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园林的池塘,枯萎的荷叶上堆积了白色,像独钓寒江雪的衰翁,纹丝不动地守着这一方寂静。夏夜,她喜欢在这里驻足,倚着栏杆,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沉思发呆。而今,没了清凉的月色,没了灵动的湖水,只有深蓝的黑幕罩着静止的沉寂。
宛莹。
曾让他丢下一切赶往寒水寺斋戒缅怀的女人。
原本,不该去介怀的。
下午未见她过来书房,他停了笔,卧房找不到她的影子,整栋房子寻不到她的踪迹,细细向下人打听了情况,他径直出了门。
她披了件粉色风衣,远远立在亭中,如白雪中绽放的莲花,娉婷而独芳。
“怎么出来了?”禁不住揽她入怀,他柔声问。
“想一个人赏雪”
是一个人,是不想他陪她。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迫切的神情没了往日的镇定,“晚茹,宛莹她已经走了…”
宛莹走了,所以没有必要去争去计较。
可始终不想他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自私也罢,心胸狭小也好,只是不想他提及。
她嫣然一笑,抢过话,“博文,我明白的,那是你的过去,我不在乎。”
十年前的事情早已随风散尽,留在脑海的不过是一个无法释怀的名字,一个可有可无的符号。
他紧紧拥住她,喃喃地说,“晚茹,我爱你,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女人”
听这句话时,她正依着他心口的位置,有怦然地心跳声,有哽咽的疼痛,有不顾一切抓住的冲动,望着眼前的岁暮天寒,她笑了,“我知道”
以为谋反案详尽报道一段时间,便会沉没在大家的视线,那些所谓的权力争斗,所述的政治阴谋,如平日里茶楼的评述,听过,已无新鲜,已无人过问。可是五日之后,报纸又如雪花般六出纷飞,惊爆了另一内幕,林博文元帅谋反之事峰回路转,乐志远坦承自己是故意陷害。
故意陷害?他为何如此?他哪里来的胆量敢以身犯险冒着杀头之罪诬陷林博文元帅?
文章中描述了乐志远回应记者的表情,“蒙着脸,一字一句的回答透着绝望”,只说了一句,“为了他人”,当记者继续追问时,“他埋下头,不想回答”
芝茹看完报纸放在了餐桌上,搅拌着碗里的白粥,心突然空空地。
志远是重要案犯,不是说案子未公开审理前,没有命令不准随意接见吗?
记者这第一手采访资料虽然句句属实,但没有一处不显露着博文的刻意安排。
他见过志远。
威逼利诱?还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她猜测不出。
端了新制的花茶去了书房,闻到熟悉的清香,他随意问了句,吃过早饭了?她“嗯”了一声,放了茶水在书桌上,盯着他奋笔疾书的手,人迟迟未动,话又不知从何而起,毕竟她嘴里一旦说出“乐志远”三个字足已引得他怒气熏天。
“找我有事?”他抬眼望着她。
她咬着嘴唇,摇摇头,转身收拾起茶几上的报纸,却听到清朗的声音,“乐志远最终会无罪释放,文工团会继续在全国巡回演出”
他不会责罚志远?!
他不会为难文工团。
其实,他读得懂她的心,也会顺着她的心,给她最想要的答案。
他依旧低着头批阅文件,她怏怏地走到身后,轻轻趴在他的背上,嘤嘤低语,“博文,谢谢你!”
当日,他去了监狱,下属打开牢门之后,一本书不偏不正冲他的头砸过来。见被他一把接了住,乐志远面露不甘,愤恨地说,真希望自己手中是把刀或者是支枪,可以杀了他。禀退了其他人,他直言不讳,彼此彼此,大家心照不宣。随后,两人互相讽刺了一番。乐志远竟然口口声声威胁他,如果他不放了晚茹,他不会放过他,会抱着他同归于尽一起下地狱。这样的书呆子,他无言以对,回道,如果怪他抢走了晚茹,可以找他单挑,斗智斗勇,他都奉陪到底,只是希望他不要因为一己之私,曲解是非黑白,能还世界一个真相。
乐志远终还是说了实话。
她真是个小妖精,一声不响迷惑了那么多人,让其心甘情愿为之牺牲一切,甚至他也不能免俗。
牵过她的手拥入怀中,惺松的鬈发散乱地挨着她的耳朵,他笑着捏了捏那微翘的下额,她嘴角边的瘀青早已淡去了痕迹恢复了往日的红粉,轻软的弧线有着浪的柔波,唇边浑圆的漩涡如同露珠,一不小心滚落到他的心湖。
昌平的电话这几日出奇得勤。
林太太左右都在劝慰,没事儿折腾什么谋反,全是自家人闹内讧,让外人占了便宜。博文不愿意解释,随手把话筒递给常妈,上楼去了书房。
常妈只好转了话题,说少爷已经交待下来,年后再回昌平。
提起回家之事,林太太安静了下来,问,“那丫头还跟着世文?”
常妈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想是她误以为两人感情不合,不禁小声报了喜,间接回答她,“少奶奶可能有了?”
什么?
林太太的喘息声明显急切了很多,“是不是真的?”
“不敢去请医生,怕万一是假,少爷会失望”
“对,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来想办法”
林太太千叮万嘱后挂了电话,常妈愣了愣,太太竟然没有开怀大笑,只念叨着不要告诉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