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含笑回:“邓绥明白。”
阴婧轻叹一声,语气有一丝无奈道:“你早些向今天这般,也就不会与陛下发生此前那些不快,你这又是何苦来的。”
她微笑回:“邓绥以后断然不会了,扰让皇后娘娘忧心了。”茹璋将桌上的画收了起来,阴婧拉着她往外走去,日光微蓝,浅洒在身上可让人感觉到一阵温暖,亦能驱走心底深处的寒意。
长秋宫偏殿外是逐月台,逐月台水榭依湖而畔,湖面波光粼粼,迎风而起,阴婧携她倚身坐在水榭台的朱玉栏上,眸眼春波般眺望着湖面,突然出声淡淡笑问:“你特地来看我,应是有话想问吧?”
她低声温雅有礼回:“邓绥确实有话想要问皇后。”
阴婧已是心有所知,就知道总有一天她会来问,淡淡道:“那你问吧,有些话或许也该跟你说了。”
她打量阴婧神情,小心翼翼不安问:“邓绥听闻皇后娘娘一年前的滑胎之事,这事似乎与尹采女的阴魂有关,邓绥只是觉得这其中有古怪,阴魂之事向来虚无飘渺,宫里本就最忌的便是这些,因此心中存了许多疑惑。”顿了顿定定问,“敢问皇后看到的当真是阴采女阴魂?”
阴婧凝眉,本以为她问这事是问过程,不想她反倒是在这事上有所怀疑?失神瞅了她半晌,缓下后失声一笑问:“你还有什么其它的疑惑?”
她将阴婧神情看在眼里,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凝眉问:“那阴魂当真是冷血假扮?亦或者还有其她人所为?”
阴婧眸睛一笑,反问:“其实你是想说,那阴婧是否是太后所为?”
她颔首微笑,心中却不太确定,阴婧却是嫣然一笑,依依起身携了她的手往殿内走回,到了殿门外又对玉儿与婉清还有茹璋吩咐道:“你们好好守着,有人靠近立马通报。”
三人齐回:“诺。”遂而分开。
阴婧携了她的手入屋,坐下后却思及此前的事,出神忆道:“本宫与周贵人同升为贵人,与此之前我俩与尹采女走得较近,尹采女的祖父是当朝太尉尹睦,想来你应该有所猜测。”
她小心回:“邓绥是有猜测过,尹家不少人死得极惨。”
阴婧笑说:“陛下早在永元四年八月时就升了尹睦为太尉,尹睦大人、丁鸿大人、还有其它几位忠于陛下的大人,是在陛下握权后相继而去,这不用本宫说你应该也知道是谁干的。”
她垂眸,心下寒意扫过,沉声回:“窦家的暗刺。”
阴婧含笑又道:“尹大人最不放心的就是她的孙女尹姒霜,陛下对尹姒霜并无过多的喜爱,可也不想尹采女出事,因此安排济北王求赐尹采女,不想河间王也求尹采女。”
她思及此前之事心下沉重,呢喃道:“皇家最忌讳的就是兄弟夺女,当宫里的女人一旦成为诸人相争的人,就势必会像一件美丽的衣裳被拉扯为两半,甚者成为碎片,最后还会落下一句红颜祸水的下场。”
阴婧笑说:“可不就是这样,这个宫里看似都是听命于陛下,其实有不少人还是不得不为太后办事,窦宪叛变你可有想过,如果成功后太后立于何地?”
她曾经就如此猜测过,沉声回:“所以太后当年并不支持窦宪,甚至不知道窦宪的不轨,只是得知济南王利用清河王,因而才会想除了清河王,对吧!”
阴婧微笑回:“是这样,可是窦家的惨状让太后心中生恨,太后败得也不服气,认为自己此前输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觉得自己不够狠,如果她能像吕太后一样,她觉得现下输的就不是她。”
她心沉,只觉得好笑,对太后不喜自是更胜一份,微笑说:“不过是恶人为自己找的理由,不狠?那再狠点,要不将全天下的人都杀光?”
