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蔓儿见她如此,也没有兴致,啐了一口道:“真是个没有一点骨头的软葩。”遂而说,“咱们走。”
冬梅上前提醒:“贵人您忘了绳断之事了吗?”说罢将手中捡来绳索递到韩蔓儿面前,“这个绳子不是自己断的,是有人浅浅划了一刀,这才在您玩得高兴之时突然断了。”
韩蔓儿凝眉夺过绳索,怒然用力将其丢至地上,厉骂道:“原来是有人蓄意想要谋害蔓儿,蔓儿险些大意了。”赞赏的看了冬梅一眼道,“你做得很好,回头赏你。”
冬梅笑回:“谢贵人。”垂眸退下。
韩蔓儿厉目一扫四周,又盯着郭美人与巢美人许久,沉声问:“说,到底是谁想要害蔓儿?现在说蔓儿可以饶她不死,要是不说让蔓儿查出来了,蔓儿让陛下砍了她脑袋。”郭美人、巢美人霎时脸色雪白。
刘灵惊颤走到韩蔓儿身畔,轻声道:“蔓儿妹妹先不要生气,相信郭美人与巢美人也不敢,再来两位美人推妹妹时,灵儿一直在一旁瞧着,并未发现有何异常,想来这秋芊有可能是在很早前,便被人无意给划了一刀,碰巧妹妹今日坐上了。”
韩蔓儿含怒瞪向刘灵,刘灵将头埋下,韩蔓儿缓下神色,嫣然一笑抱歉道:“不好意思,吓到灵儿姐姐了,即然灵儿姐姐这般说了,想来也是如灵儿姐姐所言,算了。”遂而不屑啐道,“要真是有人胆敢害蔓儿,最好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这点小技量就敢拿出来献丑,也不怕丢人。”
冬菊不安问:“贵人,您真不打算查吗?”
韩蔓儿笑问:“你说呢?”冬菊退下闭嘴。
在场的人不过十来人,韩蔓儿要真查起来也不难,她心想这韩蔓儿也当真是持武不惧,这般将害自己之人不放在眼里,这性情当真是令她无语。刘灵闪烁看了她一眼,她迎上淡然般的笑意,又见玉儿与婉清正跪着,这便含笑说:“那邓绥就不打扰韩贵人的雅兴了,邓绥这便带婢女先行离去。”
韩蔓儿未回,在她带玉儿与婉清准备离去时,韩蔓儿突然转身道:“等等。”淡淡撇了一眼她刚才来的方向,出尔反耳道,“蔓儿也没说不查,这事当然还是得查,毕竟不管是在蔓儿此前划的,还是蔓儿坐上去后划的,这造事之人定是有一颗害人之心,如果今天不是蔓儿坐在这上面,指不定就会出人命,如此心术不正之人怎可轻放?”
她心下猜测,瞅了一眼身后,远处有一众被削平的鲜花,以及散落一地的花瓣外,那里似乎并无其它,这便含笑回:“即然贵人要查,那自当是要严查了。”
韩蔓儿轻盈一笑,瞅向郭美人与巢美人问:“蔓儿记得来此之前,郭美人就坐在那秋芊上,因而想问一下郭美人,此前可有看到有谁在?”
巢美人神情越发慌了起来,郭美人压下神色,上前回:“回贵人的话,不曾见过有谁来此。”
韩蔓儿转过身来,盯着她问:“请问邓采女是何时躲在那里,躲在那里是为了看什么?”转而问,“可是想看有谁会从那秋芊上掉下?”
她再次肯定了心中所想,再瞅了一眼那堆散落花瓣处,无奈笑问:“韩贵人是怀疑邓绥最先在此,暗指断绳之事是邓绥所为,躲在那里不过是为看好戏,打算欣赏这等无趣之事吗?”
韩蔓儿笑说:“邓采女是皇后的表亲,蔓儿怎么敢随意就怀疑采女,即便是不看邓家的脸面,也得看皇后娘娘的脸面才是。”瞅向郭美人与巢美人笑问,“你们说是不是?”
郭美人与巢美人笑笑,郭美人垂眸回:“韩贵人怎么说都是对的。”
韩蔓儿满意一笑,她温婉笑回:“韩贵人如此说了,那邓绥有句话也想说。”遂而道,“韩贵人怎的就知道,邓绥是在韩贵人前面来,而非在大家之后从另一道门而入?”韩蔓儿凝眉,她转而笑说,“如果韩贵人怀疑是邓绥,大可以去问那另一道门的守卫,一问时间便知邓绥是后于几位到此,还是前于几位到此。”
韩蔓儿神色暗下,突然一笑又问:“这么说来,邓采女想必将刚才的一切,是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底,那邓采女来给蔓儿说说,刚刚绳索之事是郭美人动的手脚,还是巢美人动手脚?”
