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桃花谢尽,枝头挂满青涩的果实,清河两岸,绿柳更加盎然之际,朝廷确认刘扬为南河郡元郎官身份的官方文牒终于正式放了下来,郎官京试定在了初秋时节,所以对于刘扬来说,进京之前的时间还很充裕。
而这段时间,是家族最为繁忙的日子,他们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尽可能的武装自己、伪装自己。
郡比已经结束了整一个月,但整个刘氏一族仍然在借助着这刘扬的夺魁之喜努力化解着除夕夜所带来的惨痛。
当然,化解并不代表遗忘,家族在青落山千人冢前新建了一座崭新的先烈庙,专门祭奉在除夕夜死难的家族族人,每月逢三十,家族都会有一场祭祀活动。
而青骑营和龙骑兵两支刘家的最主要军事力量,每日的长途奔跑训练开始之前,必定要先在先烈庙门口,默哀三分钟,以提醒自己,家族的血海深仇不可遗忘。
列柳城,名义上还是王朝的一个城邑,但随着刘丰上任之后,不断把刘家和亲近刘家的势力安插进去,实际上这座和青泽乡近在咫尺的石头城已经完完全全掌控在刘家手里。
不过是半年不到的时间,整个列柳城已是近五成的势力被刘家一族揉成了一团,以刘氏一族为中心,拧成了一股绳子,或者可以说,刘家已经逐渐掌控了列柳城。
于是,时隔三十余年,列柳城刘氏,这个已经没落了数十年之久的老家族,居然是在一场巨大的悲剧中,从破碎的瓦砾中觉醒,摇摇晃晃地重新站立了起来,尽管它全身仍然是千疮百孔,但却是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飘扬在青泽乡刘氏宗庙前的那面巨大的黑鹰族旗,似乎在向南河郡各大家族无声地宣告着:我们回来了。
与此对应的是,南河郡各大家族几乎都是用缄默的方式承认这个事实,在先烈庙落成的祭礼上,高陵李家、河溯杨家均都派出了重要人物前来一起参加,即便是和杜家一向交好的下川马家,也是派出掌管马家宗庙事务的宗事前来祭奠。
无形中,也就是在承认,刘家恢复了南河郡五大家族之一的身份。
唯独在这场巨大变故中颗粒无收,反而是元气大伤的杜家,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日后势必视自己为死敌的对手,在沉默中慢慢成长,焦虑万分。
“眼下的刘家,虽然还没强大到牢不可破的地步,但以我们目前的实力,想要再如入无人之地是不可能的了。”杜完颓然地坐在宗庙内堂之上,一手按着南河郡地图,神色凝重地环视着杜家的核心分子,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从没一天睡过好觉,他生怕哪天早上一醒来,身边满是拿着刀枪想要啃食他血肉的刘氏族人。
“大哥,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天天日益强大起来?以我们的实力,重新招募训练三个营的军力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届时,不出三个月,我们便可以再度讨伐他们。”杜伏双目流露着一丝寒光。
他在这场除夕夜之变乃至郡郎官选拔赛中,是最为彻头彻底的输家,在家族中的地位更是直落千丈,不但被迫交出夜狼兵团的指挥权,现在连召开家族核心分子会议的时候还得敬陪末座,反而那个在他心目中属于家仆级的私生子杜贺,已经稳稳地占据了家族第二把交椅。
想要再度出头,他唯有重新带领族人,攻伐列柳城,屠尽刘氏一族,这样才能一雪前耻,否则的话,不要说接替大哥的位子成为杜家新一任族长,日后恐怕连一个位置都没有了。
杜伏的话,很显然没能引起杜完的共鸣,他甚至只是象征性地朝他斜了一眼,随即低下头,手指戳了戳案桌上的南河郡地图,继而重重捶了一下道:“这次弄巧成拙,非但没能扩大我们家族的势力,反而是让刘氏一族重新觉醒,首罪在我,目前最主要的事情,那就是两件事,第一,此次家族损失的兵力要在今年内补齐,重新让夜郎兵团回复先前声威,第二件事情…”
杜完抬起头,看了众人一圈,缓缓地道:“我要亲自上京都处理一些事情,而且这时间可能稍稍有些久,因此,这家族大小事务,我决定…”
他沉吟了一下,看了看杜伏,继而淡淡地说了下去,“我决定交由三弟全权处理,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号令,有违抗者,当以族规处置。”
话音刚落,杜伏便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哥,凭什么,为什么代理家族事务的人不是我?”
