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思久还是会哭的。
那是在他们走出雪山的前三天。
沈蔚在狂烈的风雪中醒来,营帐内却不见了思久。他有一瞬间的心脏紧缩,在听见营外微弱的啜泣声时,放下心来。
沈蔚的耳力极好,尽管思久的呜咽微弱,他依旧能听得分明。
思久并没有走远,就在他的营帐外,她眼朝着风雪,脸埋进膝里,幼兽一般呜咽。
看着这样的思久,沈蔚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是个擅长安慰女人的男人,甚至在他的军旅生涯中,他一向是将女人排除在外的。而如今,面对这个呜咽不止的小女人,他竟硬不起心肠。
男人对女人,或许,有时候仅仅是处于一种本能吧。沈蔚没有经验,但他隐约似乎知道该怎么做,而且,他做得很好。
他在思久身旁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这个悲伤啜泣的娇小的女人揽进怀中。
思久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从未曾想过沈蔚会这般抱她。她第一反应便是要挣脱,可是,她已寒冷得太久,眼前的怀抱又太过温暖,她只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宽大的暗色长麾原本只披在思久身上,如今却容了两人。
第二日,俩人都有些沉默的尴尬。
第三日,他们走出了茫茫雪山深谷。
沈蔚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责任与肩负的使命,更明白前方等待着他的是什么。在行过一个山谷时,他将她留在了那里。
山谷底有一个村庄,他年少时曾去过那里。那里的村人友善,更重要的是,他的一位恩师住在那里。他想,她会得到很好的照顾。他将她托付给了他的老师。
她跟着他走出山谷,身上仍旧披着他的大麾。
不同于雪山里的草木凋敝,这处山谷是另一个天地。他们身边有灌木,脚下是大片大片的美丽红花。
思久叫不出那些花儿的名字,她只是觉得它们好看。
“你还会回来吗?”思久问他。
年轻的将军有一瞬间的沉默,他在看思久的眼睛。思久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纯粹得掺不了一丝杂质,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头,“我会。”
“好,我等你回来。”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蔚耳边都萦绕着思久的话,我等你回来,我等你回来,思久在等他回来。
思久。
思念的思,永久的久。
爱上一个人很容易,思念一个人却很难。沈蔚不知自己害了一种病,那种病的名字叫相思。
可是,他有资格吗?
他适时遏制了那种思想的泛滥,他是军人,他在打仗,他必须要对他的国家,他的民族负责。
事实上,沈蔚将自己的情绪压抑地很好,也将自己的情感隐藏地很好。因为,在他看来,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终于,陈国的男人们遇上了那一行真正的赵国军人。
陈国的男人们杀红了眼,可怜的人儿们将自己犯下的过错尽数算在了狭路相逢的赵军身上。
那一场冲突堪称惨烈。
赵国先行军几乎被全歼,当然,陈国的男人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没有过多的犹豫与制敌致胜的欣喜,也只有陈国的男人们知道,这一仗,于他们,是什么心理。
越过赵国的先行军,沈蔚带着手下的男人们一路前行,风雨无阻,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与环境下,他们甚至提前十天到了阪泉之滨。
与陈国大军汇合,潜行至赵军侧翼,大范围包抄……在阪泉战场上,沈蔚展现了自己极佳的军事才能。他像是一头勇猛的虎,狠狠咬向劲敌;他又似一只苍鹰,每一次对猎物的袭击都抱着誓死的决心。
陈穆公三十年,陈军胜。
天子的诏书一路传至阪泉,一时间,三军震动,皆俯身接驾。
诏书洋洋洒洒说了很多,陈国的儿郎们纵是骁勇,面对这咬文嚼字的玩意儿也只能只摇头。不过,最后那一两句他们倒是听懂了:此战大捷,沈家次子沈蔚功不可没,现特封其为陈国大将军,一应赏赐待回都后另行传召。
大将军便是仅此与元帅的军中要职了,沈蔚的表现确实甘当大任。
“父亲,孩儿有愧。”帅帐内,那一纸明黄现在沈蔚眼前,那金色的光泽太过耀眼,仿佛能将人内心的阴暗尽数照亮。沈蔚自然便想到了风雪中铸成的大错。沈蔚是个正直的男人,自小的军旅生涯练就了他刚正的品格,他的眼里是容不得半粒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