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抱歉不已:“夫人,你让我说完,老——老爷我走了——走了之后,这府里一切就靠你跟骘儿了。”
三哥邓悝沙哑怨说:“父亲为了妹妹,怕妹妹过早进宫小命不保,也当真是舍得母亲与孩儿们,父亲你不公,悝儿是家里的男儿,也没见父亲这样宠爱过,父亲你不可以这样走了。”
耳边隐约有什么声音,她隐约听得不够真实,唯一意识到的一件事就是,父亲这么做都是为了她,这才吃下明知有问题的药,就是怕她过早进宫小命不保,希望她少受苦,希望她快快成长,成长到父亲更加满意、更加放心为止。
父亲垂死吩咐:“夫人,你要切记,看好京儿,不要让他乱来,绝不可与陛下为敌。”母亲含泪摇头,父亲挣扎着,嘴里喃喃念着,“绥儿绝不可怪陛下,绥儿也——不可怪清——。”话还未说完,父亲手一垂这便彻底离去,她欲要向前扑去,还未叫父亲,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四周一团迷雾,她隐约看到父亲的身影,在那白茫茫一片的天地里,望着她浅浅含笑,她伸手想要抓住父亲,玉儿与婉清忙围了过来,唤着:“小姐,醒醒,小姐,醒醒。”
她意识清醒过来,瞅着两人着一身素布,瞅着四周桌椅皆挂素布,这便明白过来,父亲是真的去了,不疼不痒,只觉有一股寒气飘来,望向那空气飘来的地方,玉儿忙起身将那开了口的窗户关上,她隐约看到窗外的雪,喃喃问:“下雪了?”
婉清垂泪道:“嗯,下雪了,老爷走的那天就下了雪,连老天爷都好像是在送老爷一样。”
玉儿红着眼坐下,她只觉那府外的雪,与她房里的颜色甚是相配,就像梦中见到父亲离去时,依旧是是白茫茫一片一样,她恍若失了神般,开口问:“大哥他们可是守在大堂?”
婉清抬头,眸中略有不安,只是盯着玉儿看,最后不得不回:“不在了,少爷与夫们现在正在送老爷的路上,今日是老爷入土之日,这时老爷只怕已经入土了。”
她心一抽,眼泪落下,愣愣问:“我连给父亲送行都没赶上?”
玉儿泣声说:“本以为小姐第二天就会醒的,可是小姐怎么也醒不过,太夫看过说是小姐不想醒,所以这两天婉清与玉儿都在唤小姐,今日小姐要是不醒过来,大夫说小姐就可能再也醒不来了。”
婉清垂泪道:“好在小姐醒了。”
她不顾一切推开了婉清的手,疯了似的往外奔去,冰天雪地,踩着白雪皑皑一路狂奔,厚厚的积雪让睬下去的双脚不便行走,心下着急,不由得发了狂,疯了般将面前的阻拦物推开,最后却弄得异常狼狈不堪,婉清与玉儿追上来,想要扶她起来。
她气得大哭:“父亲,女儿连个雪都推不开,女儿真是没用,父亲,女儿该怎么办?啊——。”不甘,痛恨,与之融入血液,带动着悲呜,唤天之诉。
婉清与玉儿泪流满面,只能安慰着:“小姐,别哭了,咱们换条路走。”
天空做美,雪停了下来,婉清与玉儿给带她走了一条雪不深的路,她在路上能看到路下,那些成群的脚印,以及车轮辗过的痕迹,顺着那痕迹走下去,就一定可以到达父亲的墓地。
还未到墓地,漫天的雪再次落下,老远她就听到远处的悲鸣之音,夹着寒日而来的凄凉,她往前跑去,拨开众人身影,看到父亲的墓碑都已立好,措不可及她跪了下来。听着兄弟姐妹们的悲泣之声,各位前来相送大臣的悲鸣之音,她拖着身子到了父亲墓碑前,身后二条长如蛇状的纹里滑过。
都说养女赔钱货,来年送作他人衣,都说养儿皆养老,临别终来还有依,天下父母非相同,也有疼女更胜儿,天天皆是盼女长,日日皆是迎儿欢,管是女来还是儿,谁人不想孙满堂,哪人不愿孝满屋,即便什么也不做,在身欢笑亦长乐。
思及这一切,她抱住父亲的墓碑痛哭不已,抱歉道:“父亲,对不起,女儿连您最后一程也没赶上。”
母亲跪了过来,泪流满面,拉住她宽慰不已:“孩子,你的病还没有完好,墓碑太凉了,别再冻着了。”
她抱着墓碑猛撞,以缓心下悲痛之感,泣声喊:“女儿真是愚蠢,愚蠢啊,女儿早些明白父亲的吩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愚蠢之至,愚蠢——。”
