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觉得我这舅舅怪异的可以?”但失开着车,看着身旁一直低眉暗笑的西风,而西风抬起头却又摇了摇头的回答,“倒也谈不上怪异,我只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妙人。...天地悠悠自然我身,不欲介怀他人之议,幽得其乐,众生皆醒独我醉,千觞一壶孰堪同饮,知己者寥...这种大自在的境界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俗子可以体味的。”
“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摸样,原来可是叱咤风云的人物,曾几何时红白两道,谁敢不给他周二爷一个面子。”但失有些怅然若失的苦笑,带着点缅怀和哀叹。
“那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了呢?”西风听到但失这样说,不由得有些好奇。
“不知道。这是个谜团,也是他和我们家彻底分道扬镳的缘由,可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但失摇了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想深究。
而一向知人冷暖的西风识相的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这次寻找解老爷子的问题上,“你说这次我们会有收获吗?”
“门就在眼前,门里面可能是一无所有,可能是洪水猛兽,可能是金银珠宝,可你不去打开它,你就永远都不会知道门里面到底有什么。既来之则安之吧”抽离出了刚才粗鄙的形象,一脸文艺的但失对着西风说道。
“看到刚才的你,再看现在这样文雅的你,我却有些不习惯了。”
西风哈哈一笑,但失在西风大笑声中无言摆首,嘴中竟是些无可奈何。
“所以我才说不想见他,我这半辈子的粗鲁都是他言传身教的。你见过带着五岁的外甥去偷看邻家女人洗澡,被人发现后,将污水一盆子扣在自己年幼外甥头上的舅舅吗?”
“哈哈哈哈...妙人,真是个妙人!”
一路的欢声笑语之中,但失和西风便来到了位处长江二桥边的永清街内。而永清街背靠着江滩沿线,曾经是日本在华租界的中心位置,而在抗日时期,著名的八路军驻汉办事处和新四军军部均设在此地区。时移世易,现在的永清街早已换了风貌,高楼林立轻轨通达,可周边一些没有拆除的民居还是带着浓浓汉韵。
进了永清街便来到了卢沟桥小路上,这条小路顾名思义是为了纪念卢沟桥事变而取名的。路不算宽广却纳百年史话,街谈不上繁华却见人世变化。
但失在路边停下了车,按着周雍的指引左寻右找,总算是在周围人家的指引下打听到了那一家小店,按照周围店家的指引来到了小店的门口。从门口看进去这家小店占地不过三十平米,却分为上下两层,隔着大门的玻璃看进去店内汉唐时节的装修风格将这家店和周遭的店面完全区分开来,显得古香十足。
‘解语阁’。
三个大字被书写在门楣之上,左右两幅镂刻在梧桐木上的对子醒目的写着‘前景难测躬身且问东方慧’‘后世易算仰颈可堪子牙公’的上下两联,对子上的笔法苍劲有力又不失大气古朴,韵味非凡。
“解语阁...看来此行有门儿...”西来站在门前看着‘解语阁’这三个大字,对着但失有些兴奋的说道。
但失附和的点了点头,然后便跟西风一同进了这解语阁,走进门去只见店内两侧的柜台上错落分明的摆着各类佛道两家的佛器、道器及琳琅满目的玉石水晶,店内阁梁上悬着‘解天机易’四个真金大字,门店尽头的转角看得到一个木制的楼梯旋转而上通向二层。
“看来我们找对了地方。”但失看着悬在头上的匾额颔首一笑的对着西风说道,“牌匾上的四个字,取前三个字便是‘解天机’,正是解老爷子的外号,取首末便是‘解易’两字,正是那解老爷子的名讳,而那中间的‘天机’两字正是解老爷子从前吃饭的营生。”
“但愿天从人愿,不叫我们白跑这一趟。”西风对着但失点了点头,有些期望的说道。
“两位先生与什么需要吗?我们店内各类消灾祈福的道器佛具应有尽有,如果今年命数正逢三煞到堂,可以看看我们化煞的一些法器...”
一个长相甜美言辞练达的白领模样的女孩迎着但失和西风就走了过来,熟练的业务风格尽显精英姿态。
“小姐,请问一声,你们店里的老板是否姓解?”开门见山的西风省去了所有客套,直截了当的问出了自己的目的。
“原来两位先生是来找老板的,可是要算卦问占?”听到西风的话,那个店员却没有一点吃惊,只是环顾了一眼面前的但失和西风,笑意不减的微微点头并问道。
“正是如此,我们两个听说这里占卜十分的灵验,所以特别来找高人指点迷津的。”但失见事情正向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了过去,连忙的回答。
“真不巧,今儿老板的三卦全部都已经预定出来了,两位要是想来找老板算卦只怕是白跑一趟了。”见到但失的猴急模样,那位店员不由得有些为难的解释着。
“三卦预订出去了?”听到店员的回答西风不由得皱了皱眉头的反问。
“看来二位是新来的客人,我们解语阁的规矩是一日三卦,每天只照顾三位问卦的客人,当天便不再做算卦的生意。现在只怕近半年的问卦份数都已经预订出去了。两位要是想来问卦只怕得排到半年之后了。”微笑的店员带着一脸的歉意向着两人解释,却听得西来和但失更加的兴奋,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说道:“三卦五不用?”
