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偏僻但还算幽静的小路离庄园只有两公里,而如果选择出租车,少说也要半个小时。我们决定在早上出发,算是作为一个小小的徒步旅行。
一种圆叶柔软的草生植物在裸露的土壤中蔓延,带着些许点点的白色小花,沐浴在清晨微弱的阳光里。偶尔从树林间传来几丝凉风,摇摆着的密密叶子贴近地面,露出娇小纤细的茎根。远方没有人家,只是片片绿意,深浅不同,偌大的土地被分为好多块不同的格子,每块格子里都种着不同的绿色。蜿蜒的小路越走越窄,直到脚下的平坦石灰全都由湿土来代替,这段土路刚撒过水,地面上一尺高的距离还有淡淡的朦胧的水汽。
出现这段似乎在风景画中才有的小路预示着离目的地不远了。
不幸的是,在旅途刚开始后的十几分钟,我的脚开始疼起来,隐隐预感到鞋子的不适。可能鞋的后桩有点硬,铬的我那块瘦弱的肌肤硬生生的疼。“能走吗?”佳佳问。
“当然能,”我说,看着他关爱的眼睛,我甚至忍着疼小跑了一段。在路的尽头有一处拐弯,顺着弯曲拐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幢幢洁白的尖顶房子,有些游客在拍照,但人不是很多,七月并不是旅游的旺季,还有一些身穿蓝色工作服的阿姨在给花儿浇水。
“到了,”可心跑过去,站在高耸的大理石门口。庄园其实在海拔不高的小山上,我们一直走的是上坡路,此刻从远处看,天地间只剩下油油的青葱,离所谓的林立楼层好远,我们像两对私奔逃过来的苦命鸳鸯,在浅紫色的空气里相互拥抱。
两间双人房,我和可心选了一间从窗口可以看到果林的温馨双人床,一台电视和一间狭小的浴室在那个远离尘世的小村庄倒也显得利落。“小诺,你看。”她指着墙角被帘子盖着的一支木制的类似画架子的腿的东西,我走过去,粉色的窗帘随风起舞,窗帘外边一层纱网贴在了我的脸颊,我轻轻把它们掀起来,抛开厚重的棉布,一套完整的画具屹立在墙角,似乎是为我们远道而来的客人精心准备的。
我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和可心的一起放在床头边的柜子里,又把几瓶隔离霜放在了抽屉。就像另一个世界一样,我好想躺在柔软的床上睡一觉,随即我便感到脚踝处仿佛被尖锐的利器扎到一样,疼痛还在继续,我扶着疲惫的左腿坐下来,脱掉白色的运动鞋,也脱掉袜子。后脚踝开玩笑的生出一个花生大小的脓包,它骄傲的摊在我细致的皮肤上,我轻轻按了一下,它随着淡黄色的脓水悠闲地翻了一个身。
我正打算端一盆水试想着如何处理这个令人讨厌的小伤口,可心在旁边惊讶的喊了出来,“呀!你的脚怎么了?你不说没事吗?”
“没事啊,”我摆摆手,“死不了。”
“让我看看,”她坐下来,看了一下马上又调过头去,“是鞋不合脚吧。”
“也许吧,刚来的路上有些铬脚。”我说。
“来,穿拖鞋吧,”她从包里拿出一双塑胶坡跟拖鞋,在鞋头上,一朵黄绿相间的小花活泼的闪烁着。
“谢谢啊,”我穿上拖鞋,很合脚很舒服。
中午的阳光逐渐升温,我们说好去柳树下的小河边钓鱼,本来鱼钩是可以租的,可是那几日游玩的人少之又少,管理员索性免费借我们两支,但要保证归还时完好无损,李智高兴地跳起来,“我们一会儿就有烤鱼吃了。”
告别管理员,我们向清撤的小河走去,“姑娘,等等,”她又喊住了我们,“你的脚怎么了?”她问。
“厄,没事,”我好大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喊我,“没事,”我重复说。
“这种情况我见多了,”她说,“好多游客从山脚走到山顶都发生过你这样的事,你的脚很瘦吧,”她的语气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医生,“一般脚偏瘦小的人都有这个毛病,总是被又厚又硬的鞋帮铬出一个泡来。”
“是吗?”我从没听说过这种常识,好奇的点点头。
“来,”她从旁边的小匣子里拿出两个创可贴,“等不疼了,拿小镊子把它挤破,贴上它一晚上就好了。”
佳佳接过它装在了包里,我们道了谢来到不远处的小河边。一条盘旋向远方伸展的水流在脚下蠕动,我和佳佳坐在了一块裸露的大石头上,我把脚伸进水里,顿时清凉如梦的舒适感浸入身体,他也坐下来,看着不远处仍没有消失的河流,它在苍茫的大地上涌动,像一条强壮的蛇。
李智和可心在水深处钓鱼,他们席地而坐,简直就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旁边的风奔驰而过,吹起了每个人的头发,可心扔下鱼竿之身躺了下去,此刻拥抱她的,是一望无际湛蓝的天空和遥远如画的远方。
“我看看你的脚,”佳佳边说便把手伸进了水里,抓住了我正摇动的腿。
“没事,”我挣开他。脚,是多么性感的一个部位,我一直认为脚是一个女生的隐私,不能随便拿出来给别人看到,一双漂亮的脚对女性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它娇小,纤细,瘦弱,体现着特有的柔情,每个女生都应该有一双那样的脚。
“我看看,”他又强调,手上的力度大了些,我慢慢的把脚伸出来,踩在另一块石头上。
“哎呦,”他把手放在那个小脓包上轻轻碰了一下,我感到微微的疼,“很疼吗?”