她见郭美人一向镇定的人,也开始脸色略带慌乱之色,巢美人更是害怕不已,两人连宫婢都没有带,自是只想安心的赏景,哪里会想一句话引来韩蔓儿,又哪想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屈了屈膝回:“回韩贵人,邓绥并无看到有人动手脚,只看到贵人玩得高兴,两位美人刚才也是随贵人的意,在用力将贵人推起,或许是绳子承不了这力,再之别人不经意的一刀,因而绳子这下便断了。”
韩蔓儿凝眉,她淡然无事续说:“也有可能此前是被人无意划了一下,谁能料到宫里娘娘、贵人、美人会有这般似韩贵人胆大,如若秋芊不扬得刚才那般高,邓绥觉得那绳子应当不会断才是。”
韩蔓儿冷下声来问:“你是说本贵人自找的?”
她淡淡笑回:“邓绥并无此意,只是觉得贵人待人仁厚,想来也并未与人结仇,别人哪能平白无故的与贵人作对,那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韩蔓儿脸色微变,冷然一笑提醒:“要说与蔓儿结仇的倒还真有一人。”说罢撇了婉清一眼。
婉清忙道:“奴婢不配与贵人结仇,亦不敢与贵人结仇,贵人您多心了。”
她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位置有一双眼睛,这才更是肯定有人隐藏在暗处,想来婉清一定也是有所发现,韩蔓儿脸色变了又变,冷笑道:“主子是什么样的人,这奴婢也是什么人,个个是个没骨的软葩。”
她微笑回:“自然不及韩棱大人的傲骨,邓绥亦知韩大人是深明大义之人,想来韩贵人定有这傲骨同时,也有韩大人的深明大义之心。”
韩蔓儿听后觉得无趣,扬声唤道:“陛下,您躲在那里打算看到什么时候?是不想出来了吗?”众人一惊,寻着韩蔓儿看的方向望去,就见刘肇着一身朝装,从百花众中幽然走了出来。
奴才与宫婢立马跪下,惶恐叫着:“奴才参见陛下。”
她第一次见刘肇穿朝服,那十二疏白玉珠子,在日光中甚是夺目,刘灵跪下后她也立即跪下。众人趴在地上不动,韩蔓儿却迎了上去,欣喜唤道:“陛下怎么一声不响就来了,还躲在后面看了这么久,这出戏可是好看?”
刘肇对韩蔓儿这般不守礼也不怪,反道笑说:“自当是一出好戏,赏心悦目却又惊心动魄。”
韩蔓儿笑问:“怎的一个赏心悦目,又怎的一个惊心动魄?”
刘肇瞅了她一眼,不温不火道:“前以为牡丹仙子花中寻花,迷失在这百花众中,不想这最好看的在后头,竟有蛇鼠出手欲伤美人,美人本该吓得惊魂失魄,哪知摇身一变仙女下凡,这宫里可是无人能极。”
韩蔓儿瞪着她,遂却嫣然一笑,假意嗔道:“论美貌蔓儿又不是顶尖的,要是说仙女那就多了去了,面前就有好几位呢。”
刘肇笑说:“可她们都不会像你这般,还能在空中起舞,姿态妙曼。”
刘灵插话唤:“陛下。”
刘肇扫了众人一眼,道:“都起来吧。”
众人依依起身:“谢陛下。”婉清与玉儿退至她身侧。
刘肇盯着她问:“刚才你的意思是说,断绳之事并无有人刻意之做?对吗?”
她垂首回:“是的,陛下。”
刘肇笑笑,韩蔓儿给了冬梅一个眼神,冬梅将地上的绳索送上,刘肇淡淡描了一眼,递到她面前提醒道:“你自己看看这刀痕,明明就是崭新的,定是刚才有人而为,你在远处当是看得清楚,应知晓是何人所为才是?”
郭美人与巢美人惶恐跪下:“陛下,碧淳、璃儿冤枉,碧淳、璃儿绝不敢有害韩贵人之心,还望陛下明监啊。”
刘肇瞅向刘灵问:“那你觉得到底是谁所为?”
刘灵惶恐跪下道:“灵儿不知。”
刘肇瞅向韩蔓儿:“蔓儿如何认为?”
韩蔓儿眉宇一转,笑说:“陛下英明神武,向来最恨的就是有人暗里使脏手段,自然不会放这样的人在宫里胡作非为,蔓儿只求陛下为蔓儿作主便是,其它的蔓儿何必再说呢。”她意外瞅了一眼韩蔓儿。
平常看不出韩蔓儿是这般心思细腻之人,不想这韩蔓儿到了关健时候,不仅心思细腻,说的话看上去风平浪静,实则可以刀刀要人命。
刘肇温声一笑,甚是舒心叹道:“还是蔓儿懂礼,乖巧,讨朕喜欢。”顿了顿道,“既然蔓儿这样说了,那朕一定给你一个交待。”遂而沉声道,“你们都给朕出去,朕有话要单独的与邓采女说一说。”
众人回诺,依依离去,玉儿与婉清甚是不安,她看了两人一眼,两人这才退下。韩蔓儿不依,嘴里说着:“蔓儿就知道陛下此前是哄蔓儿的,还说对邓采女并无情谊,现下却只留邓采女一人在此。”
刘肇笑问:“朕不是要为你做主吗?”
