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度过了集训恐怖的学画时光,文化课的学习就相对轻松多了,尤其对我这种喜欢文化课的学生来说就是一个天大的解放,新来的数学老师很好,她还是按照她的方法来教学,主抓基础,放弃高难度的解答,这种方法很奏效,全班人的整体成绩都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我也是。这段时间其实也很折磨人,因为不仅要抓文化课还要耐心的等待校考成绩,一所好的美术高中是很看重那项成绩的,一个外省的专业合格证含金量很高,只要得到它文化课只需稍加努力,三百多分就能走,这也是学艺术的一个好处,我们可以遍地撒网,重点摸鱼。
我们各自的文化课基础是这样的,我比较偏科,数学,地理有些吃力,其他的都十分理想;可心门门成绩都是均衡发展,没有一门太突出,也没有一门扯后腿;李智除了数学,历史好点,其他的都没认真学过,他原本就是那种顺其自然不可以勉强自己的男生,可是考虑到马上就到来的高考便举着一本厚厚的文综复习题开玩笑的说,“我一定要学好它,然后在放假那天一把把它撕了,否则就对不起我这个伟大的名字。”
可心和他约好了,如果谁文综考试考到了一百二十分就邀请对方吃饭,没过一星期,李智的钱包就剩下了三块钱,跑来向我借。
“这样不行,他基础差,高一高二他都没看过书,现在一下子记那么多东西压根记不住,”可心在课下和我讨论这个头疼的事,“要不我不管他了,反正他也不想和我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
“可心,”我劝她,“说什么呢,肯定能考上的,肯定在同一个城市,时间还早呢。”
“小诺,你说我们毕业了会不会真的一起失恋,像书上写的那样为了前程各奔东西?”她有些担心,对着黑板上的倒计时问我。
“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准备考试吧,”其实我跟她一样害怕,我们都适应了这座城市的环境和人群,而在两个月后就要分别了,尽管有太多的不如意却都相互了解,而现在各自的方向都还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我们都要重新开始了,去面对新的学校新的朋友。
下一站的何处是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无人知晓。
四月末,我再也没有了闲情雅致去观察画室门前的几棵石榴树,尽管它们开了不少红色的小花,在远处看有一番万绿从中一点红的味道,之前我曾被它们孤芳自赏的姿态所倾倒,如今我的心旷神怡在做完一套试卷后来的更彻底更深刻。
佳佳说他已完成了实习报告,回到学校来准备毕业论文和答辩是不是需要抽空来看看我。我拄着胳膊望着黑板上的英语词组思忖,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于是回答他,以后我们不放假了,周六还要体检,你回来我们也不能在一起好长时间,再等等等毕业就好了。他说,好吧,那我不回去了,就在学校等你五十几天,等你毕业。
说实话我那样说绝对是言不由衷,我主要是怕他回来打破了现有的生活规律会陷入到两个人的小甜蜜里而忘记了前方的高考,我相信好的爱情不会让人迷失反而更让人坚定,就像我相信自己在不久之后可以同时收获成绩和爱情,如果按现有的学习模式进行下去的话。我很快忘了这通电话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中去,但我不会忘记他,他的照片,被我偷偷地压在了枕头底下。
如果说之前的被迫学习只是为了一个遥远的大学的话,那么现在的努力则更加真切和现实,不远处已经照进来一道曙光,它穿过了层层厚重的黑暗把心底哭喊的疲惫慢慢融化并形成一项万人顶礼膜拜的信仰,如果一种事业上升到信仰的高度,那它肯定不简单。
周六早上不能吃饭,因为要空腹验血,这天是忙里偷闲的一点休息时间,在上学必经的一条红绿灯下,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向我招手,对,是佳佳,这个我把全部都托付在他身上的男生眼睛里带着喜乐的笑意等着我跑过去,我惊讶地扑倒在他怀里,马上想起来几天前悔不该说的话,有一点内疚。