阴婧拍了拍她的手,低声劝慰道:“本宫也知你心底深处是恨太后的,不过是压着不肯表现出来。”她缓下神来,再次记起父亲说过,不许她有恨的话,阴婧将她神情看在眼底,转而提醒,“宫里的事都会传到陛下与窦太后耳里,你别看那天太后看似很生气,其实太后走的每一步都是想试图挽回局势,即便挽回不了那就顺着生逆着亡。”
她想起了父亲,仇恨的感觉是什么?原来就是心底蒙上了一层阴影,看不到光明只有一片阴暗,低声道:“邓绥已经知道她的厉害了,可窦家积怨太深造孽太重,太后再这样下去,即便是陛下亲生母亲,断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阴婧拉过她的手,叹道:“本宫起初也恨透了太后,自从与太后接触后,有时却觉太后怪可怜的,当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沉默,阴婧转而笑说,“尹采女的事,是陛下大意了。”
她凝眉细想,心下已有几分猜测,阴婧续道:“太后知到陛下让济北王求尹采女,便借申大贵人之手,也秧着河间王插上一脚,申大贵人敢不听太后的话吗?”
她勉强笑回:“自是百般应允。”
阴婧微笑说:“你知道就好,那些暗刺就像阴魂似的,朝中上下看似安宁却并不安宁,申大贵人与太后相识几十载,最是清楚太后的为人处事,京都上下在永元五年这些年里,相继死了那么多重要大臣,更甚者是满门几十口人皆被血洗,朝中对此追捕却一直追不到凶手,杜凌暗里一直就在查这些人。”
她抬眸,瞅着如今成稳的阴婧,沉声道:“窦太后不肯放过尹大人一家,也不肯放过尹采女,所以从邓绥入宫开始,她本就没打算放过邓绥,也更不打算放过邓家,设计着别人算计着邓绥,就是还想让邓绥为她所用。”顿了顿不安道,“这个宫里真是让人怎么做怎么错,没有人活下去——。”
阴婧嘴角一扬,略有三分无奈之色,提醒道:“皇宫本就是一个屠场,暗里说没就没的人更是不说,你现下之所以没受别人阴招对付,那是因为你的位置不明朗,是陛下将你的位置变得不明朗,让别人以为还可以利用。”
她心头一片阴靡,嘲弄笑道:“所以济北王与河间王向陛下讨邓绥,这其实都是陛下指使的,那日太后寿辰家宴上的事,太后是有着计划而行,陛下也只是做做样子?他们母子俩给别人演了出一戏,看戏的人还不明就理。”
阴婧嘴角略略下沉,甚是无奈道:“可陛下也同样想听你的选择。”续道,“陛下最初并不知犊王求你是有着连环阴谋,只是为防太后再造尹采女一事,陛下是怕你出事才这般费尽心思,可是看来你真如陛下所讲的那样,你并不会领情。”
她凝了凝眸,垂眸道:“如果陛下与邓绥说,邓绥自是原意效忠陛下。”
阴婧一笑提醒:“那就要看你入宫之时又做了什么?”她凝眉,阴婧提醒,“避喜之药。”她心下沉,阴婧续说,“陛下最想的就是孩子,三年来宫里一个孩子也没有,其它不少人都惧着这事,也有不少人暗里要了这药,陛下本就为这事心中暗自恼火。”
她沉声道:“是邓绥太想护着自己,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风口尖上。”
阴婧浅浅一笑,遂道:“犊王与太后之间并无接触,所以陛下才没有料到是太后暗里插了手,主要原因是因这中间牵扯了一些人,至于这中间有谁,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她垂眸细思,中间还有其他人?抬眸不安问:“所以窦家的暗刺一日不除,不管是宫里还是宫外,注定没有一日是真正安宁的?”阴婧点头,她顿了顿,苦笑续说,“或许即便是除了,只怕也是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