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然界在新世纪钟声敲响之际,即向国人奉上了一份尴尬的“礼物”——沙尘暴,并且有些“乐此不疲”的意味。甘肃,尤其是河西走廊首当其冲。当扬沙天气越来越多地纠缠于我们的日常生活的时候,基于一种责任,同时也是反省,在中国科学院一些专家教授的帮助下,我从2000年3月8日起的10多天时间里,行程3500多公里,在千里河西地区进行了一次次与沙尘暴的“亲密”或“不亲密”的接触。
沙尘暴乃“天生”,但罪魁祸首却是人类过度的经济活动,乱砍滥伐护林带即是一例。沙尘暴十分可怕,但生活在前沿地带的广大河西人民与之奋勇抗争的精神更可感奋。正视生态环境,其实就是关注我们人类自己。
沙尘暴,这个被誉为“陆地台风”的自然现象,并不是最近才有的。但据资料显示,历史上的沙尘暴并不像今天这样频繁。公元前3世纪至1949年的2000多年间,全国总共发生沙尘暴70次,平均每31年才发生1次。1949年至1990年的41年间,已发生沙尘暴71次,这与以前平均每31年发生一次沙尘暴已成明显的对比。而在1990年之后,仅河西地区平均每年都发生10余次沙尘暴!民勤县,近50年以来,年风沙日数最多达150天左右,8级以上大风日数70天,强沙尘暴日数29天,沙区上缘最大风速达34米/秒,是沙尘暴的一个高发区。2001年共出现大风、沙尘暴8次。仅武威市农作物受风害面积约43.2万亩,旱灾面积176.7亩,病虫害发生达防治指标面积130多万亩。在风灾最厉害的1979年,8级以上大风就达68次之多。1990年4月,景泰的电力提灌二期灌区一场大风,造成农作物受灾面积11459亩,绝收5189亩,粮食减产18.32万公斤。
石羊河流域,成了沙尘暴诞生的温床。
真正的沙尘暴又可分为沙尘暴、强沙尘暴和特强沙尘暴。一般能见度小于1000米的称为沙尘暴,风力达到8~9级;能见度小于200米者称为强沙尘暴,风力骤然增加到10级以上;能见度小于50米者就成为特强沙尘暴。沙尘暴所经之处,滚滚沙尘遮天蔽日,大风裹挟沙尘如黑云翻滚,所经之处,树折地毁,给当地人民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
2000年3月7日,中科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博士生导师杨根生介绍:我国西北地区是全球四大沙尘暴区,是现代沙尘暴高发生区。甘肃省除了绿洲之外有沙漠戈壁和沙漠化土地1428.9万公顷,占全省面积的31.8%,环绕绿洲而形成的风沙线长达1600公里,并广布在千里河西走廊!
河西长达1600公里的风沙线为沙尘暴提供了有利条件,大面积的沙漠成为沙尘暴的沙尘源,同时,因地表水和地下水数量减少、人为无节制开垦、大片林木的消失等原因,又为沙尘暴提供了新的沙尘源。这些沙尘在大风的裹挟下,呼啸着扑向一块块绿洲,给当地人民造成的损失惨不忍睹:1993年的“5·5”沙尘暴,千里河西共死亡85人,伤264人,失踪13人,牲畜死亡12万头;2000年的“4·12”沙尘暴掠过民勤县,埋填麦苗15万亩,摧毁日光温室165座及小棚西瓜、蔬菜850亩,约有5万亩瓜沟被沙埋没,损失达720万元;2000年6月4日,安西遭受沙尘暴的侵袭,沙尘暴肆虐3小时41分,使该县16.6万亩农作物严重受灾,羊只死亡84只,763只下落不明,造成经济损失达650万元……
二
沙尘暴已经严重影响到国人尤其是甘肃省河西地区人民的正常生活!
