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王并未在意,轻言细语又说:“我们兄弟姐妹几人此番特来看你,一来是得知你守孝已满,二来听闻你身子不好,想想本公好几年不曾见你了,总想找个机会来瞅瞅你,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般孝顺,把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刚才当真差点没认出来。”
刘肇缓缓走来,其它几位王爷在大哥的指引下入座,刘王让了旁边侧位给刘肇,自己坐到了她床塌上,她瞅着刘王玩笑回应:“可不是,邓绥瞅着镜子时,也差点没认出自己,当时还以为见着了鬼,这要是让阴贵人看到了,她以后定会拿此事来笑邓绥了。”
刘王忙解释:“阴贵人现下身体不舒服,因而今日本公提此议时,她也就不好跟着一块过来了,只是让本公代她问好,让你早点好起来。”她含笑点头,刘王却突然回忆起来,神色飘远道,“那日大家在大哥私宅里相聚,是何等的开心快乐,自有始以来我们兄弟姐妹,也还没有那般放下身段,热热闹闹的闹过一回,现下回想当真是难忘了。”
她嫣然一笑道:“何尝不是,那也是邓绥最为开心的时光。”感受到刘庆的目光后,她含笑迎了上去,略带礼貌的对他点了点头。
刘庆嘴角一抽,皮动肉不动,她瞅向了他身旁的耿姬。她与他之间已然走远,再见他时心已静如止水,许是随着父亲的离去,她已经真的醒了,已经真的挣扎过自己的心,只是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怕是会成为彼此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耿姬瞅着她泪光盈盈,她婉然一笑伸出了手,耿姬徐徐走来,伸手握住了她那枯瘦如柴的手,心疼不已:“小姐当真是不把自己当回事,竟然把自己苦成这般。”
她如今的模样,着实令人担忧,笑笑说:“没事的,守孝一向都是如此,有哪个人守孝后不是我这般,我只不过看上去夸张了一点。”耿姬嗔恼,她转而说,“你的手有点凉,外头应是冷得厉害,可你们还这样来看我,我心里有苦也甜了。”
刘肇突然正色说:“既然说有苦也甜了,那眼下就该好好调养身体,要不然离去的大哥到了地下,也定是要怪罪于朕了,朕让人送来的话你不听,过世千乘王的话,你总该能听一点吧!”
她恭敬回:“是,陛下,邓绥谨遵圣恩。”抬头望向刘肇,满是欢喜又说,“臣女现下身子不适,还不能进宫服侍陛下,但听闻臣女依旧在这采女之列,臣女甚是欣喜,承蒙陛下垂爱,邓绥感激啼淋。”
刘肇意外动了动眉,也看不出是喜是忧,她婉而一笑续说:“臣女每日思及则喜,最近还做了不少美梦,梦到自己踩在云朵上,伸手能触到天,口渴时想要喝水,天上就滴下乳液,美味香甜极了。”刘肇听后凝眉。
瞅着刘肇的反映,她便知刘肇是知这梦寓意的,笑着续说:“臣女一直在想,云朵可能是陛下派来接臣女的,就像臣女这般模样也能入选采女一事般,天上的乳液也定是陛下您赐下来的,毕竟陛下是大汉天子,这天自然就是陛下了。”
她话一说完,刘肇那双有神且微皱的星眸松开,转而直直的盯着她看,最后冷笑反问:“是吗?”此话一出,大家都听出了刘肇的不悦,纷纷揣测起来。刘庆苦笑,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变化,也或许是想起了曾经她写给他的一封信,即便不入宫闱,臣女意与君绝。
她唯有装傻反问:“当然是的,陛下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这天自然是陛下了,难道臣女这话有何不妥?”
刘肇嘴角一扬,越发深沉站了起来,环视着房内一众老少,话里有话道:“梦境向来是飘渺之事,如云般变幻莫测,如人心反复无常,你又是踩着这云朵上去的,既然你觉得这天是朕,那云朵实为朕接你之物,可这收回与坠落亦在一瞬之间,你要好生留神才是。”
刘肇是在警告她,他即是天那一切就是他定,他要让她爬上去很容易,要她摔下来也可以很容易,还可以摔得她粉身碎骨,同样也是在告诉众人,现下的天下是他说了算。
她唯有微笑回:“如陛下所言,确实如此,臣女定会小心爱之护之。”气氛再次僵下,婉如黑夜瞬间拉下,伸手见不着人心,触则电闪雷鸣。
平邑公主给了耿姬一个眼神,耿姬心领神会,上前屈礼道:“陛下,此番陛下既然已出宫,之前与公主约好要去看望小郡主的,现在可是要前往了?”
