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进低矮石窟,是一片浓密林荫草丛,淌过幽暗草丛进入吕家后院。寂静空旷的院落里,冷风刮过,萧瑟凄清。
一向热闹的吕府大院,如今改头换面的景象,令步摇更加惊惧,惶惑中以为走错了人家。她神色慌张的倒退几步,拉住珠花的手,面如白蜡“珠花,这是哪里?这是哪里?”
珠花辨认出这吕府后院的鲜为人知的角落,她瞥见步摇惊恐的眼神,说“步摇,你要接受现实,我们是要来找雅淳,雅淳,你女儿啊。”
步摇闻此,好似魂魄重新归回身体,霎时醒悟过来。慌张的穿过后院过道,向自己卧室奔去。珠花不敢耽搁,紧紧跟随姐姐的脚步。拐弯处,步摇隐隐听到水缸里面有桄榔的声音。她停住脚步,看着花坛长廊下的深褐色水缸。她悄悄往前挪移脚步,珠花看到姐姐的举动,慌忙上前挡住,对姐姐摇了摇头。
“不不,是雅淳是雅淳。”步摇拨开珠花拦住的手,跑到水缸跟前,一把掀开盖帘。一只男人宽大的手搭在缸沿上,步摇失声惊叫。珠花大喊一声“是谁?快出来。”
水缸盖头,冒出一颗男人的头颅,渐渐露出脸部轮廓,随着哗啦啦的水声,整个身子冒溢出缸外。
步摇珠花同时尖叫着向后闪躲,缸中人冻得哆哆嗦嗦,上半身趴在缸沿上,挪移出整个身体,扑通滚落在地面上。“救救我,救救我。”男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伸出一只手,对着秦家姐妹。
步摇躲到珠花身后,身子不停的抖动着。珠花辨认出这个曾到过娘家给家人医过病的郎中。“姐,这不是你说的那个家医吗?”珠花看着眼前的男人,身上正流淌着血,水混杂着血液流淌一地。
步摇从珠花身后往前抻头,看清楚那求救的男人,脸上的肌肉僵硬的如同死尸一般,这奄奄一息横卧地面的男人,正是那个趁人之危丧心病狂的家医。“是他,就是他,”步摇脸上的愤怒,让表情扭曲变形成复仇者的模样。她猛然大踏步的来到男人近前,蹲下身子咬牙切齿的说“去死吧,去死吧。你看清楚我是谁,你去死,去死啊。”步摇情绪激动的左右环顾着,像是在寻找一把枪或者一把刀。
男人睁开紧闭的双眼,气息微弱的喘息着“救我,救我,大小姐救我。”此时的秦步摇如怒吼的狮子,定睛与这个盛着不足三十公分水的一米三开外高度的水缸。她突然走进前,双臂推动着缸身,大声喊叫着,不知哪里来的蛮力,竟将水缸推倒在地,重重的砸向地面横卧的男人。发出轰然巨响。
水流淌一地,水缸瓦砾蹦满地面。珠花惊呆的看着眼前,发生过于迅疾的一幕。步摇手指放在唇边,剧烈的哆嗦着“妹妹,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地上的男人被蹦在地上的瓦砾砸向头颅,顿时七窍流血,当场毙命。珠花上前抱住颤抖不已的步摇说“姐,他是死有余辜,即使你不动手,他也活不过今天,不管你的事,别怕,别怕。”
珠花搀扶住几近失控的姐姐,拖着她向前走去。走进步摇房间,发现早已空空如也,床上整洁的铺着步摇最喜爱的淡紫色床单,一尘不染的房间,丝毫没有留下搏斗过的痕迹,可是人呢?往日的麻花辫和小雅淳,会在这里嬉闹着,使这个原本寂寥的房间,显得温暖活泼。
“雅淳,雅淳,”步摇呼唤着雅淳的名字,不见丝毫回应。“没有啊,没有雅淳,”步摇慌张的奔向贴身丫头麻花辫的房间,也是一片空寂。“珠花,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啊?都怪我,没有带走雅淳,没有将雅淳带在身边啊。”步摇痛哭流涕,不能平复心情。
“姐,再去别的房间看看,想一想有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珠花提醒着步摇,又说“厨房在哪?我们一间间的找。”
步摇带领着珠花穿过走廊,沿着后院的小路,去往厨房。厨房门如往常一样四敞大开,只是没了往日的喧闹,几个盛有饭食的盘子摆放在灶台。步摇退出灶房,转身去往储藏菜蔬的仓库。