“其实我不想来,”他说,脸上划过一丝羞赧,紧紧地咬着下嘴唇,继而又耸耸肩摊开双手,“我心里有俩小人在打架,一个小人说回来一个小人说别回来,后来说别回来的那个小人牺牲了,所以我就应那个活着的小人的要求控制不住的来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告诉他,“我心里也有俩小人在打架,一个说原谅你,另一个说不原谅,然后说不原谅的牺牲了。”
他的牛仔裤在早上干净的空气里略显苍白,强健的肩膀在外套下仍坚毅有型,行走间表现的是一个成年男人特有的活力。
到学校时才刚六点,除了晚自习的老师其他的老师都还没来上课,我们被班长带着去医务室集体抽血,一向不晕血的我在看到前面高大的男生倒在地上时吓得躲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佳佳看我胆小的样子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我不理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护士小姐你动作慢一点,再慢一点。
因为要在肘部抽血需要把手臂露出来,而我们这些衣服不宽松的需要把外套脱了,佳佳看我前边的人一个个抽完血离开,走过来拉住我的袖子示意把衬衫脱了,我恐惧的摇摇头,紧紧地把他手中的衣袖拽了出来,没成想他上前一步直接解开了我的扣子,正巧一个女生突然喊了一声,一只鲜红的注射器从她细嫩的胳膊里抽出来,我不敢看把头扭到了一边,但手仍没有脱离胸前的衣服。
“不疼,”他说,“赶紧着。”
我皱着眉头不说话,试图撒娇试图挣扎好让我远离那场血腥的化验。
“没事,你别往那看。”他说着站到了前面用身体挡住了我所有的视线,看不见那一支支排放整齐的试管我才慢慢的把手松开,他轻轻退去了我的衬衣搭在他胳膊上仍是站在原地只让我看见他沙色的外套而不是别的殷红的东西,我一直随着他的步伐一点点向前移动,他向后退一步,我向前走一步,轮到我时甚至没有看见给我抽血的护士长什么样子。
我坐在椅子上,一颗不安的心忐忑跳动,战战兢兢的把手臂抬上去,他按住我的头,靠在他腰部,一种特殊的身体触碰瞬间战胜了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妙的美好的隔着衣服的皮肤接触。说来奇怪,我总是和他拥抱,牵手,甚至吻过他,但每一次的肌肤相亲都没有这次让人动容,是久别之后的亲昵还是由于害怕引起的敏感?无人知晓。
我贪婪的用一只手围着他,他平静地呼吸在我耳边颤动,就那么几秒的时间里,我居然感受出了永恒的疼爱,“好了。”他说,松开我环在背后的手把仍在贪恋享受的思绪扶起来,我站起来仍不舍的看着他留有余温的腰际,他一点都不知道我这个坏坏的女友都趴在他身上想了些什么。
“不疼吧,”他继续说道,“按住这个棉签。”我才恍然大悟把脑中的浮想联翩转移到那团柔软的小棉花上。
“好了,我们出去吧。”他托着我弯曲的手臂像搀扶一位老人似的走出医务室。
“嘿。”我说,顺手把棉签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抽血处一个细小的针眼证实了我刚才毫无感觉的血液传输过程,“你现在像一个大人一样。”
他没看我依旧向前走着,“脑子又短路了?”他问。
我抿抿双唇让他独自走了一段,他孤单的背影在校园寂寥的小路上十分疼惜,我马上又跑了几步追上他,挽起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做接下去检查。
因为集训的时候他去画室找过我,全班人都知道了我和这个外校的大男生很要好,回去的路上一些人打趣地说,苏诺你的男朋友真体贴。我表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美得不行,上午的检查很多很琐碎,像一些视力测试,身高体重,心率什么的都在校内进行,我们誊出了几间画室由班主任带领一项一项的开始,他像一个大哥哥或是一位父亲一样在画室外边等着,让我颇感费解的是他竟然和班主任聊得十分投机,做完色彩辨识度测验时,我惊奇的发现老班在问他以后是要工作还是接本。双鱼座天生就带着一副好人缘,并且与天秤是绝配,我毫无理由的相信那些话。
我们并肩向另一间画室走去,也许是那个年纪特有的多愁善感,在来往匆匆的人群里,我们就是一对相爱多年的恋人,任外界的嘈杂和热闹,我们仍是手挽着手,一路走下去,走向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