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肇想要一直瞒下来的事,最终还是没能瞒下来,因为除了窦太后不是刘肇生母外,还有刘庆生母宋贵人被陷害之事。梁家的人加上宋家的人,有多少人等着这一刻,有多少人曾因此而受辱受屈,就有多少人借机将事捅开,不管刘肇如何想瞒下此事,洪水就如崩了堤般一泄不止。
这些人不过就借着梁禅与梁嫕来试一下刘肇的态度而已,如果刘肇当场发怒并命人打了两人,或者是立马杀了两人,想必那些人也就不敢再多造事。可刘肇是收了缣帛后那般痛哭,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心里就有了底,知道刘肇心底对自己母家是有情,更会借着此事大胆将丑事彻底闹开,以还冤者公道。
夜里,她一直坐着等刘肇,浩儿已经在她怀中熟睡,刘肇回宣室殿时已是辰星月升之时,她听到玉儿在外唤:“小姐,陛下回来了。”
她忙搂着浩儿迎了出去,远远就见刘肇靠在那轿辗上,闭目养神之色已是极为疲备不堪,她瞅着有些心疼,才二十的年华却经历了这么多,为了持着皇家的威仪想哭不能哭,为了持着皇家脸面有亲不敢认,都说戏子易看透人生,哪晓皇家百般结。
她迎上前,众人将轿辗放下,刘肇并未醒过来,她示意众人退下。
众人不安退至一则,她搂着浩儿上了轿辗,直接轻靠在他身上,整个人欲要窝在他怀里。刘肇感觉到身侧微动,睁开眼来就见她脸在眼下,瞅着自己眸目含笑,又见她怀里搂着孩子,孩子那纯静的睡颜,可以让人心底扫去阴魅,对她笑了笑,两人就那样靠在那里不语。
郑众瞅向玉儿不明,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清楚她要做什么。玉儿两眼闪躲,尴尬中有着无奈,肩怂一笑似乎也不太明白,遂却将手指搭在唇瓣上轻‘嘘’了一下,郑众这便不再言他。
一排侍卫守在一旁,轿辗的位置正好可以瞅见浩月星辰,她见他只是瞅了她一眼,虽是将她搂在怀里,可事后就一直闭着眼,脸颊浮出一丝欣慰却依有疲备之色,她瞅了瞅星辰幽幽道:“今日是十五。”
刘肇睁开星眸,瞅见了星辰璀璨,淡淡道:“月亮也很圆。”
她温声提醒道:“以前绥儿两难时,绥儿尽可能的不让自己做选择,根据事态发展而随波逐流。”
刘肇失声一笑,语气里有几分无奈:“这事再往下发展下去,朕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她劝道:“有些事情注定是瞒不下去的,长此下去实在不是一条路,或许陛下会觉得绥儿说这些,有一方面是想为清河王的母亲洗冤,绥儿只是觉得几位贵人与先帝已是仙去,现下连窦太后都已经去了,所有的恩怨也该彻底做个了结了。”
刘肇深吸一口气,叹道:“是,是该做个了结了,答应耿姬的事也该兑现了。”
她欣慰一笑,将头埋在他怀里,道:“陛下永远知道该怎么做,根本不需要绥儿担心。”
刘肇瞅着怀中浩儿,欣慰一笑说:“这孩子长得像你,希望将来这性情也像你,让人实在是舒心安心。”凝了凝眉道,“其实浩儿是长子,你又是贵人,封浩儿为太子没人会反对,朕是真想封他为太子。”她身子一僵,刘肇转而叹道,“算了,跟你说着玩的。”
她松了口气,温声提醒:“韩贵人有喜已两个月了,陛下可听了此事?”
刘肇应声回:“朕听了,这宫里孩子当真要越来越多了。”
她转而提醒:“绥儿也该回嘉德宫了,有着自己的宫殿却长久在陛下殿里,此举委实不妥。”
刘肇笑说:“那明日让郑众给你安排,月琴与月隐也该给你叫回来了。”顿了顿忧道,“只是这蔡伦听闻监工效果显著,造出来的兵器皆是上等品,朕倒是没想到他有这方面的才能。”
她一笑说:“陛下舍不得放他回绥儿身边了。”
刘肇凌眉道:“可你身边也不能没个人,玉儿、月琴、月隐虽是忠心,可惜她们都是女子,许多事终是不便处理。”
她转而提醒:“不是还有承制吗?”
刘肇淡淡问:“你不生他的气了?”
