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婉清、冯婉婵、吕梦音等人回到浮香殿时已是落日西下,母亲与燕姐蓉妹匆匆迎了上来,看到身后跟的人后忙行礼:“见过几位贵人。”
冯婉婵受宠若惊上前,伸手将母亲扶起道:“老夫人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起来。”
母亲起来这时婉清已是含笑上前,拉了母亲的手温声唤道:“夫人。”
母亲拉过婉清的手,眸中感激万分之余还有心疼,动容道:“绥儿她多亏了你与玉儿。”
婉清微笑笑摇头,拉过蓉妹打量着笑说:“八小姐个长得倒是快,都快有婉清这么长了。”
母亲欣然含笑道:“可不是,这丫头与绥儿一样,都长个长得快。”
她缓下神来,拉了婉婵与梦音的手,温声说:“婉婵姐姐、梦音姐姐,里面坐吧,这里寒风大。”
吕梦音和颜笑回:“刚才那火远远的就烧得厉害,站在那里被烘了太久,正好吹吹寒风降下温。”
母亲方才想起来,这才忙说:“贵人怀着喜,这样可是会伤到,还是里边坐吧。”
吕梦音笑着解释:“夫人,梦音只是宫人,不是贵人。”
母亲含笑回:“宫里的妃嫔在老妇的眼中都是贵人,能伴在陛下身边都是福气。”
吕梦音浅浅一笑不再他话,何况不知道彼此说着客套的话,又何尝不知这个所谓的福气,是多么的可笑又无奈。
冯婉婵瞅着四周气氛,抱歉插话说:“婉婵与梦音本不该来打搅的,但婉婵着实想见一下老夫人,想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夫人,才能生下绥儿这般貌似天仙的女子,把性情调教成这般温善良,又与人无争。”
母亲灿灿一笑回:“那是贵人您抬爱了,绥儿能得贵人您的喜爱,那是她的福气。”
吕梦音忙温声道:“绥儿妹妹定是大有福气之人,陛下对妹妹的宠爱大伙是看在眼里的,老夫人不用太过担心。”母亲颔首,心下有着犹豫与担忧。
燕姐含笑上前说:“我们正打算回去,入宫也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到时候别是给绥儿添麻烦才好。”
冯婉婵欲要说话,母亲已是拉过她的手,心下不舍吩咐:“你与骘儿忧得有道理,即便陛下许了我们可以不限时日陪你,可是这终是宫里不是邓府,到时候少不了让其它的妃嫔眼红,确实不益如此。”
她沉默不语,难得家人相聚,可这里是皇宫,这里容不下一点沙子,常言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可这里一向就是小事化大,再至大事可以翻天。
燕姐与容妹上前,她拉过三人的手,紧紧捏在手中,垂眸沉声道:“今日好不容易能与母亲姐姐妹妹聚在一起,不想今日就出了这样的事,也没能好好陪母亲与燕姐,还有蓉妹。”
阴母心下沉重,从小就知道这孩子能吃苦,五岁那年母亲为其梳发,眼花弄伤了这孩子,这孩子就一声没吭,那个时候除了震惊,更多的便是担心与心疼,隐约只知道这孩子的性子,受欺定是要命运定多厄,语气有几分沙哑,放心不下道:“母亲只盼你能在这宫里好好的,别再做什么傻事,母亲这心也就安了。”
她心下抱歉,忙保证道:“不会了,绥儿不会再让母亲担心了。”
蓉妹忙脱下手中七巧铃铛,推入她手中笑说:“七姐,蓉儿将这个送给姐姐,姐姐想家时就看这个,它在七姐身边就与咱们在七姐身边是一样的。”
她颔首,月隐已是匆匆过来,在远处低声道:“老夫人,轿子已经准备好了。”
母亲不舍伸手搂过她,泣声道:“绥儿,你别太顾忌你父亲的话,你走得这样胆战心惊的,母亲这活着也是不安畅,该有脾气的时候一定要有点脾气,要不别人会以为你好欺的,毕竟活在这世上的人太多,人的品性也大多不同,该用自己方式压制的,就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压制,别担心会连累家里。”
她泣声回:“女儿知道了。”
母亲拍了拍她的后背,泛了泛双眸的酸涩,一笑说:“好了,你就不用送母亲了。”说罢松了她便扬身而去,未有一点给她说话留转的余地。
燕姐与蓉妹不舍瞅了她一眼,遂后便追了出去,她欲要追出去时,婉清拉过她的手摇了摇头,她心下酸涩,每每母亲都是这般,心里异般不舍,表现的就是异般绝决。
吕梦音上前,拉过她劝说:“老夫人这是不想伤离别。”
她泣声回:“我知道。”轻叹道,“可离别依旧是无时不在。”
冯婉婵拉这她手劝说:“绥儿能见上母亲一面,别人要见还见不上,可别见一面就这样哭哭渧渧的。”她含泪点头,只觉见上一面不容易,就像生离死别般,因为指不定母亲下一秒再见她时,早已是一惧冰冷的尸体。
冯婉婵拉过她转而进了歇殿,歇殿内还有母亲等人用过的茶杯,月隐手快上前将那些东西收走,月琴也随之换上新的香铭。她坐下后心下沉重,连母亲都这样劝她,难道她给众人的感觉很令人担心吗?
