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死城内,道路千条,所以即使叶新已经进入了枉死城域,仍没有发现陆子建的到来。
或许,此时的他根本就不会记得,曾经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陆子建这样的朋友……
墓碑般狰狞的城市之中,入眼皆是灵力战斗留下的焦黑痕迹,仿佛这个城市刚刚经历过大范围战火的洗劫,但细心看去,便可看出城市内五成以上的破损都有不短的历史——由此也似乎证明着,在这个城市里从没有一天没有发生战斗!
由山谷上滑落一刻开始,到进入两层楼房高度的区域。一行三人已经经历了大小七场死战,即便是刚刚恢复的林轻蝉和功力最为低微的叶新,也不得已参与其中。
情剑的冰线,叶新的拳头尚属其次——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林轻蝉竟可以动用自己身上“雷公鞭”四成的力量!虽然仅仅是这太古超级法宝的四成实力,却也可以在“枉死城”外围横行无忌!同样的,若非这仙界法宝之力暂时震慑住了城中的原住民们,恐怕此时三人还处于战斗之中,哪里有休息的空闲……
这一切都是因为枉死城中的对手实在太过强悍!
虽然目前三人遇到的都是喽罗级别的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生存之道,所以即便情剑与林轻蝉此时的力量已经超出对方两三个级数,但在百十人的包围之中要彻底杀了某个对手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打不过,对方逃跑的速度却是异乎寻常的快捷……“一击不中,远遁千里”的精髓似乎在这里每个人都确实掌握,因此对手也变得异常难缠。
这也让功力最弱的叶新确确实实地产生了一种对于强大力量的渴望——情剑他们无法取胜,并不是说强大的力量没有作用,而实在是因为此时的她们还不够强——真正与之实力悬殊的超级强者手中,又怎会给喽罗们留下逃生的机会!?
力量!现在的叶新,恰恰渴求这种真正属于强者的绝对的力量!
低头凝视着靠在自己怀中休息的林轻蝉,叶新甚至觉出了内心中燥热的冲动。在这枉死城中,像是有某种能赐予他强大力量的东西,在不知名的地方不停呼唤着他……
此时三人栖身的地方,是一栋三层小楼旁的深巷内,正对着小巷的另一端是一条已经干枯了的壕沟,足有四丈宽度。巷内堆积如山的垃圾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却惹来情剑似是恼怒的冰封,整个小巷顿时弥漫蓝白的冰霜之色。
“她怎么样了?”空气中的气味淡去后,情剑低头看了林轻蝉一眼,开口问叶新。
“还好,似乎只是消耗太多体力……”叶新微微抿唇,“都怪我没用……”
“别那么说了。”林轻蝉睁了下眼睛,“对手太强又不是你的错。”
情剑神色微凛,却是抬手抚上叶新肩头道:“从刚才开始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们身上多半修行的是火的灵力,枉死城并非处于酷热之地,天地间炎灵力也并非充沛,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使用火的对手呢?”她的语气顿了下又道,“第一次战斗我以为是巧合,可次次都是如此,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对呀……”林轻蝉眼中微惊,手脚却是不愿提起半分力气,道,“你的意思是说……这城中之人知道你是使用寒极灵力的对手,所以特地选择了修行火焰的属下来袭击我们?!”
“除此之外,你还有更好的解释么?”情剑嘴角一抿,“可我最担心的却不是这些……对手竟然可以对我们的实力了如指掌,这只能说明一点……”她再次低头望向林轻蝉,眼中一抹异色划过,“我们之间,出现了叛徒,泄露了我们的战斗资料!”
