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明珠便说:“当初菱月妹妹急的那样,连我都替她急,不承想,在你这儿说起来,倒是这般轻松随意。”
虽然不是什么新奇的奉承,可是这是由自己妻子说出来的,依然奉承的陈颐安颇为舒服,俊美容颜上笑容更为写意:“唐家这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户商家争财罢了,若不是因着是文阁老出手,便是再多银子,我也懒得管。”
郑明珠笑道:“大爷自然是办大事的,这些小事儿,当然不值得大爷一只手的。只我想到,那天我一说唐家的事儿,大爷就一清二楚,难道原本也是知道的?”
陈颐安漫不经心的捏着她的手玩:“那边有什么动静,我自然是知道的,从文阁老与唐家有接触开始,我就有信儿了,只是没动罢了,要我说,唐家大小姐也是命薄,若是她在,也就没这些事了,偏生又是这样,倒差点让三房得了手,也亏得她去世前安排了后手,不然纵是我有心,也难挽回。”
郑明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心中放了许久的,沉甸甸的疑问:“难道唐家的大小姐是死在他们手里的?”
便是陈颐安再敏感,她也忍不住要问出这个问题来。
这个时候,她对陈颐安的信任,远远的超过自己的感觉,陈颐安说是,便是,陈颐安说不是,那就不是。
陈颐安放开她的手,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下去,眼睛如星子一般璀璨而明亮,他看着郑明珠,语气却是意外的轻快:“不是。”
郑明珠如卸下了万斤重担一般,陡然便轻松起来。
这三个月间,那一种原本无处不在,铺天盖地缠绕着她的那种混合复杂的情绪随着陈颐安这轻快的两个字消失无踪,心中轻快的似乎要跟着这两个字飘起来一般,那一种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郑明珠笑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陈颐安收回目光,他的表情中带了一丝奇特的怜悯和悲伤,或许是在感叹一个花季少女的陨落,他轻轻说:“如果唐家大小姐真是死在他们手上,这是一个既有用又隐秘的把柄,或许会在某个时候发挥意想不到的用处,所以我下令密切的监视。”
陈颐安似乎在解释似的说:“可惜唐家大小姐实在命薄,缠绵病榻一年,还是无治。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子,很有头脑,又有果决,可惜了。”
郑明珠笑嘻嘻的,鬼使神差的安慰的摸摸陈颐安的手:“我看二小姐也不错,且今儿我问准了,她还没定下人家呢,回头我给表弟送信去,不怕他不欢喜的跳起来呢。”
陈颐安看着自己手上覆盖着的郑明珠的手,陈颐安的手,手指修长,保养的极好,仿若玉雕般优美,而郑明珠的手纤若春葱,细腻如凝脂,交叠在一起,十分好看。
似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的握住他的手吧,陈颐安有点恍惚,手翻覆而起,与她十指紧扣。
郑明珠有点不习惯,微微挣扎了一下,见陈颐安不为所动,她就不好再动,只是姿势有点别扭,不得不动一下,与他越发挨的近了。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似乎变得有点缠绵起来,有种奇怪的牵扯力,郑明珠觉得别扭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正好听到外头丫鬟们低声的嘻嘻笑,陈颐安就问:“谁在外头呢?”
很快就见青果掀了帘子进来,脸上还带着笑:“大爷,奴婢回来回话,在门口听说大爷正和少夫人说话儿呢,就没敢进来。”
陈颐安说:“罢了,正巧这会子你少夫人得空儿,你就一并说了罢。”
郑明珠有点不明白,看看陈颐安。
陈颐安笑道:“你在外头威风,我也没闲着呢,先前就吩咐了这丫头去文家送药了。”
青果见陈颐安看她一眼,忙笑回道:“先大爷吩咐,待那边事儿一完,奴婢就往文家跑了一趟,听说文家五少奶奶刚回府,也没见出来,奴婢只见到文家夫人并几位少奶奶,奴婢按照大爷的吩咐把话说了。”
郑明珠笑道:“大爷说什么了?”
青果笑道:“回少夫人,大爷吩咐这样说的:我们家县主说了,今日虽说教导了五少奶奶的礼仪,那也是为了五少奶奶好的意思,今日冲撞了我是小事,赶明儿要是得罪了郡主公主王妃,只怕就不能这样轻易了了,如今这里有些活血化瘀的药材,是我们县主命送来给五少奶奶用的,请五少奶奶好生保养,别气恼着了。”
郑明珠听的睁大了眼睛:“我打了她就罢了,还要赶着去人家府上当面打脸?也亏你做得出来,青果你没被人赶出来么?”