闻言,杜完脸色不禁是黑了下来,一拍案桌怒道:“凭什么,就凭你这冲动的性格,我怎么放心把整个家族交给你?”
“我不服!”
“不服?”杜完一阵冷笑,“不服也得服,我回来之后,要是听到你有半句的顶撞三弟的话,当心我翻脸不认人。”
杜伏一听,整个人不由是蔫了下来,他知道杜完这人一向是说到做到,只能是悻悻地瞪了杜贺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做回了位子上。
杜完瞟了他一眼,脸色越发难看,末了,伸手抚了抚额头,一阵头痛的模样道:“好了,三弟要全权代理族长事务,任务繁重,那原先三弟掌管的夜狼兵团就先由你代为统领,替你三弟分担一下。”
此言一出,杜伏和杜贺均都是愣了一愣,说到底,没了夜郎兵团的族长就等于一个印章而已,根本就起不到什么作用。
所以杜伏旋即露出一丝狂喜之色,私生子终究是私生子,终究比不上自己这个亲兄弟。
而杜贺则脸色微微一滞,但很快地就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淡淡一笑,眼睛余光扫了杜伏一眼,点了点头道:“大哥说得是,我的事情本来就多,现在有二哥分担着夜狼兵团大小事情,我也可以轻松一些,另外,这族长之职,由我代理恐怕不太合适,还是由二哥代理才顺理成章,小弟我愿意尽心辅助二哥。”
“此事不用再议,就这么定了。”杜完摆了摆手,用不容抗拒的口吻说道。
见事已成定局,杜贺脸上一片沉静,拱了拱手问道:“大哥,不知此次进京所为何事?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杜完看了他一眼,捋了捋长须,双目闪过一道厉色:“一来看看能不能和恩师见上一面;二来,那个刘扬,就这样害了泽儿的性命,再加上他对我们杜家威胁如此巨大,我岂能让他如此顺利?”
青泽男爵府,内院书房,刘扬蹙眉而坐,他身旁,华景把身子舒服地斜靠在软椅上,双目半闭半张地看着刘扬,而后者则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那本略显古朴的线书,半晌,一手轻轻搓着额头,低声道:“老师,这世界上还真有人可以让断臂重生,断指复长的记录啊,真是不可思议,只是这只是上古时代的记录,说不定诳人的也说不定,比圣灵师还要高级的存在,那不就是神了吗?”
“你说他是神,那就是神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只告诉你,外面的世界比这里要精彩得太多,你现在不过是刚刚起步。”华景坐正身躯,正色地道。
“师父说的是,正所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刘扬轻轻合上手中的线装书,“弟子谨听教诲,不过师父,你让我读这本《上古珍闻录》…”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突然给你看这些毫不相干的书对吧?”华景指了指刘扬手里的书,笑眯眯地捋了捋黑白相间的胡子说道。
刘扬点了点头:“正是,不光如此,最近师父给我看的都是一些医学、国体、礼乐之类的东西,我的确有些不明白。”
“官场险恶,你现如今的身份已经是朝廷准郎尉,日后势必要在官场中周旋,事前多学一学国体、礼乐也是无妨,至于医学,就当是个乐趣吧,我也没什么好教的,就是对医药多懂得那么一点点。”华景突然是讳莫如深地一笑,“日后你用得着也说不定。”
他轻瞥了刘扬一眼,突是问道:“最近进展如何了?”
刘扬一愣,知道他是问自己的修为,遂内视检查了一番,末了也是有些惊讶地道:“刚刚到达玄元上品境。”
闻言,华景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没有一头栽倒。
“什么?玄元上品,居然已经是和我一样了。”末了,呆滞了一小会儿,苦笑地道,“错了,应该是已经超过我了,忘了你还多了个火系。”
“我那都是靠投机取巧。”刘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道。
“不。”华景断然地摇了摇头,“再怎么投机取巧,能同时六系筑元并能成功的人屈指可数,没有非凡的意志和决心是绝对走不到你这一步的,对了,你那雷系的又进展如何?想要在这一届京试中有所突破,关键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