我摇摇头,他的关心总是那么真诚,真诚到让人心疼,我看着他,一张秀美坚毅的容颜,五官和脸庞异常精致,眉宇间透出一种混血气质,他修长的手搭在我的小腿上,胳膊上有一处很长但不算太稠密的汗毛,一条青筋隐蔽的藏在其间。
“那是什么?”我脚下游过一群水生小动物,类似于白色的小树叶。
“那是你喜欢吃的虾,”他说,拍着我的头,似乎对我的狭窄视角有些怀疑,“你没见过吗?”
“没有,”我说,“我从没见过在河里游的虾,它们长大了就是我们经常吃的那种吗?”
“不是,它们长不大的,”他解释说,“这可能是我们平时吃的小虾米。”
午后的阳光透过温暖的空气照在水中,映出一张张年轻的脸,有时一颗细小的沙粒滑入,河水便围着它荡成一个个大小的圈,原先平整的倒影像被扭曲的一滩泥一样,痛苦地挤在一起后马上又被强制的散开。
“小诺,你看这地方是不是适合那些做瑜伽的人。”佳佳站起来,迈过一条一米宽的缝隙,跳到另一块石头上。
“瑜伽,”我说,“是这样吗?”我抬起胳膊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又伸出一只脚,弓起腿搭在另一条膝盖上。
这滑稽的形态逗乐了他,“呆着,别动,我给你拍张照片。”可还没等他把相机取出来,我抬起的腿就因疲劳而又倒了下去,“坚持一下,就几秒。”他退后了几步,找到合适的位置,我又抬起腿,开心地对着他,伴随着“咔”的一声那一秒瞬间定格。
“走,咱们去前边看看,”他说,伸出手把我拉过那片水,欢快的跑到了一条竹林小路上。
“这个地方真凉快。”
“嗯,是啊,明年咱们还过来吧。”
“明年你就高考了,来什么呀,考到北京去,咱们天天一起散步。”他说,认真的看着我,等待着一个重要的回答。
“嗯,”我坚定地点点头。
那里的竹子并不像南方土生土长的一样,有粗壮的根和坚硬的叶子,相反它们纤细而脆弱,密密的挤在一起。我刚要走进去试图放松一下僵硬的腰部顺便乘乘凉时,李智拎着桶喊住了我们:“恢。”他一贯的称呼,“快看,我们的鱼。”我停下缓慢的步伐,待他走到跟前,三条两寸长的小鲫鱼可怜的在水里摇尾巴,它们显然不知道下一秒的命运,若无其事地抢着水里细小的鱼食,我失望的摇摇头,“把它们放回水中吧,太小了。”
“是啊,真遗憾。”可心从李智手中拿过黄色的塑料桶,转身回到刚才的小河,慢慢地蹲下,把桶里的水和鱼全倒了出去,那三条愉快的小精灵起初仍是没有动静,甚至一动不动,但没过几秒,它们翻过身露出白白的肚皮,马上又转过来,快速的朝不同方向游走了。
小路深处是更广阔的一片河,它绕过这一路的竹子,在别处汇集,形成一处发源地。河岸边一些人在稀疏的走动,几个穿工作服的妇女在打水,不知要做些什么,一对深情地恋人在路边的草坪里接吻,我们无意的欢笑声惊动了他们,他们不好意思的朝别处去了。
“恢,我们去租条船吧,”李智建议说,“从这里划过去,到中午就直接去吃饭。”
“不错,就是呢,我们划船吧。”可心指着前方的一片船只,它们乖巧的停在岸边,乳白色的油漆在阳光下显得金光闪闪。
“中午我们在旅店前碰头,”李智说着水中的船也缓缓前去,不一会儿,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我仍是把脚伸进水中,清澈的河水漫过脚腕直到小腿中部,阳光虽说强烈但微微的风吹来也不算太炎热,就是在这奇妙的意境里,我体验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动,“佳佳,你看这里风光无限,我们以前错过了多少大好时光啊。”
“说什么呀,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要是末日来临了呢?”
“那就在末日前好好享受吧,和心爱的人一起等死。”
“我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我们别回去了,在这小山上一起等死吧。”
“那要是不末日呢?”他反问道,然后用教导的口吻说,“不管什么末日不末日,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世界如此美好,我们的前途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