冯婉婵瞅着她这般模样,与吕梦音眸中传递着不安,冯婉婵这便端过旁边的香茶,对着香铭轻吹了吹,饮了一口转了话题笑说:“这茶倒是清甜,你们这里用这种茶,想来这茶定是绥儿喜欢的。”
她未回,玉儿低声唤:“小姐。”
她一怔缓回神来,见冯婉婵瞅着自己微笑,手中又端着茶便了然,笑回:“这茶是陛下喜欢的,所以我这里也就时常泡这种茶。”
吕梦音瞅了一眼,笑问:“这茶叫什么?好像其它人那里都未见过。”
她含笑欲要回:“这茶叫——。”话还未说完,承制匆匆进来。
她见承制神色不对,就已大概猜到什么,垂眸之迹承制已是小心回道:“贵人,刘宫人刚才已经去了。”
她心下更是沉重,不安问:“陛下如何?”
承制不安回:“陛下守在刘宫人那里,只是一语不发的瞅着漫琪送上来的东西。”她疑惑,守着什么东西,承制解释,“那些东西全是刘宫人做的,说是要送给陛下未出世的几个皇嗣。”
她心下酸,狠狠闭眼,侧开眼去,冯婉婵转而问:“刘宫人做了什么东西?”
承制回:“几双孩童的——。”顿了顿不安瞅她,又说,“陛下说升刘宫人为贵人,并按贵人礼仪葬。”
吕梦音思及刘灵一切,感触忧说:“灵儿倒是一心都为了陛下,可惜陛下的心不在她身上。”遂叹道,“痴恋一程怨无悔,亡命相送君不见,宫闱一滚欲望地,迎来位份笑成嗔。”
冯婉婵喃喃念道:“何尝不是迎来位份笑成嗔,这人都死了升这升那还有什么意思!”轻叹一声,幽幽道,“咱们六人里,最初就素灵儿想与人为善,还时时提醒着韩贵人,只可惜她——。”未说完已是一语不发。
吕梦音放下茶具幽幽道:“要说也是灵儿自己做错了不少事。”
众人何尝不知,冯婉婵沉声续道:“灵儿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她与人为善却没有多少谋略在心,做错事又不自知。”幽幽道,“一个人无谋便不可以强勇,她即便早早懂得入宫要与人为善,却不懂得在她与人为善的同时,是否有不经意说了恶因,熟不知这善的背后便引恶,熟不知一句无意语引至他日险。”
她心下忧,沉声道:“是啊,与人为善本就是没有错的,可与人为善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要懂得防险于未然,要懂得谨慎言行,她是把前者当成了最重要的,从而忽略了后者的重要性,这才落得如今这般田地。”说罢抬眸瞅了一眼承制,承制赶紧躬身退下。
吕梦音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韩贵人最后去看了她没?”
冯婉婵忧心忡忡道:“要说从一开始她倒是真心为着韩蔓儿,最后变成那样韩蔓儿也定是恨她,绥儿能原谅她的一些所为,可不代表每个人都能原谅,毕竟是腹中的一块肉呀。”顿顿说,“何况这肉还是连着心的,这扯下去怎么能不疼!”
