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武丽娜来到河滨。接到电话,她马上把该上的课调给其他老师,把儿子托付给邻居,跑到校长家里请了一周的假,就心急火燎地赶过来。
出了长途汽车站,打上的直接去医院。到了病房,一推门看见病床上的王浩天正与一个坐在他床头的漂亮女人说说笑笑,她的脸刷地就下来了,伤成那样,还有心与女人说笑,真是没心没肺。
武丽娜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坐在床头的漂亮女人转过头看见了她,马上站起来。
“丽娜,你来得够快了。这是红斌,老乡,也是高中同学。”王浩天又转过脸对倪红斌说:“你嫂子。”
倪红斌脸上的笑一时凝固了几秒钟,但马上就自然地说:“嫂子啊,刚才浩天还念叨你呢。你来了就好了,有人照顾他,朋友们就放心了。”
倪红斌马上给武丽娜倒了一杯水,把凳子推过去,说:“你坐一路车,肯定累了,坐这歇一会儿。”
武丽娜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说:“你坐你坐,我不累。”
倪红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说:“我该走了,我说四点半回去,马上快五点了。你们在,我走了,回头我再来。”
武丽娜送到门口,看着倪红斌上了电梯才回来。一进屋,王浩天马上对她说:“这是我高中同学李春庆他老婆,李春庆死了,我不好意思直说,才说是同学,她在饭店当经理呢。”
“你说这么清楚干啥?心里有鬼吧?人家男人死了,正缺男人哩,不正好嘛。”
“你看,我跟李春庆是好朋友,人家来看我你不感谢吧,还瞎胡说。总不能有个女人跟我一说话就是有问题吧?”
“好了好了,我也不在你身边,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
“什么叫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就是犯过一次错误吗?你总不能永远抓住不放吧?我伤这么重,你来了不问我伤情,却在这纠缠这些无聊的事情。”王浩天说着,还流起了眼泪。
也许,看到他与女人说话就乱猜疑不对,可为什么会让老婆猜疑呢?归根结底,原因在他自己身上。
虽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他们的关系还是有了好转,武丽娜也有说有笑了。在一周的时间里,她很尽心地照顾着王浩天,承担着一个做妻子的责任。
转眼,到了周六,武丽娜该回去了,学生和孩子都让她牵挂。王浩天就说:“你回去吧,我这儿回头让少铭和办公室的张军过来,还有护士,你过几天再来,趁星期天也把韶玉带来,我想他了。”
武丽娜临走的时候,王浩天开始还有说有笑,可她一走出病房,他就忍不住哭了。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吃喝拉撒全靠人照顾,老婆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自己,多好呀。
王浩天正流泪,郑少铭过来。他知道武丽娜今天下午走,本来想着过来把她送到车站。可来到她已经走过。一看王浩天那样子,明白是怎么回事。
“哭了?现在知道老婆好了吧?”
王浩天擦了一把脸,说:“是呀,她对我还是可以的。怎么样,你跟芮秀正常了吧?你没再跟楚红玉联系吧?”
“正常正常,楚红玉我们是彻底断了,那件事过去以后,她给我写过一封信,说不愿意再打扰我的生活,离开了原来的公司,传呼手机都停了,我现在都不知道她在哪里。”
“这样也好,免得再旧情复发。”
“对了,我看你跟倪红斌走得太近,得当心,春庆死了,可还是咱的好哥儿们,帮什么忙都别帮这种忙,也别再因为她影响你的家庭。”
“我知道。”
围绕着这个话题,他们又展开了讨论。他们不止讨论过一次,每次的结论都是好好对老婆,好好生活。但过后能否兑现诺言却不得而知。
王浩天住院的日子有点寂寞。尽管不断有人看他,陪他说话,照顾他,但老婆不在身边,他总感觉缺点什么。老婆一走,他就开始盼着老婆带孩子过来,可星期六打来电话,星期天孩子要参加全乡的优秀生考试,来不了,推到下一周。他又开始新的企盼。
这天,谢涛的老婆郝鲜来医院看王浩天。他有点心虚,一直不敢看她的眼睛。毕竟,是他们一起出去的。他虽然受伤,总是回来了,而谢涛,却永远回不来了。
郝鲜来看王浩天仅仅是出于礼貌,她跟他并不太熟悉,只是见过几次面,但毕竟是谢涛的朋友,也算为了死去的谢涛吧。至于一起与谢涛死的那个女孩,郝鲜没有问,问也没有什么意思。能与他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夫妻到了离婚的地步,应该说是恩断情绝。在郝鲜看来,她与谢涛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了。然而,谢涛的死还是让郝鲜有点受不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就这样说死就死了,而且是在她与他吵完架说离婚的当天。她淋漓尽致地哭了一场,之后,就开始处理谢涛的后事。法律上她还是他的老婆,必须出面处理。人都死了,所有的怨恨也都没有意义了。再者,冷俊答应她跟老婆离婚跟她结婚,能嫁给一个爱自己的人,生活在丈夫的呵护之中,她很满足。
涉及车祸,还有谢涛的单位,了结这件事需要一段时间,郝鲜该上班还上班,该接送孩子接送孩子,除了刚出事的几天,她基本上跟平常一样。
谢涛死后,郝鲜在白天回过一次家,总感到满屋子都是谢涛的眼睛,吓得她再也不敢回去住。这天,她把孩子接回娘家。吃过晚饭,父母在忙自己的事,儿子占着电视看动画片,她感到特别无聊,就打了招呼出去。她想见冷俊。
出了家门,郝鲜用公用电话给冷俊打手机,手机通了却没人接。没办法,她就在大街上溜达。郝鲜走在冬天的大街上,看着霓虹绽放,万家灯火透着温馨,一股伤感涌上心头。刚结婚那会,两个人工资都低,虽然穷,生活紧张,可他们恩爱,谢涛腼腼腆腆,有点怕她,总是让着她。后来经济宽裕了,生活水平提高了,单位还分了房子。按说,他们该过好日子了。可他们以前的恩爱却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一步一步走向破裂。
记不清谁这样说过:在婚姻里,女人活得越来越琐碎,越来越真实,越来越清醒,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把爱情弄丢了。这时候,在包装并不怎么高明的糖衣炮弹面前,她们就会表现出小女孩一般的天真可爱。郝鲜好像就是这样走进了冷俊的生活。也许,冷俊本意给她的并不是炮弹,只是“甜”,但结果仍然是变成了炮弹,把她的家给炸毁了。因为这甜,让她陶醉,让她疯狂,让她下决心离婚。
郝鲜在大街上转很久,传呼响了,不用看就知道是冷俊,她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回传呼。
“为什么不接电话?又在哪疯?”
