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只狐妖在杨树上摆尾
一棵老垂柳俯身
托住前朝摇曳的步摇
一夜间,去岁遗失的头纱沿梦境回来
引领着亭台楼榭,我的化妆间
遗留在溪流里的铜镜
泛起澎湃的爱和欣喜
涂铅华,抹香粉。我还要贴花钿,画额黄
远山眉含黛。垂流苏,点珠翠
爱上胭脂和釉彩。我一遍遍练习渲染,勾勒,工笔
泼洒淡青,粉白,将要展开的姹紫嫣红
槐花雪肤洗凝脂,玫瑰花瓣点绛唇
和桃花一起擦腮红
野蔷薇的香气治愈抑郁
惆怅和失眠
小小的化妆间,我要攒下足够多的颜料
和一整座春天的花园
宽恕奢侈,铺张,疯狂:一朵柳絮走天涯
飞天解开千年咒语,走出洞窟和石壁
提起月轮的灯盏,一江春水
渡回趁着月色还家的人
而我一直在那儿,我的化妆间
光线幽暗,一整个春天的妆容
漫过,我一直在那儿
任芽孢,树叶叠加出繁复的衣饰
云髻上挑出凤头钗,龙须钏
挑起绚烂、缤纷,这些絮絮叨叨的形容词
这个袅娜,婆娑的春天
我爱上媚惑,这个春天
爱上脂粉,香气和佩饰
从讶异的眼神开始,春色和葱茏
流泻。万物生长,奔赴,如神谕
额头坠一颗祖母绿
一颗春天吐出的炼珠,淡妆浓抹
皆散去,只留下
我的秘密的化妆间
我一直在那儿,在我的化妆间
看着她,从一幅浅绛山水里褪下蹙眉,愁绪和仆从
用素衣布衫挽起
这尘世的烟火
(原载《星星》2012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