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这般说话,“我没有能力阻止你,你要走便走吧。只是……”说到此处,他的声音顿住,黑眸中有什么深黑色的东西直射出来,牢牢锁住我的心神,“若有一日……青儿,若有一日,我有了困住你的能力,我,绝不会忘了今日。”他声音决计,一字一句无不令我心惊。我张了张嘴,头一次发现原来语言竟是如此得苍白与无力。
心内不舍,可我,不得不走。
尧光就那般站在我面前,连夕阳也偏向了暗沉的颜色,可更暗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瞳孔在我眼前放大,积聚收缩,那眼里有太多太多的情感,却最终是化为了一抹心惊的悔恨。
这是我在尧光身前消失时,眼里看见的,最后的东西。
我心内有个隐隐的期待,尧光并未魂飞魄散,他还存在于这天地间的某个角落里。可到底要去何处寻他,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我需要静静想些心事,静静理出这事的头绪来。
那院中,婆罗花树常开不败,血色的花树中,就有一白衣身影格外引人注目。那人原本面对那花树而立,微微仰着头,似在欣赏那繁花美景。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带了丝温和的笑意,“陌青。”印象中,他很少直接叫我的名字。
“秋华君。”我亦叫了他的名字,两人颔首,一时间,无言。
就有大猫不满地喵了一声。我循声望去,果然就是大白。不过,大白此刻并没像往日那般将自己摊作一块抹布睡着,而是站在距离秋华君十几步远的台阶上,背上的毛竖起,是一种防卫的姿态。大白身后,则是我的房间。
我对秋华君笑笑,“这猫人生。”
秋华君道:“我知道。”
大白就又喵了一声,转过身子去,拿喵尾巴对着秋华君。
“秋华君怎会来这里?”我问他,因想着尧光的事,便有些心不在焉。
他却不答反问:“同司梦,一切可还顺利?”
我点头,“还好。”脚背上似被什么东西压了一下,我下意识低头看去,原来是我家那只憨憨的小乌龟。我便弯腰将它抓了起来,它在我手里极其老实,也不缩进去了,只拿两只绿豆眼把我看着。
唉,看见乌龟我就忍不住想起尧光。谁让这东西同尧光相处过一阵子呢?
心里想着尧光,不知怎地,我就将他的名字念出了口,“尧光……”
“尧光可能没死。”这是秋华君的声音。
“你说什么?”
婆罗花开得旺盛,不仅映红了天边,亦映红了人的脸。秋华君的衣袍却仍旧白得似雪。
“陌青可知近日天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呆呆摇头,全副心神都被他前一句话给慑了去,只期望他快快说出原委。可偏偏喉头似被堵住一般,张了几次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道:“离渊帝君,重生了。”他看着我的眼,似不想放过我的一丝情感波动,可我对他的话完全摸不着头脑。
秋华君轻笑一声,唇边似有苦意,“其实我也并非万分确定,只是,前次偶然有幸见到帝君时,发现帝君同尧光……长得很像。”
他说的很像,应该就是一模一样的意思了。
“可是帝君的身体……”我就想起了吴泽山上和灵殊国内所见的帝君身体,那同尧光长得并不像。
“千万年前,离渊帝君莫名沉睡。吴泽山上的只是帝君形体,并非真身。谁也不知帝君真身去了哪里……”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顿,看向我的目光里有复杂神色闪现,“我同天帝私下也揣摩过无数次帝君去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帝君竟是……入了轮回。”
我只觉脑中一片眩晕,最后那四个字真真将我震住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我急切询问,若帝君真入了轮回,真入了轮回,那么,那么……
“帝君确是入了轮回。只是,青青,对于尧光,我也不知我的推测对不对。”
我心内百转千回,脑内一时间不断回响着司梦最后同我说的那番话,一时间又是秋华君似是而非的言辞,最后,又只剩了一张让我难以忘怀的脸。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同秋华君说话,“我要见他。”
离渊帝君乃创世之神,绝非一般中下等神可轻易见到。
经历了初初的震撼,我心内剩下的便只有紧张了,尤其是当见到那人一身宽大青袍,广袖逶迤,映着碧蓝的天地,缓缓行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紧张得发颤了。
离渊帝君居长青池。
帝君大人容颜不得轻易见,但死了心要见……也并非是无可能的。秋华君告诉我,今日是帝君向众大神传道之日,错过了今日,便真是连死了心也见不到了。望着秋华君带了担忧的眼神,我重重点头。