林轻蝉神情一动,却是立即看出了她眼眸中的含义,当即惊讶道:“风姐姐,你是在怀疑我?!”虽然继承了“情剑”之名,但林轻蝉对风幻雪却仍以“姐姐”相称。
“情剑,你是不是弄错了!?”叶新听在耳中,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女人的意思,“怎么可能是蝉儿泄密的呢?之前她一直没有清醒,根本不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她是不会,可不代表另一个人不会!”情剑的声音更寒几分,死死盯着林轻蝉有些呆滞的眼神。就在叶新与林轻蝉都以为她要对林轻蝉发难之时,情剑突然一声狞笑,一直安放在叶新肩头上的手掌中,一股刺骨寒意如锥穿透叶新体肤,瞬袭毫无防备的男子的心脏!
叶新一声痛哼,顿时俯身,林轻蝉于是一呆,惊叫还未出口。情剑空闲的左手同时却已挥出锋利冰线,在林轻蝉诧异的那一刻迅速绞死她的脖颈!
寒冰灌注的细线丝弦之上,浸透不知多少亡魂,那是何等锋利的武器——纵然林轻蝉几乎条件反射般立即将“雷公鞭”鞭柄插入自己脖子与冰线的缝隙之间,那奇门兵刃依旧划破了少女如玉肌肤,一圈红线下鲜艳的血色正顺着她修长的颈缓缓淌下……
“风姐姐!?”林轻蝉的惊叫此时方才出口,她握住鞭身的手臂甚至不敢颤动半点,却是慌神般低头望向附在地上的叶新,“洛神哥哥,你怎么样了!?”
“你虽然不会出卖我们,可是……我会呀……”情剑操纵冰线的手指不知为何缓了一缓,笑声中充溢着寒气杀意,“如果不这样坦白地告诉你们,我还真的找不到他身上可以一击必杀的破绽。林小姐,与其关心你的男人,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吧。我只要手指轻轻一动,你美丽的脑袋可就要和身体分家了……”
“洛神哥哥……”林轻蝉却只是望着地上不知生死的叶新,眼眸晶莹如泪,喃喃低语间几不可察地绝望泛起,好像此时此刻她已经根本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
“你这丫头,难道没有听见我说话!”情剑此时的语气几近暴虐,被自己动动手指就可以决定她生死的林轻蝉“蔑视”,似乎是一件让她十分难以接受的事情。
“生气……还没有消失。”林轻蝉闭上美眸一刻,却又张开,似乎暂时放缓了神经,终于抬头看向面容狰狞的情剑,朗声道,“风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杀他!?”说话之间,缜密的思绪再次在她脑中流转起来——只要叶新还没死,她就还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希望,就还有想让自己生存下去的意志——所以她现在要努力让自己活下去,只有活下去,她才有机会救得了濒临死亡的叶新。
“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他?”风幻雪的神色如同雕刻的大理石般僵硬,语气也是生硬地道,“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是我先认识他的,他是我的,他本来应该是我的……可是是你夺走了他,是你夺走了我这辈子唯一的初恋!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你的话,他早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她用力咬起唇角,语带血丝,“我风幻雪得不到的东西,绝对不会让其他人得到……尤其是你,林轻蝉!”