“唉哟,哪还敢疯啊,出事了,我老婆她砍了自己一刀,我在人民医院急救中心,刚缝好伤口输上水,一看有未接来电,是你们那一块的电话,这不马上呼你了。”
为了郝鲜,冷俊这一段正跟老婆闹离婚,可老婆是死活不同意。这天吃过晚饭,他又说到离婚,老婆就问他,你非得离婚吗?能不能回心转意?他说决心已定,必须离。老婆就从卧室出来,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大叫一声,他跑去一看,老婆在厨房用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砍了一刀。他马上抱起她直奔医院,一检查,砍得很重,血管、筋都有断的,费了两个多小时才缝合好。他说你真傻,干这种傻事。她说,离了婚,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郝鲜听冷俊一说,今天肯定无法陪她,就说:“你好好照顾老婆吧,我没事。”
闹到这一步,冷俊这婚肯定是不能离了。这对于郝鲜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如今,她想回心转意与谢涛和好都没有机会了。没有男人的日子里,她将如何面对呢?
次日,郝鲜先把孩子送到幼儿园,再去上班。一到办公室,就看见安闽生眼睛红红的,肯定是哭过,就问:“怎么,和老公生气了?”
安闽生点点头,眼里又开始涨潮。停了一会儿,说:“唉,这男人啊,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在外边过夜,还从他身上发现了好几根黄头发。因为这事生过多少次气,我不止一次有过离婚的念头。这一段刚好了一阵,我还想着这一段还挺省心的,这又出事了。我一说,他还急,还动手打我……”
安闽生又委屈地哭了。结婚十几年来,杨子岩从来没打过她,可这次竟然打了她一耳光,她受不了,几乎哭了一夜。
杨子岩自己也吃了一惊。自从第一次打了梁慧云,他总是想发脾气,心里有一种说不清楚的火气。也许这根源就在于梁慧云对他的背叛。他不止一次地骂梁慧云,打梁慧云,以前从来没有打过人的手现在打人竟是那样的顺手。这不,与老婆刚吵了几句,他的手就禁不住伸了出来,而且下手很重,打得她闪了一个趔趄。
要说,男人没有任何理由打女人,女人生来是需要疼爱的。不管她长得美还是丑,有没有学历、地位,她的内心比花还柔弱。你可以不给她财富,甚至不给她天长地久的保证,但是她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要给她温情。
看着老婆委屈地哭成泪人,杨子岩躺在床上不是个滋味。思来想去,他把所有的根源都放在张峰身上。是张峰,让他与梁慧云的关系走到今天,让他想发火,让他学会了骂人,学会了打人。他下决心要彻底整垮张峰,而且还想好了整张峰的计划。
杨子岩想着,先给开发区纪检部门写一封检举信,检举张峰利用职务之便到企业报销发票乱要钱;道德败坏,与女性下属搞男女关系;然后,给东开发区公安分局治安队队长打个招呼,自己再让人盯着梁慧云,只要他们往一起去,就让治安队把他们堵到屋里,关上几个小时,让单位去领人。这样一整,你张峰这办公室主任就当到头了,在机关大院也会威信扫地,身败名裂。
至于梁慧云,现在顾不了她了,没法在开发区待下去就不待,能跟我好我就好好对她,不能好了就拉倒。这样一个定力差的女孩,娶到家里也是祸害,你总不能天天看着她吧?
凌晨两点,安闽生才停止哭泣。她穿着棉睡衣,侧坐在卧室的双人沙发上,两腿支着下巴,两手捧着脸,头发凌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杨子岩也没睡,他躺在那里酝酿着如何整治张峰。看老婆不哭了,杨子岩就过去拉她,谁知这一拉她又哭起来。
他又躺下来,想想不能老让她这样哭下去,早就应该劝劝她,就下床把她抱了过来。尽管屋里有暖气,她的手还是很凉。他把她放在床上,又帮她盖上被子。安闽生却把被子掀开,又坐起来,说:“谁让你管我了?你长本事了,会打人了……”
“我错了,对不起,你再打我一下吧。”
杨子岩拉着老婆的手往自己脸上打,安闽生却挣开,说:“我怕脏了我的手。”
“我求求你,不哭了好不好?明天还上班呢,早点休息吧。”
“谁让你管我了?我愿意哭。”
安闽生说话间不哭了。今天,她虽然很委屈,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大吵大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拿离婚说事。她自己也奇怪,无形中,她处理夫妻矛盾的方式就变了。也许,是她已经习惯了杨子岩,开始对他宽容;也许,是她看到了郝鲜的丈夫一转眼就离开这个世界,让她更加珍惜自己的丈夫。
杨子岩也发现了老婆的变化。他的心里突然又生出一丝愧疚,不禁为自己过去的背叛后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