陈颐安淡淡道:“县主要有县主的傲气,越是这样子才越发显得你有理,若是悄悄的儿就算了,倒显得心虚起来,青果替你送药材去文家,那是县主赐的,他们家就是恨的要生吃了你,还得好生款待着青果,并谢县主赏赐,否则便是怨望朝廷,我正好叫言官的参本上顺手加这一条。”
陈颐安颇为惋惜的笑道:“若是文家有这样蠢倒是好事。”
青果笑道:“大爷说的没错,奴婢瞧着,那位文夫人倒是一脸怒气,很想叫人赶奴婢出去的样子,只不过旁边有两个嬷嬷拦着,也不知是哪里出来的嬷嬷,我瞧她们说话,文夫人不敢不听的样子,接东西,吩咐奴婢的是他们家大奶奶。”
郑明珠记得,文家的大少奶奶,就是那位婆婆要给下马威闹的满城都热闹起来的赵大小姐,显然如今在文家,真正的高门贵女,也就只有这位赵大小姐了。
她本来没住在文家,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儿,特地赶回来的?
郑明珠想一想,或许文家在这些方面,也就只能依仗她了罢。
青果见郑明珠点了头了,才接着说:“文家的大少奶奶说,多谢县主宽宏,如今婆母已经教训了唐氏,因唐氏才进门不久,不懂礼,才冲撞了县主,如今婆母派了两位嬷嬷教唐氏学礼,待学好了再到府上给县主赔罪。”
郑明珠点头,这样克制,真是没趣。
陈颐安见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道:“怎么,没过瘾,想再打一巴掌不成?”
郑明珠哪里肯承认,忙摇头:“哪有,我是那么不依不饶的人吗?”
真是口是心非,陈颐安便对青果说:“还有呢?”
还有什么?郑明珠奇了,这种场面话说完难道还会有什么?那青果抿嘴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大爷,奴婢倒是打听到了些话儿。”
“怎么打听的?”郑明珠奇道。
这些丫头,一个比一个精乖厉害,也亏得陈颐安,怎么使出来的人个个都这样得用呢。
青果显然很清楚这位少夫人的秉性,知道她爽直厚道,不是那种动辄拿丫鬟作伐的人,说话也大胆些:“奴婢自有奴婢的法子,少夫人听信儿就是了,偏这般追根寻底,这个法子真不好说,少夫人听不得的。”
这话倒把郑明珠说笑了,倒是陈颐安皱了眉:“放肆!”
青果吓的立时就跪了下去。
郑明珠就笑道:“罢了,原是我不该问,你这么凶神恶煞的做什么,青果你说,到底怎么的?”
青果低着头不敢说话,郑明珠推了陈颐安一把,陈颐安还是扳着脸,倒教训郑明珠:“你也别纵得她们没上没下的,该有的礼数还得有。”
郑明珠也无奈,只得说:“是,我知道了,这次就算了吧,今后想必她也明白的。”
陈颐安这才松了口:“起来罢。”
青果规规矩矩的说:“谢大爷,谢少夫人。奴婢在那边府里听说,文家那位五少奶奶一直哭到回家,求文夫人给她做主,文夫人跳着脚的骂欺人太甚,便要上咱们府上来,还没出门,文大爷并文家几位爷都赶了回来,把文夫人拦了下来,文家五少奶奶哭着要文五爷给她做主,却被文五爷踹了一脚,骂的哭都哭不出来了,听说文五爷脸都是青的,让嬷嬷把五少奶奶带回房里去,不许出来。”
唐秀月果然好一顿排头吃。
郑明珠笑道:“果然会打听,也真不容易,他们家的事也能打听得这样细致。”
便叫翡翠拿一两银子赏她。
青果规规矩矩磕了头谢赏,才退了出去。
眼前没了丫头,陈颐安才又开口:“你也该学一学母亲,别一味宽厚放纵,该有的架子还得有,该管束的也得管,如今你已经是县主了,走出去若是不像,也不止丢你一个人的脸。”
“我知道了。”郑明珠忙应道,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高门贵女这气派上真是不够看,陈颐安说的十分有理,自己在这上头真是要越发小心才是。
见陈颐安还是一张不大爽快的脸,郑明珠只得小心赔笑,想些别的话题:“那日五妹妹指点厨房做的点心可还好?”
陈颐安点头:“倒是不错,说起来我倒忘了,几位都有回礼,明儿你叫绿衣拿档子过来,你挑几样给五妹妹送去。”
郑明珠忙应是,又说:“既这样,厨房里已经会做了,要不要再做一点?”
陈颐安说:“待要做的时候,我再打发人去吩咐吧。”
这样絮絮的说了些琐事,陈颐安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郑明珠才吩咐传晚饭来,两夫妻对坐吃晚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