钭文忠先是将圆钢锯短,然后锯出六方的一个面,接着翻面,再锯对面的一个面。准备锯第三个面时,钭文忠发现坯料怎么这么难看,锯过的面不是平面是个斜面,从侧面看现在的圆钢就像一个楔子,一头大,一头小。
他拿卡尺一测量,斜面小头的尺寸比图纸要求的尺寸还小,没有了加工余量。
“这怎么办?”钭文忠正在拿着难看的楔子想办法。
一个留着中分,穿着喇叭裤的钳工走过来,从钭文忠手里抢过坯料,左右看了看,流里流气地说:“吆,大学生!看你锯的这个**料真难看!还能使不?!真没用!大学生不过如此!”话语间还带着脏字。
本来自己心情沮丧,正想应该怎么办,让这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给贬的“大学生不过如此!”听到这句话,钭文忠立刻气上心头:“你是谁啊?关你什么事?!”
“怎么?我就管了,怎么着?”喇叭裤不依不饶,拿着圆钢坯料,夸张地大叫着:“快来看啊!猜猜看,这是个神-马-东-西!”
“给我!”钭文忠生气了。伸出长长的手臂去夺自己的小楔子。
喇叭裤一转身躲开钭文忠伸过来的手,他嬉皮笑脸地说:“我就不给!看你能把我怎么着!”
钭文忠身大力不亏,他比喇叭裤足足高出半个头,还要比喇叭裤健壮,钭文忠拦腰抱住喇叭裤,劈手从他手中抢走自己的“楔子”。
“你弄疼我了!”喇叭裤在水泥厂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他叫喊着反身就来抢小铁块,谁知,钭文忠已经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喇叭裤绕过钭文忠,跑到他的前面,来夺几秒钟之前还在自己手上被自己嘲笑的小楔子。
他哪是钭文忠的对手,三下两下,喇叭裤就被钭文忠甩在一边。强攻不下的喇叭裤气急败坏,从地上捡起一根钢管,抬手就向钭文忠的肩头劈来。
今天是工作日,车间里不远处都有三三两两的人在干活,只是每人之间都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在喇叭裤嘲笑钭文忠的螺母毛坯时,在不远处干活的几个人都听到了。
其他人都知道,这个喇叭裤就是一条蛆,大家都懒得理他,仗着有个当政委的老爸整天胡作非为,早该有人收拾收拾他了。大家都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不和他一般见识。
有位好心人听着这边的吵吵,心想:“班长没有告诉这个年轻人,远离废物,远离蛆虫?”说归说,笑归笑,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动武的地步。
距离最近的女师傅听到喇叭裤歇斯底里的喊叫,等她抬头再向这边张望时,她看到了喇叭裤正举起钢管砍向钭文忠,女师傅愕然,大喊:“快躲开!”
钭文忠抢下自己的小铁块转身走开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今天吃了一只苍蝇,初来乍到,认倒霉吧!”说时迟,那时快,他听到了耳边有呼呼的风声,在听到“快躲开!”时,他下意识的把身子往边一偏,胳膊向旁边一轮,正好把喇叭裤的钢管向外做了一个推的动作。钢管的打击力量如果横着砸在胳膊上,肯定会骨折,好在钭文忠这个动作正好是顺着钢管的下劈并向外有个推的动作,这就使破坏力大大下降。但,这也足以使肉身遭受皮肉之苦了。
疼痛使他一激灵,仔细一看,钢管还在喇叭裤的手中,原来自己是遭人暗算了。这幸亏自己是身体偏对了方向,要是相反,那不就得脑袋上吃一闷棍了?钭文忠气从胆边生,上前一步一把夺下喇叭裤的钢管扔在一旁,抡圆了右胳膊照着喇叭裤的腮帮子“啪”“啪”就是两个大嘴巴子。
这势大力沉的两巴掌,打的喇叭裤两眼冒金星,蹲在地上一手捂着腮帮子“哇”“哇”直叫,另一只手在地上划拉着似乎是要找什么……。
随着两声脆响,连女师傅在内四五个人跑过来拉架。女师傅护着钭文忠往外侧,其余的三四个人把喇叭裤围在当中,有人还问他:“干嘛呢?!马槐,干嘛呢?!”马槐捡起地上沾满血的两颗牙,带着哭腔说:“我,我…,我和他没完!****。”骂了一句脏话。几个人听的出来,他的声音在“嘶”“嘶”跑风。
“哈哈!马槐,你个臭小子!嘴巴干净点,别骂人。”有人在劝架。
“是啊,有事好好说。”又有人在劝架。
“马槐,我可听的清清楚楚的啊,别人干活关你什么事啊?前面我就想说你:干你的活去,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可,没想到,你俩这还打上了!”女师傅大声斥责着马槐。
马槐不服气地说:“怎么啦贺大姐!我关心一下新来的同事还不行吗?”