她瞅了一眼婉清,只见婉清神色凝重,勉强一笑说:“汐月姐姐才去不久,紧跟着就是灵儿,窦太后成了这般模样之后,宫里死的人倒是接二连三了。”
众人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吕梦音泛了泛眸忧说:“太后虽然有时可恶,可总的来说她没在咱们几人身上玩太过阴狠的招术,也就是警一警咱们不要与之作对。”
冯婉婵缓下哀色,淡淡道:“要说窦太后变至如今大是被窦氏之人所拖累,想想窦太后临政以来窦氏的人惹了多少麻烦,一个女人撑着整个窦氏连带着年幼的陛下,在那么多表面忠心私下别有用心的臣子面前,她要不强势根本就压不下来,其实婉婵心里是真钦佩太后。”
吕梦音听后已是一惊,忙劝说:“婉婵快别说这样的话,这要让那些大臣听了去,不是个个要与婉婵为敌了。”
她凝色道:“婉婵没有说错,朝中大多大臣能爬上来,有几个不是爬着别人尸体上来的,暗里欺压别人,坑良为已,望着权贵嘴脸欣喜迎上,上忽权贵忘乎自己,下贱平民为已获利,除开那些本就有着忠肝义胆的,有几个不是中饱思囊刮下奉上。”
吕梦音不安,凝色道:“连绥儿你也这样说。”
她淡淡抬眸,沉声提醒:“上次蝗虫一事,陛下诏书就已是说,‘万方有罪,在予一人,而言事者专咎自下,非助我者也。’陛下就已经是为此深表其痛了。”众人听后深思,她凝色自语,“官员为了推脱推脱责任,皆是一级推一级的推下去,没有一个真正能顶事有担当且有使命感的人,这样的人陛下用之,又怎么会觉得是助他呢?”
冯婉婵轻叹:“罢了,朝堂之事休要再提了,这也不是咱们能管的,眼下最重要的是后宫安宁,陛下方能少忧心。”
婉清突然出声提醒:“宣室殿的那场火你们心里知晓是谁放的了?”
众人一片沉默,心里又怎么会不知道,当时郑众欲要说时,刘肇阻止了郑众的话,大多人这是心知肚明,吕梦音轻叹一声:“这太后有时,哎——。”
婉清幽幽说:“要我看这事还是有因的。”众人微怔,疑惑瞅着婉清,婉清笑笑提醒,“到底是太后指使,还是那些忠于太后人的主意呢?此前可是有人一再想要太后的命。”
冯婉婵泛眸细想,了然一笑道:“婉清这话没有错,想来心里向着太后的人,怕也是在为太后不值,都将这一切自然而然怪到陛下头上了。”
众人细想,心下却更是沉重,最初刘灵对太后不敬时,经过韩蔓儿与郭碧纯的一翻话后,有些忠于太后的人,早就扬言想对陛下下手,事后发现太后殿内不安全,太后又时间夜里做恶梦,唤着有谁要害自己,只怕这些人都觉得是陛下,怕也是都怪到陛下头上。
吕梦音失声一笑,嘲弄道:“要我说陛下就是个冤大头,所有人都将错怪到陛下身上,这天子当得混混恶恶受人唾弃就算了,可当得劳心劳力的也不见讨好,没意义,还不如当个贵公子算了,萧遥自在少有祸事。”
她思及刘肇的一切,即便他做了那样的事,不想留下她的孩子,可一想到他所经历、承受的一切后,她又理解了他的处境,就不知道是该恨他还是该恨自己,勉强笑笑道:“可陛下出生在这皇家,出生就带了自己的责任,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命运,如果做不好这个位置,只怕会留个千古骂名。”众人不再言语,不多久吕梦音等人便离去。
漫漫长夜来袭,她坐在绯亮妃榻上,望着夜色下娥毛大雪再次袭来,瞅了一眼腹中孩儿,喃喃问:“浩儿,咱们原谅你父皇好不好?”顿了顿轻声解释,“你父皇不要你想来心里也是痛苦万分,你应晓得此前你父皇早早的就给你取了名,他可是欣喜盼着你出世的,对不对?”
玉儿听后笑说:“小姐,小皇子哪里能懂。”她一痛,玉儿一惊,不安问,“小姐,怎么了?”
她微微一笑,解释道:“刚才你说他不懂,他生气了,踢了我一脚。”
玉儿欣然一笑,问:“真的?”她颔首点头,玉儿伏在她腹前细听,喃喃道,“小皇子好像真是在动呢。”抬眸欢喜三分又说,“这小皇子出来后定是活泼可常讨人喜欢。”
她摸着肚子笑说:“这孩子是怎么也不肯离去,此前那般都没有折腾掉,看来他是舍不得我。”
玉儿应呵着笑回:“可不是。”转而说,“小姐,休息吧,时间不早了,您这伤也没有好全,陛下今日只怕会一直守在延休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