“因为这样?”林轻蝉的声音一低,好似有些无力地道,“风姐姐,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陷得这么深……我以为你跟强浩订婚之后就可以忘记……”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好像此时此刻所看到的东西,是她根本没想过会发生的。
“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空气中冷漠如冰的女子声音响起,淡淡血色划落如烟尘泛起,刹那间空气中如斯寂寞的情感流过。控制着林轻蝉的情剑眼中突然散开惊骇,回头的一瞬间,她的身体突然又右肩向着左腿破开,分裂成两半的尸体在杂乱舞动的厚重衣衫间迅速淹没——最后一刻,她望见的是小巷口出散发着冷冽光芒的身影,静静矗立……
“风姐姐……”这次林轻蝉呼唤的声音里,多了一分欣喜。只是那一分欣喜却是犹豫的——像是先前情剑残忍疯狂的话语的余韵,在焦灼难耐的空气中缭绕而不散去……有些时候,语言这种东西就像作用与人心的魔力,即便你自己以为自己是完全不介意的,但事实上潜意识中还是会受到那些东西的影响……
先前开口最后一句的,是另一个情剑。此时她正面色生寒地站在巷口的位置,以极为缓慢地脚步迈进。风幻雪低头看着“自己”尸体的眼神中难解的神色一闪而逝,却是寒声向后道:“看来,你还是需要点运气……”
“不错不错……”听这话的口气,便可知道她身后那个被冰线裹的近乎蚕茧的家伙正是月印,“霸王的策划虽然缜密,但是可惜他的确欠缺了几分运气……至少他低估了姑娘你超然脱俗的实力,没有考虑到你这么快就可以赶上他们……”
“风姐姐,快救叶新……”林轻蝉抬手将自己脖颈上缠绕的凶器解下,出口的话语还是关于她的男人。只是她眼中清明的神色,却显示出此时的林轻蝉,依然保持着“葬剑谷”当家人的智慧与理智——单单从“叶新”这个称呼里便可窥一斑——若是她无意识的称呼,一定是“洛神哥哥”或者“叶天然”,而绝不会是“叶新”这个才得知半天的新名字。
“他先前接受过‘冰狼那普’洗礼,寒冰力贯穿心扉,并不会造成致命伤。”风幻雪依旧冷静如冰,俯身将叶新扶起靠在墙壁上,波澜不惊的眼神好似这个男子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一般,也没有一丝解释方才发生的一切的意思。
林轻蝉探手查看了一下叶新脉息,方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如果他能够炼化这股寒冰力道,说不定可以激起体内不知潜藏在何处的那股力量……”
一旁月印听了她的语气,却是自来熟一般叫道:“这位小姐,你好好了干嘛学我说话?难道是上天开眼,那就让我们立即开始这段缘分……”
“闭嘴!”风幻雪抬手朝他嘴上扔了块冰,语气却丝毫没有情感波动,“说!”
“咳……知道知道。”月印呛得咳嗽了两声,喘气道,“在下落入姑娘手中,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到风幻雪眼眸中寒芒扫来,他立即自觉地停止了废话,“可是我对这枉死城可说了如指掌,你们究竟想知道哪件事情?”
“了如指掌?”林轻蝉倒是全然不知这个怪异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此时她最想知道的自然是方才发生的事情——但风幻雪示意她开口提问的眼神落定时,从林轻蝉口中问出的却是另一个好似全不相干的问题:“霸王他为什么想杀了叶新?”
“霸王”这个词方才在月印口中只是随口带过,此时林轻蝉居然问来,连月印也不由一怔。只是他眼中异彩一闪便已收敛,神色老实地答道:“霸王,也是枉死城内七星之一。我们七星之间虽不分身份高低,但因为个人喜好不同,势力也有所不同……我与残城是独行者,在城内几乎没有领地,但‘霸王’却是‘神殿’之下风头最劲的一人。”
他四肢被束缚,只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又道:“霸王的修为或许不是最高,但他的势力在七星中却名列第一。从这里一直向着枉死城中心去,都是属于霸王的领地……也就是说你们的一言一行,早已经被他监控。这个假冒姑娘的人,也是霸王的属下。”
这个人的啰嗦似乎深入骨髓,林轻蝉疗伤之中,仍不得不打断道:“我问的是他为什么要杀叶新?叶新他不过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的外来者吧……他的修为也不是很高,为什么会引起你口中的霸王的注意?”
“这个……在他就属于无妄之灾了。”月印竟然还能笑笑道,“据我所知,霸王他想要的并非这个大男人,而是这位姑娘你。”他此时口中的姑娘,却又指的是林轻蝉。
风幻雪与林轻蝉倒是全然理解,林轻蝉于是疑道:“我?为什么是我?”