迎面看到躺在血泊中的麻花辫,半卧在菜堆里,身上已是一片血迹,又粗又长的麻花辫裹着肮脏的泥污和血迹。脸色是失血过多的白纸般的颜色,她听到有了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模糊的人影在她面前又哭又喊。她的魂魄像是被哭喊声拽回到身体,拽回到眼前。是大小姐,是大小姐。麻花辫艰难的伸出手,握住秦步摇的手,微弱的声音说“雅淳,雅淳她被带走了,带走了。对,对,对不起”说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息,魂魄随之出窍,身体瞬间冰冷僵硬。
秦步摇发疯似得哭喊着,抱着麻花辫的身体,摇晃着,拼命的摇晃着。珠花强行拉开步摇,“姐,死人不能复生,姐,雅淳已经被带走了,咱们不该待在这里,走啊。”珠花死拉硬拽的拖着步摇向来时的小路走去。
珠花搀扶着步摇拱出这低矮的石窟,告别了吕府。珠花搀扶步摇,避开大路,选择来时躲避的林荫小道。却老远看到来时的吕府马车停在林荫丛空地。珠花一阵惊喜,快步走进前,看见车夫蹲坐在马车前方,吸着汗烟。
车夫看到大少奶奶失魂落魄的样子,连忙跳下马车,近前来。“大少奶奶,快上车。”步摇面无表情的瞅了车夫一眼,珠花惊奇的看着车夫说“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车夫依然是哑哑的声音“看到这些兵丁个个手持步枪,我是担心万一走火马儿受惊,岂不是暴露行踪。见卡车开到大路,这才又折回等你们。”
珠花拍打着车夫的肩膀,脸上是因兴奋而流露出的光泽“好样的,好样的。吕府有你这样的人是骄傲。”
车夫扶了扶厚厚的帽檐,若有所思的说“为什么会是这样?那些官兵是哪来的?是吕将军犯了什么事?”珠花搀扶步摇一同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先离开这,快走。”
车夫扬起马鞭在珠花的指挥下,去了娘家,秦府。秦府门前一如往常,紧闭的大门张贴着喜气洋洋的火红色对联。珠花跃下马车,叩击大门。大门即刻敞开,“二小姐,二小姐,二小姐回府了。”不等珠花制止,家丁已经乐呵呵的向院内喊着。
“哟,我们珠花回来了。呵呵。”珠花生母三姨太依然春风拂面,摇摇摆摆的来到近前。看到珠花神色慌慌张张的随着身边的马车而行,两手一伸,拦住女儿去路,脸对脸的近距离盯视着珠花说“珠花,你怎么了?是娘啊。”
看到秦家安然无恙,珠花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娘,你没事吧,你好好的吗?”三姨太看着女儿,不解的说“珠花,你怎么了?娘当然很好啊。”
“娘,快去找家医,步摇生病了”珠花急切的推搡着母亲。“步摇?步摇也回来了?哟,你跟她怎能撞在一起回来?不会是生了什么天花吧?让婆家撵回来了?”
珠花见娘这样说,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开口解释,见迎面来了秦大太太,于是连忙喊着“大娘,大娘。”步摇在轿子里正失神的倚着轿子呆若木鸡,忽听珠花喊着大娘,她掀开轿帘,看着走至眼前的娘,泪如泉涌的喊着“娘,娘,娘。”
大太太看到步摇如此失态落魄的模样,焦急的拍打着女儿伏在肩头的脊背“孩子,到底怎么了?孩子?”
步摇早已泣不成声,众人纷纷走进客厅落座,步摇依偎在母亲身边,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珠花见着爹,将今天吕府发生的事情一一道出“爹,怎么会这样?姐姐不过在我那里住了几天,吕府怎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爹,你可得想办法救出雅淳啊。”
秦老太爷听罢,郑重的对珠花说“是辛亥革命爆发了,步摇这次能逃出吕家已是万幸啊。”
“什么?辛亥革命?”众人顿时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