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没一丝力气,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脱了外衫,看着他掀了被子上传,眼睁睁看着他躺倒在我身边,顺便将我紧紧抱进怀。
本小仙至今还没被男人这么抱过呢!即使当初论及婚嫁的秋华君,得到的待遇也不过与本小仙牵牵手罢了,他竟然……竟然……这个登徒子!
“睡觉。”尧光声音低低的,却是一种全然的放松。
屋外太阳高悬,明媚阳光自窗台照射进来,铺了满地。
我试图与他讲道理,“尧光,你这样肯定不行的,你总不可能永远困住我的。而且,我不见了,有人会着急。”
“男人女人?”
“我师父。”
“男的女的?”
真是执着……
“男的。”
他只是淡淡“嗯”了一声,竟似真的睡了过去。
我四肢无力,眼见这人没了任何反应,想着他短时间内该不会对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迷迷糊糊间,我真睡了过去。
本小仙被人下药了,本小仙需要依靠睡眠了调整身体和魂灵。
脸上痒痒,好像有虫子在爬。我一睁眼,便对上了眼前那张放大的中年男人的脸。英俊是极英俊的,可这人做事恁不地道了。我偏过头去不想看他。
原来是他手指在我脸上流连。
“我死后会如何?”尧光突然开口说话,“还会记得你吗?”
我本是不想理他的,随机想到这话题或许可以起到很好的教育作用。
“凡人往往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认同,觉得所有的自己便是眼前这具身体。”
“其实不是?”
我看着他的眼睛,“身体不过是灵魂的一件外衣,衣服旧了,换一件就可以。”
他手上骤然用力,我一下便被他翻转身子,整个人趴在了他胸口。尧光的胸口温暖而充满力量。
“类似投胎转世?”
我点头。他现在只能理解这么多。
他仿佛在犹豫这什么,“那……转世之后,我可还能再记得你?”
“我很高兴你这么记挂我,可惜……那是不能够的。”
他眼里有细小暴风圈涌现。
我想,我该对这件事付一些责任,于是,我继续道:“魂魄来到人世间是为了体验,体验爱恨,体验离别,每个人的一生都有需要去跨越的课题。若没能学到该学习的功课,这个魂魄便会再入轮回,一次又一次,直到他学习到了最初所设定的那个课题。所以尧光,不要把你宝贵的时光浪费在我身上,你必然有需要去攻克的课题。”
他看着我,“我的课题是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通常只有这个人本身才能知晓,而且,只在他弥留之际的那短短一瞬。
“你可要经历轮回?”
“我在六道轮回之外。”
尧光静了一瞬,他的眼睛太过漆黑与深邃,我看不清他的内心。在他有意识筑起的心墙之下,我读不到他的心思。
“有何方法可让我记住你?永生永世。”
我摇头说不可能。若魂魄保有记忆,那这场人世间的游戏便不再有意义。每个投胎成人的魂魄都是一张白纸,他们没有记忆,他们需要用纯然无杂质的心去开启一趟全新的旅程,那里有他们该学习的功课。
尧光的手不知何时已滑至我腰际,收紧,“一定有办法。”他这么说道,似在说服我,也说服他自己。
我试图让他放松一些,因为真的很不舒服。
他松了一点点。
“没用的,尧光,”我对他说,“我经历了那么久远的时光,从没哪个魂魄能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因为那对他们不是好事,而是负担。造物是神奇的,他只会让万物朝向更好的方向。对于转生的魂魄来说,忘记前尘种种,便是对他们最好的安排。”
尧光在极力隐忍什么,他生气了,我知道。可我说的都是事实,想必在他灵魂的更深层面,他也是知晓这一点的。我想,他能慢慢想通。
可尧光并没放开我,他就这般搂着我,睡了整一夜。
自有记忆以来,本小仙都是一人一床一房间睡觉,未曾与人同居,更遑论是男人。更未曾想,本小仙的竟给了一个凡人。
——初次与人同睡的夜。
到了天明时分,尧光仍未起身,本小仙甚至要怀疑他是否要赖在这床上不起了。好在有人叫走了他。是极大的事,光看他走时明明不舍不愿却又忍痛离去的表情,本小仙都替他纠结。
“等我回来。”离去前,他站在床头,这般说道,完了还在本小仙脑门上亲了一下。
要死了要死了!本小仙竟被个凡人轻薄了!
身子还是使不出力气,法术也不灵,本小仙竟不知区区茅山道士也这般厉害?
枕下有异动,一起一伏搁得本小仙脑袋很不舒服。本小仙虽起不来床,也施不来法,但自枕下取个东西的气力还是有的。
本小仙在枕下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东西。
“主人主人,是我是我!”
“小龟?!”
没错,枕下藏着的竟是我苦寻许久的小乌龟。
“主人主人我好想你!”小龟趴在我身心,嘴里说着撒娇的话。
“你怎么突然会说话了?”记得之前花了老大力气也不见这小东西开口的。
“主人主人,因为我长大了。”
额,还有这一出?
“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把你丢了,急死了呢!”我把小龟举到眼前,让它两只绿豆眼对着我。
“主人主人,你是把我丢了。然后我又被人捡到了。”
“尧光?”
“主人主人就是他。”
唉,我就叹了口气,总算是没白遇上他,本小仙也不算白白被算计,此行目的已达到,如今只需合计该如何脱身。
该如何脱身呢?