秋华君位列重大神之首,因此,在那广阔道场上的位置也极靠前。在场的钟大神亦是带了小跟班前来的,是以,我端坐我秋华君身侧稍稍靠后一点的位置,也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起先,我还能想着点自己的心事,或者偶尔偷瞄一眼身侧某大神小跟班的奋笔疾书做笔记样,但等到那人出现在视线中时,我便差点连呼吸都忘了。
众大神躬身向帝君行礼,我跌跌撞撞同着他们一起,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动作,却被我做得磕磕碰碰不伦不类。
帝君大人青袍广袖,盘坐于上首位,淡淡开口“开始吧”。竟一点不将众大神的大礼放于眼内。偏偏成日里一个个呼风唤雨的大神们丝毫不介意这般被怠慢。
旁人在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那人被我的视线捕捉到时,我便再也移不开眼,那样熟悉的容颜,那般仿佛刚刚还在我耳边回响的声音,他真的……是尧光。
可是,我等了很久,久到他已起身离去,却依旧没能等到他一个异样的眼神。他在看底下众人时,眼内只是一片蒙蒙的颜色,谁也看不懂猜不透帝君在想些什么。
他……没有认出我来。
秋华君拉我起来,我侧过头去,下意识不想让他看见我脸上的伤心跟失落,只故作无意岔开话题,“他,讲了些什么?”却半响没能等到他的回应。
我诧异看他,却见秋华君脸上是一抹苦笑,“陌青,你还真是……专心。”
我不懂。
我很快就懂了,从那些大神间或交谈的言辞中。
原来,从头到尾,帝君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盘膝、闭眼,在上首做了半刻钟,便起身离去了。
望着还在津津乐道帝君神威的众大神,还有那些一脸虔诚的小跟班们,我默了默,转身走了。
秋华君说稍后还有一场宴饮,届时,那个人,会出现。
那个人果然就出现了,只是,不是以我希望的方式。
他已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明明是那样熟悉的容颜,可无端端却令我觉得遥远。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那双曾经只映出我的漂亮眸子,此刻,正看着另个女人。
“陌青。”耳边响起秋华君担忧的声音,我一惊,发现他不知何时覆上了我置于膝上的手,“放松些。”他这般对我道,同时,手下轻缓动作,分开了我紧握成拳的手指。
掌心生疼。
“对不起。”我低下头去,实在不愿去看上首的那两人。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青青,我并未想到女魔神会出现在此。”秋华君的声音里带了歉疚。
我抬头说没事,却只让视线落在面前桌案上,桌案上有青翠壶身,壶中有酒。
他同那女魔神姿态亲密,她的位置离得他那么近。帝君不爱说话,却只同女魔神交谈。
我开始给自己倒酒喝,“就喝一小杯。”我对秋华君道。
在那琼浆玉液即将入口的刹那,我仿似感受到了两道灼热视线,可抬头看去时,那视线也消失不见。我嘴角带笑,是我的错觉吧。是了,眼前的这一切好似都只是我的错觉。
那一杯酒下肚,不是错觉也变错觉了。
我酒量不好,一沾即醉,更何况还是如此珍贵名酒。
醒来时眼前一片光亮,我下意识便开口道:“秋华君,我给你”惹麻烦了吗?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地转天玄。
却并不痛。
我后知后觉自己躺倒在温暖被褥间,某人的床上。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我身上正压着一个……的男人。
望着我身体上那人英俊地一塌糊涂的男人,我张了张口,连话也不能说出。
“怎么,不是你以为你的,你很失望?”他的声音凉薄,有隐忍勃发的怒气。
“尧、光?”我只能让自己发出这两个字,丝毫顾不上自己其实也是浑身。
他漂亮的眸子里有风暴卷起,黑得那样触目惊心,“怎么,我没死你是不是很……”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我突然挺起上半身,伸出双臂,紧紧就抱住了他的脖子,肌肤相贴。
“尧光尧光尧光……”我只能一遍遍叫着他的名字,忍泪水流下,如何也止不住。
他起先只是僵硬,而后便放松了身体任我抱着。他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下来,压下来,压在我身上。我却只觉得好温暖,好充实。
“真的是你吗?”泪眼婆娑间,快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我终是有勇气问出了这么一句。
“我不会再给你反悔的机会。”这是他的回答。
我便笑了起来,纵使他吻我的动作有些粗暴,纵使他进入我的动作弄疼了我,纵使他将我困在这寝殿指内十天十夜,我也只是笑。
尧光
尧光
我终于可以同你在一起了,尧光。
全文完。
自此,小青青同离渊大神过上了幸福快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