能安好?
我突然对自己吃饭的家伙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讨厌情绪。
先前说了,这轮回编钟是个极有灵性的物事,它当然觉察到了我心念的转变。于是,那隐隐轰鸣声突地变大,我一个不察及反应不过来,头晕目眩,一个跟头栽倒在地。脑袋险些磕到围栏。
我,被华丽丽地报复了。
女戒自然是没事的,对被自己吞到肚里的所有物,轮回编钟岂会傻了吧唧去折腾?
倒霉的只有我一个罢了。
拍拍屁屁爬起来,我对女戒道:“准备好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内里传出熟悉又带了些陌生的声音,那声音有一丝紧绷,却又有些尘埃落定的意味。
“准备好了。”
我念起咒来,一瞬间,有强烈的金白色光芒自轮回编钟内里涌出。那金白色的光将我的身体层层包裹。
四周的空气渐渐升温。
我呵了一声,正待跳跃,突地,手臂上袭来一股大力,生生将我拉出了那个光芒大盛的圈圈。同时,我脑中钻进了一声带了焦急的呼唤,
“青儿!”
我没能带了轮回编钟及女戒成功跳跃,被尧光这家伙给拦住并且阻止了。
“你要做什么?”他的声音带了怒意,仿佛我做了什么天地的坏事。
我还未从方才的离奇事件中回神,只一味歪了头看他。
他换衣服了,哦,不,没换衣服,他在他青色长袍外套了件黑色斗篷。那斗篷宽大,却正契合了他的身材。他将头上兜帽拂下,现出一张俊朗得一塌糊涂的脸。那脸上是带了复杂神色的。还有他的眼睛……
被那样的眼睛一个瞪视,我回神了,就要跳起来怪他坏了我的大事。没想跳不起来,因手腕被他按住了。
我的挣动令他不悦了,“老实点。”他道。
我愈发不爽,可看他风尘仆仆的脸和身体,刚聚集起来的满腔不满顿时个干净。我想张口问他事情解决得如何了,他有没吃亏之类的话。可又觉得如果自己这么问了,怪没面子的,怎么就突然这样了呢?
于是,我干脆别过脸去不看他。
他双手蹭蹭蹭爬上我的肩膀,一个用力握住,在我“啊喂”的不满还未发出时,他已一个用力,重重将我按进怀里。我的鼻子撞到他坚实胸膛,怪疼的。
“让我抱一会儿。”他的声音回复了往常的温柔。
我用鼻子蹭蹭他胸口,心想我也没说不让你抱啊!
抱他这么抱着,我突然觉得先前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地下。不是不担心的,不管怎么说,尧光还是个刚入魔界不满一年的……菜鸟,对,就是菜鸟!他又不是个什么良善的主,先前还受了那么重的伤我真怕他出什么事啊!而且,这种担惊受怕的心情还无处可倾诉,女人虽有现成的一个,但对了女戒那种漠然无表情的脸,我觉得还是蹲墙角画圈圈来得治愈……
如今,尧光回来了,看起来也不像缺胳膊少腿的样子,力气还特别大……于是,在尧光那亲亲热热的怀抱中,我彻底忘了他为何能在轮回编钟发挥威力时,抢下我的事。
“尊主。”轮回编钟内,女戒的声音低低响起,虽还未被怎样,但与平日里说话声音已有了些不同。
我“呀”一声,就要推开尧光。
这人怎么这样?抱来抱去都没完没了了……完全没想到是我自己甘愿让他抱的,其实早可以推开了他去的。
尧光任我将他推离,却不完全放开我,手臂一松又一揽,我便被他移到了身侧,仍旧在他怀中。
我急着去看女戒,也就不通他计较那么多了。
尧光看着落在地上的轮回编钟,神色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