这‘三卦五不用’正是解老爷子曾经在龙王庙码头打卦的规矩,今儿听到店员这样解释,但失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次看来是找到正主了。却是心里暗暗雀跃,连忙对着西风使了一个眼色,而后便眼神一转对着店员说道,“我们是大老远从外地来的,久闻解语阁的老板神机妙算有通天之能,我们两兄弟所问之事攸关人命,不知道这位美女能不能帮个忙破个例,给我们两兄弟一个方便。”
“这个...先生,不是我不想给你提供方便,实在是我们店里的规矩从开店至今从未打破,规矩如此,恕难从命。”店员态度坚决的一口回绝,似乎没有半点容情的局面。
“可是真的是有性命攸关的大事...”西风见状刚想在争取一下,却看到那位店员已经换上了一副客套虚伪的嘴脸,嘴中说道“两位还需要的别的什么吗,我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下,如果命数正逢三煞到堂,可以看看我们化煞....”
久未回国的西风看到这样精干的店员当场就愣在了那里,但失却还不死心,眼珠子一转,或许是受到了周雍的无赖传染还没有好转过来,心想索性死人翻船,连忙眨眼挤出了一滴泪水,装作无比痛苦的大哭。
“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不是大哥不救你,实在是天要你的命啊,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高人,却没想到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你的命太苦了...我的妹妹啊。”
“这位先生,不是我不通融,实在是店里面有规定...你要是在这样无理取闹我可就要报警了。”没想到突然来这一出的店员当即被但失这突如其来的大哭怔住了,看到但失哭的死去活来大有将事情越闹越大的态势连忙出言喝止,却没想到但失毫不发怵的继续着他的表演,“报警...好啊,你报警吧。就让警察叔叔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见死不救冷血无情实在是令人发指!”
就连西风看到但失这一幕都不尽失声笑了出来,又看到但失眼角的适意和警告,连忙也学着但失的表情佯装出一脸的悲恸。
“菲雪,下面怎么这么吵?”
一个宛如昆山玉碎的轻灵之语从楼梯上的二楼传了下来,那声音飘渺极了,就像是云雾一样,似来若来。
“老板,底下有两位客人想找您算卦,我已经告诉他们店里的规矩了,可是他们...”一脸难色的店员隔着楼梯对着楼上的人说道。
“...该来的总算是来了,也免得我提心掉胆。让他们上来吧,今日特例,合该我们为他们算这一卦。”
不同于第一声的飘渺虚无,二楼传下来的第二声却是显得雄厚低沉,就像是犀皮做的打鼓,无论敲得多用力,传来的都是沉闷的轰隆声。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但失和西风,像是从未想过老板会破例一般,店员连忙引着两人上了楼梯,上了二层。
二层与一层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一番洞天,似乎像是买下个隔壁的空间,整整有百来个平方,整个装修的风格也属于西方办公室的装饰风格完全没有一点一层的古风古韵。
唯一还带着点中国风便是二楼从楼梯口进门的一串陶制风铃和办公桌前的一层妃子泪编制的竹帘从天花板垂落到地面,竹帘隐隐约约挡住了帘子后的人,光影流动下但失和西风隐约看到帘子后面坐着的人却有两个,倒是没想到这解语楼竟有两位主事。
“两位老板?...客人带到了。”
店员似乎也吃了一惊,因为已经甚少见过两位老板同时出现了,一般两位老板是分时间各自在店里给客人算卦的,却没想到今天同时在店里现了身还为客人破了店里多年不改的死例。不由得对一旁的但失和西风观感大变,猜测着两人的来头。
“你先出去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帘子后面的厚重低沉的声音先开了口,然后便见到那名店员恭敬的应了声,便转身离开了。
“二位不知从何而来,到我解语阁有什么事情想要了解?”帘子内的飘渺之声见到店员下了楼率先问起了但失两人。
“咱们哥俩是从...是从...”但失刚准备把来意说出口,却想起了在楼下曾谎称自己是外地人,此时如果再说实话只怕对方会怪罪,连忙换了口径说道:“咱们哥俩是从云南来的,因为家中妹妹无故得了重病,特地带到这里来看病求医的。听朋友说解语阁的老板有通晓过去未来的本领,所以特来请教一二,为我家妹子问一个吉凶。”
“云南...西南方向来的,可能告知云南何处?”沉稳的声音被但失的回答微微惊摄,连忙问道。
“云南...云南...”但失这个时间空间感都差到不行的人一下被问住了,却还是西风在旁边为但失解了围:“我们是从昆明来的。”
“撒谎!”忽来的一阵温怒的轻喝从帘内传了出来,而就在这是一直拦着两方的竹帘也被机器卷了上去,只见珠帘上卷,露出里面两人的庐山面目。