燕姐忙过来稳住她,瞅着她额头撞出的血色,痛哭道:“别这样,七妹别这样,呜呜。”
母亲悲鸣唤道:“孩子,别这样,别这样,你让你父亲瞅见了,他如何心安啊。”
她眼泪如珠落下,痛恨懊恨不已:“母亲,对不起,都是绥儿的错,弄成这样都是绥儿造成的,为什么会这样,啊——啊,为什么!”血液似带了温度般,在体内沸腾似要冲出体内,涌向大地化为雪水,悲鸣的神精似天震地裂,欲要分崩离散。
母亲侧过脸去,缓下神来,努力扬起笑脸,拉过她劝说:“绥儿别这样,别这样,咱们都要好好的活着,绥儿更是要如此,这是你父亲最后的交待,你明白吗?不然你父亲更是死不瞑目啊。”
她神精瞬间松下,体内力气抽去,话已咽至喉咙,除了泪流面脸外,别无他为,继承着父亲的命而活,如此沉重的担子,婉如压在心间默入地下,只求一时解脱。
以前她在家人与刘庆之间左右为难,事后在生与死之间左右为难,父亲又何尝不是,为了她与府里的安全,与那本该有的忠义左右为难,她未能体会到父亲的难,袁爷爷的死父亲莫过最是愧疚,可她却那般对父亲说话,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
府里上有兄长,还有姐姐,按惯来讲论不到她守孝,可她是一定要给父亲守孝三年,以醒自己往日之过,以告自己府中之状,再来父亲的意思也是希望她守,母亲与哥哥们自然是没有反对,同样也都知守孝期间苦,只劝她别太苦了自己。
守孝三年是一个漫长的时间,因而她给千乘王写了一封信。
婉清接过信后疑惑问:“小姐给千乘王的这个是什么?”她勉强笑笑未回,婉清转而问,“还有什么话要奴婢带着千乘王吗?”
她握了婉清手在怀,忧心道:“别让自己后悔,别顾忌太多反而误了自己,麻烦你对千乘王说,请他忘记此前对陛下的请旨,请他好好的辅助当今天子,当今天子不仅是皇帝,也同样是他的弟弟。”
婉清略有迟凝,轻咬了咬泛白的唇角回:“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如实告诉给王爷的。”
她浅浅道:“去吧。”
让婉清给千乘王的信,是一封希望千乘王收下婉清的信,她知道婉清很早就喜欢千乘王,可婉清顾忌着姐姐与千乘王的感情,婉清是断然不会开这样口,可她看出千乘王对婉清还是有情的,再来婉莲那般柔顺,对婉清亦是疼之爱之,姐妹一起照顾千乘王,相信也是婉莲愿意的。
如此一来,婉清也可不必如她一般,明明有着喜欢的人,有着想天天想见的人,可是却要同她一样,只能被困在狭小的天地,这样的感觉太难受,也太痛苦,她深知这个中滋味,除了玉儿的心思,她不能帮着完成外,婉清的事她倒能帮着打理一下。
只是正午时分,婉清哭着跑了回来,双眸盈盈地瞅着她,她婉然一笑,婉清上前猛然抱住了她,霎时激动哭诉道:“婉清不会离开小姐,至少这三年绝对不会离开小姐,请小姐不要这么快赶婉清走,最少也要让婉清陪着小姐守完这三年。”
她本想说什么,转念一想算了,勉强笑说:“那好,就依你,这事三年之后再定,到时我也好给你准备点什么,算是小姐为你的一些心意。”婉清痛哭流啼,已是咽至无话。
灵堂内,她瞅着父亲的画像,忆起了小时候的很多事,以及祖母在世时跟她讲过的许多话。女子生下来最突出的命运有两种,一种是她们这种望门家族女子比较奢望的,嫁如意郎,即便男耕女织,但能平平安安相世一生,另一种就是与众多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享受荣华富贵亦要学会恭敬小心,方保长命百岁。
只是她深知,人生下来就不平等,更何况是活在这世间的女子,其它府里的女子如若是庶出,向来都是不受宠的,好在父亲深明大义,不管是庶出还是长子,父亲一向都细心呵护,最宠的甚至还是她,如果她生在别家,想必日子不会这般好过。
子孙的悲痛,忆父亲的恩情,她跪在堂内约莫个月,有人徐步走来,立在她身后出声,清幽似水道:“此前听陛下与王爷说起小姐时,小娥就想来看望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