2000年3月8日,我按计划从金昌出发,前往民勤县和内蒙古交界处的花儿园乡采访。还未出金昌市区,猎猎大风便吹卷着塑料袋在市区飘飞,车行不远,车身便在风中剧烈摇摆,车窗外已是一片昏暗,能见度不足50米,司机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驾驶,一股股沙尘从外面挤进车内,弥漫着呛人的土腥味。
透过车窗看去,黄沙如流水一样漫过柏油马路飘向远方,车如船行河中,在黄沙之上颠簸爬行。行至途中,我下车拍照,黄沙打在脸上如针刺一样疼痛,在不足20分钟的时间里,我的耳朵、头发里已钻满了黄沙。到上午10时许,我终于赶到民勤县花儿园乡周家井村。星星点点的房屋全笼罩在弥漫的黄沙之中,有些高达三四米的沙丘已移至房屋跟前,在一些人家的庭院中间,风沙掠过墙头,在院内堆起一个沙丘。
在花儿园乡政府,我见到了傅乡长,傅乡长介绍:花儿园乡处于民勤和内蒙古的交界地带,面积达5400平方公里,是民勤主要的一个牧场。谈及外面呼啸的风沙,傅乡长苦笑了一下说,沙尘暴在这里已是常客了,比这大的风多得多了,惯了,不刮风反倒觉得少了点什么。
眼前的荒凉景象,怎么也不能让我将这里和“花儿园”这个美丽的名字联系在一起。提及这个问题,傅乡长有些动情地说:“花儿园确是我乡的一个村,距这有70多公里。早在20世纪70年代以前,那儿还有山有水,盛开各种鲜花,可现在……”傅乡长遗憾地摇了摇头。
在我的提议下,傅乡长和我一同前往花儿园乡。车子在风沙中摇晃颠簸,傅乡长指着被黄沙笼罩的大草滩说:这儿原是最好的牧场,在20世纪80年代,生长的白刺、黄蒿、蓬草、沙米又高又稠,人走过去就是一条路。而我透过车窗看到的情形却是:大片裸露的地表让大风一点一滴地剥蚀着,稀稀拉拉的碱柴阻拦了一堆堆从巴丹吉林沙漠吹来的沙尘,一峰峰骆驼不胜风沙的吹袭,相依背风而卧……花儿园,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已没有存在的希望了。
不巧的是,车行不远就陷进沙子中,人抬、手挖,再也难行一步,好不容易抬了出来,也只有按原路返回。傅乡长满怀歉意地说:“没看到还好,你就记住花儿园这个名字吧。其实,真见着了,也和你现在看到的差不多。”
在傅乡长的介绍中,我得知花儿园是危及民勤的一个风沙口。沙尘暴掠过巴丹吉林沙漠,挟带大量的沙尘扑向民勤县所属的11个乡镇。花儿园,也成为一种美好的回忆定格在传说中。频繁出现的沙尘暴一次次大施淫威,谁知道下一个花儿园又是哪里?
三
花儿园只是千里河西被风沙吞噬的一小块地方,面对越来越频繁的沙尘暴天气,专家疾呼:在全国,风沙正以每年填埋一个县的速度推移,甘肃沙化面积更是重中之重。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在我采访期间,耳闻目睹到的情况触目惊心:曾有“世界风库”之称的安西县,从唐代至今的1200多年间,其境内已有37座城池被风沙埋没。随着沙尘暴的频繁肆虐,这座在1000多年中因风沙侵袭而搬迁40次的县城,又面临着新的威胁。居住在安西县城的居民告诉我,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石岗墩等风口的植被枯死,沙尘又一次次侵袭安西县城。但凡有风,沙尘便弥漫整个县城,屋内飘溢的灰尘呛人肺腑,许多人不得不在家中戴上口罩,并在门口洒上清水。整个县城店铺关门,学校放假,所有的生产难以进行,县城之内只有风沙的呼啸声。石岗墩治沙站郭站长告诉我:“由于缺少资金投入,加上缺水干旱,给防风固沙带来很大的困难,如不加快整治力度,谁敢保证安西县城不再搬迁!”在民勤,被誉为亚洲第一大沙漠水库的红崖山水库正遭受沙尘暴的致命打击,每年都有沙尘暴裹挟35万立方米的沙尘填入其间。同时,该县每年约有30多万亩籽瓜苗被沙尘暴吞噬;同样遭受沙尘暴侵袭的金昌市也饱受其苦……
石羊河流域,在风沙中战栗……
腾格里沙漠向相距不远的巴丹吉林沙漠暗送秋波,而巴丹吉林沙漠更是急不可耐地向她走去。这是两个恶魔的拥抱,如楔子一般楔入两者之间的民勤绿洲,则孤零零地阻止着它们的拥抱……在前往民勤的路上,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这个可怕的画面,而更为可怕的是透过车窗,能清晰地看到相距不远的两大沙漠正虎视眈眈地审视着这片只占民勤总面积9%的绿洲……
四
2003年,在一个炎热的中午,当地温度高达35℃,沙漠地表温度60℃。
我们的车子拐上一条沙石路向民勤绿洲边缘地带进发,随着车子向前疾驶,令人窒息的热风挤进车窗,汗水很快打湿衣服。大漠上空的天很蓝,飘着几朵似被烈日融化了的云絮。车行驶不大工夫,一片惨白的光亮刺痛了我的眼睛,同车的民勤县委工作人员小张说,再不要往前走了吧,前面除了沙漠也只有沙漠。站在灼热的沙地上,脚底板很快感到了一股热浪。
大漠无风,那种干热,远远超过了任何人的想象。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白色的沙漠闪射着刺目的白光,零零星星的梭梭大半已干枯,有些看似带一点绿意,用手一摸,叶子便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