韩蔓儿不依反问:“那蔓儿留在这里有何不妥了?”
刘肇眉毛一动,浅含笑意说:“朕这话你听不得,听了是要掉脑袋的。”韩蔓儿只得做罢,屈礼称诺离去,四周花香迷人,刘肇走到她面前,突然说,“朕的发冠戴得朕头疼,你帮朕取下来。”
她恭敬屈礼,随而去取,刘肇双眸紧紧落在她脸颊上,她侧开眼去专心取冠,取下朝冠后她将其送上,刘肇未接,瞅了一眼远处的玉石桌椅,独自往前走去。她端着发冠恭敬立在身畔,刘肇示意她将发冠放在石桌上,并让她坐下,她不敢将发冠随意乱发,这便抱着发冠坐下。
刘肇盯着她半晌,探过头来沉声问:“你二哥今日不顾一切的想要见朕,不仅拿此前妙仁的事来压朕,还辩说朕只对你们大哥下令,不准你们大哥来扰朕,并未说过不准他前来扰朕,你说朕该怎么做?”
她心神一跳,怆惶准备跪下,刘肇伸手稳住了她,极度不耐道:“朕最看不得你的,就是你在朕面前屈屈跪跪。”
她稳下心神来,垂头回:“陛下是九五之尊,于宫中礼仪,邓绥不敢不尊,再来听闻陛下说家人时常来扰陛下,自知亦是有罪,心下惊恐想求陛下轻惩。”
刘肇凝视她许久,一笑问:“朕以后就免了你这些繁文辱节,如何?”
她抬眸满是震惊,刘肇却眉目一笑,伸手携了她的手,顺势就将她拉到身上,她坐下不安任他搂着,气息伴在耳旁。
刘肇语气略带无奈,呼明呼暗地说:“你向谁都肯服软,即便是你讨厌不喜欢的人,你都可以向她服软,可就是不肯向朕服软,既然如此,那朕现在就向你服软总成了吧!”
她一怔,刘肇将她扳正,她抬眸,便见眼前刘肇异常不同,眸中情意绵绵,她全然不知回应,刘肇含笑问:“朕在你看来,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夫君?使你这般不想陪朕共度一生?所以宁可选匈奴单于也不肯选朕?”她瞠目结舌,刘肇续问,“朕对自己的女人都很好,又怎么会对你不好呢?伤你不是朕的本意!”
她缓过神来,忙眸垂回:“陛下,邓绥不敢轻视陛下,不管陛下如何做,邓绥都会谨尊圣意。”
刘肇凝眉,神色沉问:“可是你的心不在朕这里,你真是太伤朕的心了,这宫里假意迎奉的数之不尽,你却连这假意迎奉都不肯,朕在你眼里难道就真的如此不堪吗?”
她不知刘肇会这般,更不知因何而这般,疑惑问:“陛下当真这等在意邓绥吗?”
刘肇英眉一动,含笑反问:“难道你觉得朕不在意你吗?觉得朕在意你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她脑中猛然抛空,缓回来忙垂眸回:“陛下这般另眼相看,如果只是因为邓绥这容颜,只怕陛下看久了也会腻了,后宫的女人终有一天是会老的。”
刘肇缓下神色,淡淡道:“朕知道自古男子在女子口中皆是薄情之人,而朕还是个皇帝,皇宫女人更是不同于普通人家,朕无法对一个人一心一意,所以你干脆连假意迎奉君恩都不肯?”
她垂眸问:“陛下需要的可是邓绥的假意迎奉?”自答回,“不是,邓绥心里清楚,陛下本就不需要任何人的假意迎奉,因为陛下是天子,天子尊贵无比。”要她迎奉他本就不差,她本就完全可以迎奉,毕竟他是天子,掌握着她家里人的命。
刘肇一笑,随口便道:“朕有点明白你心中所想了,朕送你四句,‘容颜易老花终落,自古迎君情绝时。誓罢将心不付良,少却红尘泪茫茫。’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她再次微怔,缓下神来勉强一笑说:“陛下这般懂得女子心中所想,相信陛下更深知帝王之家,这情最是害人之物,有情害人无情亦害人,自古多情空余恨。”刘肇凝视着她,她续道:“陛下刚才说得没有错,可邓绥更知‘宫闱之内无良事,皆道是非把命悬。心念欲保妾身安,以消府门众人愁。’陛下情谊邓绥不知由何而来,实在是惶恐不已。”
刘肇暗然失色,方久才叹说:“算了,既然你硬要说不知,那就不知好了,朕希望将来你能懂。朕现在不奢望你能真心真意待朕,朕愿意一心一意待你,你所顾虑后宫怨妃之事,朕的心中自是明了,你只要将自己安心交给朕即可,如何?”
皇帝如付此翻情谊,她再不受无疑就是有意抚君恩,如此不知进退不晓世故情理,那便是死也无人怜,将头靠在刘肇胸膛,低声道:“蒙陛下如此厚爱,邓绥自是一切听众陛下的。”终有一天皇帝付之太多,要的就是她的真心,可是她的心呢?早已随亡命父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