“有你这么关心的吗?还说人家大学生如何如何。”贺大姐反问到。
“好了,好了,出去消停消停。”几位师傅拖着马槐往车间外边走去。
女师傅数落完吊儿郎当的马槐。转身对钭文忠说:“怎么样?伤着没有?”
钭文忠捋起袖子看看小臂被击中的部位,有一道青紫,无奈地笑笑说:“是他先动手。我没事,过几天就吸收了。”
“我都看见了,这个犊子就欠收拾!”女师傅显然是有所指。
“霸道!无理!”钭文忠想用一两个简单的词语形容这个和自己冲突的人。
“一会儿谷卫东班长来了给他说说。这个马槐早该有人修理修理了。”
“师傅,这个马槐怎么这么死搅蛮缠?”
“还不仗着他老爹是咱厂政委?!”
“咱厂政委?”钭文忠郁闷。
“别怕!有我们大家给你作证,是他不讲理,先动手在先。”贺师傅安慰他说。
“……”还是好人多啊!
贺师傅不想再提打架的事,转换话题说:“让我看看你锯的那个螺母。”
“报废了,锯偏了。”
“锯偏了?看看还能补救不?”
“我测量过了,两个面的尺寸都小了,不能用了。”钭文忠的声音很小,女师傅因为距离近,勉强能听清楚。
“废了?废了就废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别听别人吓唬。找找原因,再做一个,注意下次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就行了。”大姐的话让钭文忠打消了顾虑。
钭文忠万分感激,问女师傅说:“你好,师傅,你姓贺?”
女师傅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说:“年轻人多有礼貌!我叫贺明花,你就叫我贺师傅或者贺大姐好了。”接着,贺大姐补上一句,说:“去找班长,再要一截圆钢。”
这说着班长,谷卫东就从车间外边走了进来。贺大姐说:“去吧,把刚才打架的事给他说说,再拿一截圆钢。”
班长走进车间直接来到钭文忠和贺大姐面前,他向钭文忠点点头并伸出大拇指。
还没等钭文忠开口,班长先说话了,他说:“刚才的事我听说了,好好反思反思,以后不要打架了。”官话还是要说的。“不要影响工作,该干啥还是要干啥,知道吗?小钭。”
“行!班长,我知道了。”钭文忠心领神会。
贺大姐走开去工作了。班长走近钭文忠,附在他耳边说:“小钭你为钳工班干了一件大好事,你是打虎英雄啊!”
“……”钭文忠无语,只是会意地点了点头。“娘啊!这虎与你们天天在一起,你们不打,指望着我帮你们打,我的……”钭文忠没有再想下去。
钭文忠拿出做废的圆钢料交给班长,说:“班长,不好意思,我…,锯小了。”
“啊?小了,我看看,我说能不能修过来?”班长没有将人一棒子打死的意思。
钭文忠说:“不能修了,你看。”
说着话,谷卫东接过“产品”,看了看,也是的,锯成了一个楔子的形状。
钭文忠感到脸上发烧地厉害,心里埋怨自己“我怎么这么没用,真丢人!”
“班长师傅,再领一截圆钢给我吧?”还是很小的声音,还是只有两人才能听得到。
“好,给你。”班长从自己的工具箱里又找出一段小圆钢,递给钭文忠。
这一次,钭文忠吸取教训,画线后没有急着开锯,仔细想了想:这回钭文忠知道了要锯在线外才能留有余量,锯出的坯料尺寸只能偏大不能偏小,大了能修,小了就只有报废了。
就这样,不能心急,不能图快,划好线一个面一个面的锯下来,钭文忠得到了一个近似六棱柱棒料。
接下来的修磨,钭文忠不再使用手锯,改用板锉。
吸取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也是一个一个面的用板锉逐渐去锉下多余的高度。
一边修磨,一边用卡尺测量。还一边查看锯出的小平面是否有凹凸不平。
到下午下班时,一个还算漂亮的六棱柱总算做成了。
钭文忠把自己的第一个“作品”交给了班长谷卫东,班长拿在手里看了看,说:“还行,以后继续努力!”
今天是到厂工作的第二天,和第一天截然不同。昨天是遛遛转转,今天是实干!虽然走了一些弯路,通过自己动手,确实学到了手锯和板锉的一些操作要领,收获不小。
下班后,钭文忠回到招待所稍事休息,打开日记本记录下了来到军工厂第二天的所感所想:
“说和做是两个概念,本来认为很简单的制作六方其实并不简单。经验要吸取,热心的建议也要听,还要潜心付诸行动。小痞子的风凉话就不要管它好了!今天做了一件错事:动手打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