刘肇撇了耿姬一眼,瞅向她时眸中略有几分低沉无奈之色,起身将手背起:“走吧。”随即在一行人的簇拥之下,刘肇离开了她的厢房,如鱼贯而出。
大哥与几位哥哥、以及母亲本想去送,大哥发现后忙对母亲说:“母亲,您还是留下来照顾妹妹吧,儿子们去送便好,陛下这是私访,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礼了。”
母亲含笑颔首了然,大哥方才离去,母亲徐徐走来,坐到她床边,犹豫了方久才问:“绥儿,为什么母亲觉得陛下刚才话里有话?你刚才的话可是有什么不对?”她微笑确实如此。
婉清上前一步,疑惑问:“小姐,您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梦?没听您说过呀!”
玉儿异常在意问:“这梦应该没什么不正常吧?”
她微笑回:“上古时代,尧帝也曾梦见过自己登天,而夏帝成汤更是梦中仰头吮天,这梦是帝王梦。”
母亲与玉儿一惊,婉清忙蹲到她床边,忧心不已地问:“小姐说这样的梦给陛下听,不是成心让陛下觉得,小姐是有谋反之心吗?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含笑解释:“我不也说这天是他了吗?”三人缓下神色,她忧道,“这是最不经意的最后挣扎之法,也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招我入宫,更不会允许府里的任何一人入宫,以防成为第二个窦太后,夺了他刘氏家族的皇权,这样我也算遵了父亲的意,当真得以让邓家不求权倾朝野,至少也可以保得平平安安。”
玉儿心下了然,自言自语忧道:“小姐这步走得好险,要是陛下完全不怕呢!”
她笑笑,婉清垂眸思量着说:“陛下深知这后宫利害,眼下阴小姐已经是阴贵人,邓家与阴家的关系又是如此复杂,如果阴小姐与小姐同时在这后宫,相信陛下也是会有所顾虑的,小姐这一步虽走得险,可是走得却也不无道理。”
她泛了泛眸,忧说:“这一步走下来我彻底被他所顾忌,他虽再次明确了我的意思,可我跟他之间隔阂也不容易解不开了。”
母亲失声一笑,忧道:“你们不为人妇不了解男人,更不了解一个当皇帝的男人,当今的陛下已经不是之前的陛下了,他能把窦家一夜给除了,现下治理的朝政也是有条有理,在他心底就已然更有了份傲气,绥儿挑起的怕是陛下征服的欲望,整体天下都是陛下的,如果连一个女人都征服不了,还谈何管理这天下。”
她抬眸笑问:“女儿现下这般模样,又说了这样的话,还会让人瞅着觉得弃之不舍,放之可惜吗?”
母亲轻叹一声,淡淡道:“绥儿的情况眼下只是暂时的,养好之后绥儿定是胜过从前,聪明的女子比男子更会看男子,聪明的男子同样也比女子更会看女子,何况陛下看重的是绥儿的性情。”顿了顿反问,“当今天子平窦氏,被众人称为何等人?又岂是这等肤浅之人?”
她心下忧,想着刚才刘肇那警告,瞬间没了底气,喃喃道:“父亲让我想法子,两个最好的法子中一个就是如此,另一个就是女儿死,可女儿没勇气去——。”
母亲忙阻止她,垂泪道:“你要选了这个法子,你父亲才真叫白死了,咱们就听天由命吧。”众人不语。
母亲的话对了,刘肇回宫后没有让人删掉她的名,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还特许她调理好了再进宫,又让中常侍重新给她选定了吉日,因而她与其它采女入宫时间不一样。
另一面母亲担心会出事,就将此事与叔父邓骇说起,事后叔父邓骇就请术士解述,主要怕为恐此事遭来祸事,术人也说她入宫会有劫难,但是也说她命中有贵人相助,且会享尽福贵荣华,叫她只管好好调养身子就好。
因而玉儿与婉清两人就开始忙活,给她采了大量的补品,让她加紧补好身子,既然不得不入宫,那她就只有护着自个,她身上端的是全家人的将来,她也该好好爱护自己。
调养了二个多月后,她身子已然大好,面色红润,肌肤如水,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她只差一滩水了,瞅着镜中那越加水灵,肤如芙蓉,人比花娇之色,婉清与玉儿想夸都夸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