“仙界真元,血誓之体。”月印言之凿凿,语带叹息地答道,“霸王他早有跻身七星之首,甚至是占据神殿的念头。而姑娘你的体质,恰恰是最合适引来神殿之力的祭品!但是同样是作为祭品,却又有高低优劣之分……以姑娘本身资质,只是祭品中的中品,但若是姑娘方才因为这个男人的死完全陷入‘神狂’之境,便可一跃成为祭品中的上上品!”
他的话语中虽然有太多让人不解的名词,但就其字面上的涵义来说,仍能让听者基本明白他的意思:“上上的祭品能引动的魔力要超出中品十倍,霸王之所以设此一局,就是希望陷姑娘入绝境,从此失去对于外人的信任之情,助他获得更强的魔力……”说到此处,月印却是冷哼了一声,“神殿大门三年一启,这次能进入修行的,未必就是霸王,他如此利欲熏心,迟早会遭报应……”
“他的事情暂且不提。”林轻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们七星,究竟是什么人?”
月印微一怔神,随即苦笑道:“这只是凭空而来的负担……所谓的七星,也就是我,残城,霸王,故岳,策,宁海,凤初七人而已,除了我与残城外剩余五人,基本上可以说控制了整个枉死城的大小势力,因此他们又被单独称为五巨头,比我跟残城可风光千倍。”
“如此我明白了……”林轻蝉点了下头,“也就是说,你口中的霸王为了胜过你们,在城外安排了一个人冒充风姐姐,将我们带到他的领地来,然后又设计杀了叶新,再嫁祸给风姐姐,让我进入那个……那个‘神狂’之境,来帮他获得更强的力量……”
虽然得知真像,林轻蝉心中忐忑不安的情绪却是丝毫没有减退——须知要在一个人面前扮演他熟悉的人,至少要对自己的扮演对象极为了解……现在想来入城后那个“情剑”的话的确要比风幻雪平常多了很多,可林轻蝉与叶新当时却由于各种外因没有觉察出来……
只是,如此说来,“帝冰”口中的叛徒不是仍然存在吗!?究竟是谁,在进入枉死城之前就将风幻雪的情况告诉了霸王!?究竟是谁,才是那个隐藏在众人中的“犹大”!?
“姑娘真是冰雪聪明。”听了她的话,月印却两臂抽动,想要鼓掌一般,“方才假冒风姑娘的人名叫帝冰,是枉死城中少见的使用冰灵力的人,也是霸王的得力手下……风姑娘杀了他,恐怕此时霸王已经得到消息……此地不宜久留。”他自然已经听出风幻雪的姓氏。
一旁风幻雪似乎已经替叶新治疗好伤势,起身看了沉思的林轻蝉一眼,随即偏头向着被包成蚕茧的月印冷声道:“带路!”
“啊?”月印怔神了片刻,却在她刀刃般的眼神中回过神来,“你一个人去找霸王!?”
“风姐姐。”听他如此说,林轻蝉也反应过来,“你等叶新醒来,我们一起……”
“我一个人够了……”风幻雪望了林轻蝉半响,嘴角微扬了一下,竟如曾经与她相处时一样露出一缕笑意,但转身朝向月印的一瞬,那笑容迅速被无情冰霜覆盖,“带路!”
“风姐姐,你果然还是在意么!?”林轻蝉急叫出声,先前“帝冰”挑拨时候所说的那些话语,在她心中仿佛一根根芒刺落定生根,扎的她心扉难过,偏又说不出口来——那个“帝冰”所说的,风幻雪脑海中难道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么?难道她真的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林轻蝉“夺去”叶天然?!那所谓的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已经由不得林轻蝉去分辩,更何况她心间始终对自己的一缕私心耿耿于怀,也始终对风幻雪保有一份愧疚……
已经行至巷口的风幻雪脚步一顿,随意一脚将一脸暧mei笑容的月印踢出巷子,却是没有回头观望林轻蝉与叶新一眼。几乎让林轻蝉窒息的沉默之后,是这个本该已经毫无情愫的女子幽幽地低叹,缭绕风中,顷刻散去不留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