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兵把手。
牢牢的钢铁板制大门。
她看得出来,他是被关了禁闭。
警卫长敲门的闷声能惊醒长夜,旁边的窗户有了响应,看到他的手势,里面的士兵忙打了开,躬身请人入内。原来是军部里的四合小院,屋顶院落铺满了新鲜的白雪,回廊四周弥漫着腊梅花香。只见对面的屋子挂了米色窗帘,微亮着灯光,顾不得一切,她道了谢,径自从雪上踏了过去,一深一浅,腿冻得没了知觉。
站在房门前,她驻足了。
不能让他看到她慌张慌乱的样子,她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让他安心。
整理了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绾进帽子里,重新给围巾打了个漂亮的结扣,低头看到皮鞋上的积雪,禁不住跺了两下。
门陡然间被这跺脚声震开了。
他没有丝毫的惊喜,脸上的平静似乎已猜测出了她的到来,身上只穿了件白色衬衣,解开了衣领处的扣子,恍惚中能见到胸口裹着的纱布,他嘴角翘了翘,比平日里多了份洒脱和豪迈,双手轻扶着她的肩,笑着问,“怎么进来的?”
不是怜惜地责备她为何傻傻冒着严寒赶过来。
不是关心她到来的途中是否遇到危险。
只是例行公事般的口吻问她如何进入这军部。
淡淡地有些失落。
她眨了眨眼睛,指着身后,“他带的路。”
他视线穿过她的肩,望了一眼,背后立即传来踢脚的声音,“请元帅放心”,简单的一句话正是他所要的,他眉毛扬了扬,揽着她的肩,进了屋。
看到帘子上两人朦胧相拥的影子,警卫长有些纳闷了,张副司令下令说不准任何人碰她,那这个“任何人”的范围包不包含元帅呢?若是元帅碰了她,需要禀告张副司令吗?可她好像就是自己专门送来等着元帅碰的。他摇了摇头,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这年月墙头草不好做啊!
房间的墙上无任何装饰,惨白似雪冷冷清清,一张木制的单人床上是薄薄的军绿色粗布被子还有几份摊开的报纸,临窗的书桌竟是脱了油漆缺了一角残破不堪,恍惚中看到墙角诚惶诚恐的老鼠,她的心猛晃了晃,压抑着,佯装着不知。
不敢多言,她安静地跪在床上,低着头,就着橘色的灯光,小心翼翼拆了纱布,生怕一不小心触痛了他。他光着臂膀,闻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没有暖气的屋子似乎因为她的到来有了些许的温馨。侧脸凝望着她,一闪一闪动情的眸子充着荧荧的光亮,两鬓间随意溜落的青丝顺着柔美的脸庞滑到了颈项,他不由地伸手探过去,就像第一次相遇的雨夜,她的美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脑海,怎么也挥之不去?
警卫长无端在外冻了一夜,清早看到人出了来,行了军礼,颤抖的双腿似乎甩得更响。
“王奇诏,派人护送夫人回去。”林博文朗声下了令。
夫人?
王奇诏斩钉截铁地应道“是”,心里却咕咕冒着泡,她是元帅夫人?那与张副司令什么关系?真是越来越分不清事情的黑白。从未这样殷勤地对待一个女人,笑容都是自然而然萌发的,她却甚是客气,谢谢之类的言词让他顿时受宠若惊。前脚踏出大门,眼前便豁然一亮,红色的风衣红色的皮鞋红色的手套,连嘴上涂擦的口红都是似火的红色,眉毛轻佻,眼波灵转,惊艳得让人心狂,第一次看她的戏,他便谨记了她的名字,白莹梅。
“晚茹”,白莹梅扭动着腰肢,走到杨芝茹面前,高傲的脸上带着胜利的笑,“不多待会儿?”
梅子?
她愣住了,竟然在军部大院遇到了梅子,她是怎么进来的?她来做什么?这条迂回小路只有一个终点,四合小院,她穿的如此艳丽如此炫目…
不多待会儿?
这句“天籁之音”如同从天下飘落的白雪,虽美却冰,虽冰却寒,虽寒却更加的陌生,瞬间把她的身子冻结了。
远远找不回熟悉的痕迹,她仅仅是一位天外来客,叫得上名字的探视者,一举一动早已被对方的监视,只好浅浅一笑,回道“博文需要休息”
“是吗?”莹梅嘟着嘴角,天真的语气,娇声言道,“我去看看。”
看看?话到了这个份上,她依旧不放弃依旧要去看看。那晚,梅子竟然对他说“爱他”,明明知道了她跟博文的一切,竟然在她的家里当着她的面勾引他。她早已不是自己认识的梅子,不过是披了梅子的衣服,不过是涂有梅子的外表。
芝茹忙拉住她的胳膊,突然意识到失了控,放了开,笑着说,“他脾气不是很好,若是伤了你,希望你担待着点儿。”
她与她,熟悉又陌生的情敌。
她与她,从那晚已形同陌路。
莹梅也笑了,与她擦身而过时,悄声说道,“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不仅仅是身败名裂,是看到他在她面前跪下来求她,求她放过他,就像上次,她可怜兮兮地求他爱她。
芝茹蹙了蹙眉,那句柔媚的话如绵中夹带的铁针,狠狠扎入了她的身体,直到千疮百孔,找不出完整的自己,强抑着莫明的愤恨,她淡然地问,“是吗?”
白莹梅回眸一笑,冷如冰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