我并不认为尧光能困住我,昨天是我一时疏忽大意,我想,不多久,我定能冲脱眼下的束缚。
“主人主人,你看我的壳。”小龟挣动四肢尾巴,短短脑袋试图打个转儿看背上。
我就去看小龟的壳,继而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小龟乃神龟后裔,背上龟壳光亮美丽,色泽比起那上好和田玉,也是丝毫不逊色的。可如今,这龟壳上斑驳破落,刮痕道道,竟似毁了容一般,哪还有昔日的半分光彩,“谁干的?!”我怒,比我自己着了人道还气愤。
“主人主人,他们拿我做药引。”
在小龟的叙述下,我总是明白了个大概,也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道了。
本小仙一直信奉一句话:能毁了你的人,只有你自己。没想尧光也深得此话真意,万分确信要想困住本小仙,必得从本小仙自身找突破口。找不到本小仙的人,便只能拿本小仙贴身小龟下手了。小龟说,这短短几天来,那些凶恶道士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拿它当小白鼠试药炼丹,总之是各种残酷迫害。幸好小龟乃神龟体制,要不然早死了千遍万遍了。对小龟来说是短短几天,对凡人来说,那便是几十年光阴了。
还真是执着啊!
“最后他们刮了你的壳?”
“最后他们刮了我的壳。”
我手腕一转便将小龟收进袖子里,这个动作我已做了千万遍。
小龟却不似过去那般买账,不乖乖待在我袖中,反而哼哧哼哧爬出了头。我推推他的龟脑袋,“别顽皮,你主人我在想事情。”我在想该怎么脱了眼前困境。
小龟又一次哼哧哼哧爬出来,“主人主人,我有办法!”
所谓万物相生相克,制住我的药引自小龟身上提取,那么,解脱之法也必在这小东西身上。
“你有什么主意?”我重将小龟拎在手里。
“主人主人,你试着在我壳上施法……”
赵国权相,权倾天下,不日便要出兵伐陈。统一六国,指日可待。
这是我不慎偷听来的话,就在卧房出门左转的凉亭内,尧光与一花白胡子老人秘密谈话。
“主人主人,捡到我的人就是他。”
“知道了。”我把小龟重新推进袖子里,又使了个诀,这样它便爬不出来了。
我本是该即刻离开的,但是……
“下去吧。”凉亭内,尧光打发那老者离开,而后,头也不回道:“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他或者那些道士真有什么特异功能不成?
尧光道:“我猜的。”他身头看我,一袭青衣衬得他整个人丰神俊朗,那比青色天空更让人移不开眼。
我有一瞬间的疑惑,这人……单看容貌,比那九重天的神君们,也是毫不逊色的。
“青儿。”在我愣神的当儿,他已向我走近几步,轻声唤着我的名字。
我竟不由后退一步,因有了那前车之鉴。
尧光的眼睛黑得吓人,只听他的声音道:“为何不离开?”
我是要走的,不过……在那之前我想知道一件事情。
“思久和尧光,他们后来怎样了?”
尧光突地一声“嗤”笑,“怎地,你不是知古昔,晓因果的吗?”
我就叹了口气,“不是的,尧光。”世人真的对神仙有太多的误解,“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无穷尽个可能性,每个人都生活在无数个可能的平行时空里。我们只能探知一个人大体的生命走向,但谁也不知他的生命会在何时转弯。有时候,一件小事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一生。命格亦不固定,人间自古不是都有破命格之说吗?”其实尧光,你正是活在可能性的世界了。
“有无穷尽的我,每个我却又都不是我?”
“……对。”他的领悟能力让我惊讶,我脱口道:“尧光,或许你可以尝试去修炼,以你的慧能,说不定真能在几世之内超脱因果轮回的。”
“他们死了。”
“什么?”对于他转换话题的能力我尚未适应。
尧光继续道:“他娶了姐姐为妻。十年后被陈君问斩,姐姐同他去了。”
他说的是沈蔚和思久?
“可是为什么?”他们终是在一起了,难道只有短短十年?
尧光双手背在身后,他的眼睛对着远处绿草丛林,“大将军沈蔚治军不严,鼓吹手下残杀百姓,后又知情不报……其罪当诛。”
“因为当年在雪山的事?”
尧光点了点头。
即使那样也不该判沈蔚死刑吧……多半是他的君王容不得他了。
在这个平行时空里,沈蔚与思久终究结成正果,不知两人死前是何心情?我又想起了那个叫沈蔚的魂魄,他与这个时空里的沈蔚是独立而又彼此相依的人格,他以自己的消亡成就了这个时空里的思久与沈蔚。那么,如今这样的结局,不知他是否觉得值得?
一时间有无限感慨,却又无言。
我摊开手心,粉黄色的宝钻闪亮依稀,那是属于沈蔚的东西,是那个名叫沈蔚的魂魄留下的唯一见证。我本想将它亲自交给思久,如今已是不能够了。
“尧光,这个给你。”
“是什么?”脱口是怀疑的话,粉黄色的圆润珠子却已被他接了过去。
“一颗普通珠子罢了,就当是……留作纪念吧。”
“你……”尧光的瞳孔蓦然睁大。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如此惊恐的情绪,又惊又怒。在他眼中,我亦看见了逐渐消失的我自己。
“不!……”
这是我听见的,那个叫尧光的男孩子的,最后的声音。
思久篇?思如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