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目的地,甄卓才知道,原来这个被大赛组委会相中了的地方,竟然是宋凌霄的故乡。
这是个临海的小城,干净而安静,由于多雨,街道上铺着的吸水砖总会呈现出被雨水浸湿后暗沉的颜色。
一出机场大厅,甄卓的晕眩立马就被扑面而来的习习凉风给治好了,这里的空气清新得沁人心脾,而且还隐约带着些许海的味道。
出租车把他们放在了一个十字路口。下车后,宋凌霄帮甄卓拎着行李,她则只管跟着他走走停停。他们横穿了几条马路,又等了几个红绿灯,然后沿着一条两旁种满了高大植物的小路走了好久,最终停在了一个小区的门口。
置身此处,甄卓能够清晰地听见海浪席卷的声音,她知道他们现在已经离海很近了。不过她也正在纳闷,他怎么会带她来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先到旅店去安顿好一切么?
“这是哪里啊?”终于,她忍不住问道。
“我家,”他压低声音回了一句,说着,还摆出了一脸的神秘,补充道,“今晚咱们住我家。”
甄卓听了一怔,又不禁开始浮想联翩了起来:他的家会是什么样子的?家里都有谁?进去之后,她该怎么办?不能太拘谨,也不能太随便。
见她一副懵懵的样子,他就像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疑虑一般,又开口补了一句:“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好了。”说罢,他便把她带进了院子。
放眼望去,坐落在这个院子里的房子,全部都是六层的小楼,斑斑驳驳的外壁,多年接受着来自于海风的洗礼。见状,甄卓心不在焉地猜想着,这是不是因为怕会挡住吹进城里去的海风,才建得这般矮小呢?
低于六层的楼房向来是不安装电梯的,而宋凌霄的家恰恰又住在最高层,所以他们只好呼哧带喘地爬了六个回旋。
等终于爬到了六层,宋凌霄确认了一下门牌号,就开始“咚咚”地敲起了门,那铸铁的防盗门被他敲得“哗啦”作响。
“你没钥匙啊?”甄卓见他一上来就敲门,便脱口问道。
“好久没回来了,你没看我都不记得是哪家了么?”他开玩笑似的答道,敲门的手一直没有停。
终于,门被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满脸笑意的中年女人,长卷发、戴眼镜、套着一件宽松的人造棉长裙,甄卓看她跟自己妈妈的年龄差不多。其实本来她跟宋凌霄之间也就差了不到十岁,所以他爸妈肯定也没比她爸妈大多少。
“妈!爸!”她跟在他后面进屋,听他开口跟屋里的人讲话。
等轮到她,她头都没抬一下就赶快鞠躬,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叔叔阿姨好!”
不料,他听了竟忍不住打趣道:“那我跟你是平辈了。”
甄卓本来心里就紧张,被他这样一讲,更是慌了,竟口不择言地改说道:“那……师、师父师母好!”
“噗!”可他闻言又大声地嘲笑了起来,“这下可好了!我爸成你师父了,你有两个师父了!我妈……都被你给叫得乱伦了!”
甄卓说不过他,他又不肯给她一个台阶下,她被迫只能窘在原地一动不动。
“哎呀,你这死孩子!老师没点老师的样子,还这么没正形!”还好这时,宋母开口打了圆场,她一边笑骂着宋凌霄,一边热情地伸手把还杵在门厅里的甄卓给拽了进来,笑嘻嘻地让道,“你快进来歇歇脚。”
宋凌霄的家很温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再者说,甄卓本来也不是个多怕生的人,所以在饭菜上桌的时候,她就已经熟悉并融入到了环境当中,开始能够同他和他的家人侃侃而谈了。
“哎,我说,你们宋老师在学校里,是不是也总跟学生乱开玩笑?”宋母当着宋凌霄的面,直言不讳地问甄卓。
甄卓听了只抿嘴一笑,什么也没讲。
见她是这么个反应,宋凌霄可不干了,他就坐在她的旁边,伸出食指就要去戳她的脑袋,同时还假装凶狠地威胁道:“死丫头,敢在这里告我的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甄卓躲避不及,为了岔开话题,她赶紧开口问了句:“这里离海不远了吧?”
“嗯,走着的话,也就十几分钟。”他正经地作答,然后又热情洋溢地补了一句,“你要是想看的话,等一会儿吃完饭就带你去。”
这晚,宋凌霄当真把甄卓带到了海边。此时,天色开始渐渐暗了下来,虽然还没有全黑,但远处的海天交界线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宋凌霄沿着干沙子和湿沙子的分界线,散散漫漫地踱着步子,被一波又一波的海浪轮番舔着脚面。海风猛烈地刮着,他的头发先被吹得乱七八糟,之后又被理顺,宽松的薄衬衫随风飘着,兜在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形影。
甄卓则提着鞋子欢欢喜喜地跑来跑去,迎着风奔跑就像是翱翔在天际。她陶醉其中,一不小心跑远了,回头看他被远远地落在了后头,便又赶快冲了回来。
“老师,这里真舒服!我好喜欢啊!”又一次顺着风跑回来找他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冲他喊道。
“我也很喜欢啊,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他听了忍不住笑笑,声音却平静而满载着怀念。
这让她不由得回头去凝视他:“那你怎么不留下?为什么非要离开呢?”
闻言,他莞尔一笑:“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所以想趁着年轻,出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那等老了就回来?”她又问道。
“嗯,总要回来的。”
“那如果找到了更喜欢的城市呢?留在那里的话,不就回不来了?”她穷追不舍。
“什么‘寻找最适合你的城市’,那都是些好听的鬼话。”说着,他转过身去面朝大海,张开双臂合上眼,接受着海风的洗礼,像是在自言自语,“人生就像这潮汐,有去就有回,海浪带你出去,让你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最终还是会把你送回来,终点回归起点,才是真正的完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