办公桌上并排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皆是一身休闲的白衣,倒没像别家店内的老板那样一身马褂唐装。两人年岁似乎相差不大,看上都只有二十四五的样子,女子一头黑发笔直的垂落在半腰间,紧贴着身子不见半似卷曲,面容姣好而胜昆玉,手腕上三圈赤金打造的细镯衬着如雪的肤色,倒是平添一丝古典。男子则梳上了整齐的短刘海显得精干十足,被刀锋削过的面颊镂刻着坚毅不屈之感。看上去两人却是有八分相似,像极了龙凤胎,都是一样五官端塑星眉剑目,只是女子身上多了一份昆山翠玉内里的灵动柔和,男子身上凸显着宁肯玉碎不求瓦全的锐利和宁折不弯。
“你说的虽然是普通话却是地道的北方话,没有一点西南乡音,还敢妄称自己是什么云南人?”女子在竹帘打开后率先开了口,声线轻灵如百灵之鸟,一语便点破了但失的谎话。
“我是自幼生活在北方,所以才一嘴的北方语境。”但失见谎话被人戳破,连忙说道。
“二位既然不想说实话,那我们姐弟也就没必要以诚待客了,二位请回吧!”这时那厚重的语调从男子嘴里说了出来,眼见着就要再次把竹帘拉下来,却是下了逐客令。
“两位请慢!”西风见此情景连忙止住两人的动作,口中说道:“两位老板说的不错,我们两人的确不是外地人,我们今日是有要紧的事情找两位帮忙,只是刚才在楼下被贵店的店员拦住了,我这朋友实属无可奈何下才撒得慌。”
竹帘再次拉了上去,对面的姐弟二人听到西风的解释,面色稍稍一缓,由那姐姐开口。
“两位来我解语阁便是我们店里的客人,不知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姐弟二人为两位答疑解惑的。”
“我们来此只为找一个老人家,如果两位老板知道这位老人家的下落还望告之。”西风见到两人面色好转,连忙问道。
“找人?...不知道两位客人要找的人姓甚名谁?”那姐弟两人听到但失二人此行来解语阁的目的不由得脸色一沉,似乎很是避讳,两人互相对望片刻后却还是礼貌问了一句。
“我们要找的人名叫解易,是一位年逾耄耋的老人家,听说他是一位极通风水玄术的高人,我们找他有急事相求。”但失听到两人并没有回绝急忙的问道。
“两位客人只怕是来错地方了,我们此地没有此人。”那姐弟中的弟弟一听到解易的名字连忙断言,但失和西风犹如从希望的天顶掉到了绝望的深渊,感觉所有的希望都泯灭殆尽了,正准备告辞,却又看到那姐姐对着弟弟摇了摇头低首说了一些什么,而后对着但失两人微笑开口说道。
“两位请留步,我名解归藏,这是我的孪生弟弟解连山,两位要找的解易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祖父,只是我家爷爷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辞世了,要找他到本人只怕得去幽冥世界,所以我弟弟才会玩笑说两位找错了地方。”
“姐...你明知道我们不该搅合到...”解连山听到解归藏对但失二人的挽留显得十分急躁,却被解归藏一手打断了下来,又听到解归藏对着自家弟弟苦苦一笑说道:“...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安贞,吉。这是爷爷走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卦,是六十四卦中的第二卦‘坤为地’,他们自言来自西南已然应卦,我们跑不掉的。”
“可是姐姐,那个人已经警告过我们了,如果我们多管闲事,只怕...只怕会引祸上身!”听到解归藏的言辞,解连山急忙说道。
“他们现在找上了我们,与爷爷生前所推算的一模一样,怕是都已经入了局,我们不出手,他们必定危矣,爷爷临终前再三叮嘱,如今如若我们撒手不管,任其自生自灭,我们怎么对得起爷爷的在天之灵。...而且我们姐弟两人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将此卦解开,现在机缘已至,我们没有理由退缩。”
解连山听到解归藏的话闭上眼深深的吸上了一口气,却是像认命一样的闭上了眼睛。
而听到解语阁的这两位老板竟然是自己苦苦寻找的解老后人,虽然听到解老已经离世的消息有些沮丧,但还是给但失重燃了希望之火。而但失见到两人争论不休,而争论的话题中心正是跟自己和西风的到来有关,不由得问道。
“两位老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方便的话,不妨直说,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义不容辞。”
“你们只怕自身难保,还敢对我们夸口...不自量力!”听到但失的话,解连山冷冷一笑,倒是另外一边的解归藏开门见山的问了一句“敢问两位之中是否有一位但姓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