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母亲生日，出国前，我们家提前一天过春节，从小年夜就开始了。母亲移民到美国，第一个春节和我过，住在温暖如春的美国南方，罕有中国同胞，也没有中国市场。新年逼近，我筹划菜肴，邀请一些洋朋友来家里吃饭，也算庆祝母亲的生日。猪肉饺子是自己揉的面，煮熟了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娃娃，特别可爱。没有春卷皮，就买洋人超市的蛋卷（Egg roll wrapper），看上去尺寸相同、名称不同。结果1包只有17张，皮子厚得像墨西哥饼似的，吃了一个就填饱了肚子。幸亏洋人不懂，油炸食品总是吃得欢天喜地。用黄酒浸的上海醉鸡，母亲尝后说味道很好，但是没有一个洋人喜欢。红烧烤麸、白切素鸡、百叶包肉等，千方百计地从洛杉矶寄来的中国豆制品，洋人都不爱吃，只有熏烤三文鱼皆大欢喜。这样的春节派对过得不伦不类，心里很不是滋味。
过完了生日过春节。母亲说：“要做八宝饭，每年都做，多是被亲友讨去的，自己倒没吃多少。”母亲想吃八宝饭，可是，这里连一“宝”都没有哇！我说：“只记得年初一要吃红豆年糕汤，已经托朋友特瑞莎从400公里之外的休斯敦带红豆来，却忘记了买年糕。”母亲说：“大年初一是要走乡串户去拜年的。”我暗暗叹气，我们去给谁拜年呢？这里的人都要上班。大年三十晚上，母亲又说：“如果在上海，放一夜鞭炮，看春节联欢会时声音都听不清楚。”而我们这里静悄悄。
静悄悄的大年夜，被一阵电话铃打破。特瑞莎说：“我从休斯敦给你们买了年糕，明天送过来。”明天不就是大年初一吗？我赶忙说：“那就来我家吃饭吧！”她满口答应。母亲眉飞色舞地说：“这才像过春节呢！”
第二天早上，母亲一起床就说：“我们需要做四个冷盘、四个热炒、一锅饭、一锅汤。”我说：“我们做一条全鱼吧，别的就不要那么认真了。”她说：“不行，过年就要像过年的样子。”我只好翻箱倒柜，寻找可以过年的材料。香菇、木耳、梅干菜、花生、金针菜、苔条、海蜒、罐头食品，冻箱里的猪肉鱼虾统统找出来。两人算来算去，忙了一个上午，四个灶头同时开，终于弄出八菜一汤。三人吃一桌菜，剩下很多，母亲却说：“下午我来做蛋饺。”我眉头一皱，说道：“以前试过多次，从来没有成功过。”特瑞莎也是上海人，跟着说：“我也做过，做不成。”
下午，我去高尔夫球场散步。回到家，看见桌上多了一盘金灿灿的蛋饺。母亲过节过出瘾了！我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有吃蛋饺了，馋得口水直流。母亲说：“电炉很难控制火候，蛋饺做得并不好。”我迫不及待地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回忆在中国过年的味道，心里感到美滋滋、暖洋洋的。到美国二十多年，还真没有像模像样地过春节呢！
我对母亲说：“我们做八宝饭。”“材料呢？”母亲问。我说：“冰箱里有一个美国的水果蛋糕（Fruit cake），里面什么都有，五颜六色的水果干和各种硬果，我们拆了做八宝饭。”“商店里有卖豆沙吗？”母亲问。“没有，我们自己做。”母亲又说：“要去豆皮，你有纱布吗？”“没有，我们用粉碎机把豆皮一起打烂。”这下母亲笑了，说：“好吧，看你怎么创造发明。”
德州的家里连蒸笼都没有，母亲灵机一动，拆了一只新口罩，我把烤比萨的金属底盘架在炒菜锅上，盖上纱布，把浸好的糯米平铺在纱布上，开大火蒸，竟然蒸成功了。煮熟的红豆进了粉碎机，绞了又绞，直到入口即化，再加上白糖和橄榄油。母亲在碗底的中心放了红樱桃，四周有淡黄的菠萝干、橘红的芒果干、翠绿的苹果干，各种硬果夹杂其间，铺上晶莹剔透的熟糯米，然后是红豆沙，再盖上糯米，色彩斑斓的八宝饭就这样诞生了。我给朋友们打电话，兴高采烈地说：“快来吃八宝饭，方圆几百里都吃不到的好东西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