她淡淡道:“他也是为陛下做事,对陛下是忠心不二,他在绥儿身边想必陛下也放心。”
刘肇松神道:“那就暂时将他派回你身边吧。”她笑笑。
星辰之下轻风相迎,伴着四周传来的温香,惹人神清气爽却绵绵睡意如影袭来,一知不觉两人竟然有些困了,在刘保远远的一声叫喊声中,两人才惊醒过来。
奶娘抱着刘保在远处尴尬,刘保却哭个不停,怕是看到他们只抱着刘浩,却把自己落在一旁而难过,刘肇无奈一笑,将刘保抱往怀中,这刘保竟转瞬间就不再哭了。
次日,她听玉儿说起,昨日夜里皇后不知是听了梁贵人与宋贵人之事,还是要借此而报私仇,听闻是立即将窦太后尸身移去了一个小偏殿,竟然是说窦太后不配在永安宫,入敛之事也该草草从简。
刘肇得知此事并未言他,在朝堂上还未发话,司徒刘方、司空张奋、太尉张酺三人连名上书,并将梁家与宋家的事在朝堂上提及,并劝天子依光武黜吕太后故事,贬太后尊号,不宜合葬先帝。百官听后为之震惊,遂多有上书是当如此。
刘肇沉默不言,只扫着一等重臣,将准备好的圣旨给了郑众,郑众上前报:“窦氏虽不遵法度,而太后常自减损。朕奉事十年,深惟大义,礼,臣子无贬尊上之文。恩不忍离,义不忍亏。案前世上官太后亦无降黜,其勿复议。”
刘肇的手诏堵了众人的嘴,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的人也心知刘肇已知此事,聪明的人也知刘肇有什么顾忌,于是百官默不敢再言,最后决定将太后窦氏合葬敬陵,以贵人酷殁,敛葬礼阙,乃改殡于承光宫。
才刚定下这一决定,当下就有兵报说烧当羌兵击陇西,并已寇下陇西杀了长吏,刘肇听后在朝堂上脸色奇差,遂下令遣行征西将军刘尚、越骑校尉赵世等讨之。
太后入敛后,刘肇让郑众细查当年之事,她知刘肇怕其中有人搞鬼,或许是害怕自己生母并不是梁小贵人,而是另有他人,最后的郑众查出来的结果,却也当真就是梁小贵人。
她听玉儿言陛下一直坐在宣室殿,瞅着此前梁禅姐弟递上的信,她便随玉儿与承制到了宣室殿,可却发现刘方也在此,这便停在外面并未入殿。
隐约间她听到了里面的对话,刘方奏报:“陛下,梁家贵人为陛下母家,梁家有冤之事陛下也已落实,是否该招回梁家在外流放之人?”
刘肇扫了刘方一眼,沉声问:“梁家在外还有谁活着?”
刘方小心着回:“梁竦之子梁棠、梁雍、梁翟皆还活着,听闻被流配前的一百多口人,现下只剩十几人了。”
刘肇听后撑着额头,沉声道:“朕知道了,退下吧。”
刘方不安续道:“还有宋贵人家,听——。”
刘肇不喜道:“此事从长计议,唤清河王之后再说,退下。”
刘方坷坎不安,却应着头皮说:“陛下,宋贵人为清河王母家,清河王被废太子这位,皆是窦太后所造,如若不——。”
刘肇抬眸一道精光扫过,盯着刘方笑问:“是不是要让朕退位让贤?”
刘方立即跪下,慌恐道:“臣不敢有这个意思。”
她心下不安,远远却瞅见吕梦音前来,只是那神态不似那温婉可人,眸子里透着一股恨色,见到她后也没与她打招呼,在郑众准备通报时,吕梦音带着英珠直接入了宣室殿。
这样的吕梦音她从未见过,玉儿瞅着极为不安,郑众更是如此。她跟在吕梦音身后入殿,吕梦音这时已是跪下,趴在地上行了大礼,未起道:“陛下,梦音有要事要报。”
刘肇虽是不悦,可深知吕梦音性情,不是大事并不会这般闯入,缓下不喜淡淡道:“起来说话。”
吕梦音起身,她向刘肇屈了一礼,刘肇摆手郑众退下,又向她伸了手,她不安走向刘肇,吕梦音已坐在一侧,她握住刘肇的手随之坐在刘肇身侧,吕梦音瞅着刘方淡淡道:“司徒大人想必忘了这宫规两字。”
刘方脸上闪过一丝不安,缓下后笑问:“不知吕宫人此话何意?”
吕梦音冷声问:“与郭美人私下通信,查探宫内之事,刘大人难道不知是死罪?”
她就知道吕梦音这般,定是有什么事,刘方听后笑问:“吕宫人这话可开不得玩笑。”
吕梦音冷笑,淡淡提醒:“司徒大人明知陛下早已知晓太后非生母,更该知道陛下将此事瞒着,皆是因先帝的意思,可司徒大人将这事闹得天下皆知,让陛下这些日子左右为难,司徒大人这是在为自己孙女不值,还是心里另有私心?”
她隐约已是感觉刘肇不悦,瞅向刘肇时就见刘肇脸色铁青,怕是没想到真是有人背后搞鬼,刘肇最恨的便是这些人借机生事,何况此前太后本就有所提醒,刘方凝眉瞅向吕梦音问:“吕宫人可是有证据,如若没有便是诬蔑,老臣只有请陛下作主了。”
她瞅吕梦音不像说假,心想难道这刘方这回当真是故意的?是得知刘灵不受刘肇宠爱,可最后却为刘肇而死,因而心里多有不适,这才——?
吕梦音一笑说:“梦音有证人。”
刘方隐隐开始不安,瞅向吕梦音笑问:“试问吕宫人的证人是谁?”
吕梦音眸星危光一闪,笑回:“韩贵人。”刘方凝眉,吕梦音瞅向刘肇笑问,“陛下,不如派人请韩贵人过来,听听韩贵人如何说?”
刘肇扫了郑众一眼,沉声道:“准。”郑从退了下去。她心下来回盘算,如果这事真是有人故意而为,怕是这回又要出事了。
刘肇对窦太后之事,本就有着自己的打算,更是不想有违先帝之意,这群人明知而为简直就是挑战圣意,按刘肇的思路想下去,这些人定是想借机乱事,或者告诉众人这皇帝,本该是由刘庆来当。
加上此前就有人谋反,祭参不追虏在先,早已是表明有人反对他这个皇帝,同时再算上此前太后的提醒,就已经指明私下有人想乱事,这些人再这般私下有所动静,那刘肇这越往下细想,不就越会觉得私下里暗涌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