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元八年十二月初三,宫里第一场大雪袭来,玉儿瞅着那雪花喊着:“小姐,你来看今年的雪总算是来了。”
她笑笑,上前迎去笑说:“何尝不是,比往年都晚了快半个月。”不由得忧道,“往年父亲去的那会儿,这雪本就是该要来的。”
玉儿不喜慎道:“小姐,前几日老爷忌日时,你还说不再触雪伤情,这会儿却又这般。”
她微微含笑,自张汐月去后,皇后的情况已渐渐转好,她的身体也渐渐调养过来,刘肇让郑众暗里查着一些事,她从不多问却也心知。
宫里安排汐月后事的是婉婵,各宫殿内严加寻查后,宫中人的安危不再让人觉得,头顶上是悬了一把大刀,让宫里的人也都安心了一分,父亲的忌日因她调理身子之迹,也就并未有过多的悼念,一转眼就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月隐迎来含笑说:“现在咱们贵人被陛下百般宠着,宫里的人都是想沾贵人的光,特别是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自从身子骨好了以后,每每陛下来咱们这里时,皇后娘娘都会过来,奴婢这回总算明白,皇后娘娘让小姐入浮香殿的用意了。”
她笑笑说:“也不能这样说,本来皇后与我就是表亲,理当时常走动。”
月琴皱起了眉头,不安提醒:“只是自皇后娘娘病好后,奴婢看皇后娘娘跟以前是大有不同。”
月琴话一出,玉儿沉默不语,月隐更是深感不安,忧忧道:“奴婢也是如此觉得,以前皇后娘娘并不赞同奢华之风,可是现下皇后娘娘让宫里那些孝敬东西的人,别将那拿不出手的东西给她,这不明显就是说不是贵重之物,再也落不进皇后娘娘的眼?”
她往前走去,途劲粉红花坛,坐下不安道:“或许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躺,再次理解了一些其它的事,觉得放着好好的皇后之位不享受才是愚蠢,此前有陛下放在她心里她尝且还噬之如甘,可现下怕是——。”
承制上前插话笑说:“人生在世有得享受白不享受,何况皇后娘娘还是一宫之后,本该享受殊荣的。”她瞅着承制一时无言,笑笑不再言他。
月琴犹豫半晌,不安又说:“可主要是对咱们贵人的态度,以前还会与贵人拉拉家长的样子,可现下全然是摆一幅皇后的姿态,奴婢最担心的是这——。”
玉儿扯了月琴一下,显示对月琴说这些不喜。
她知道玉儿就怕她为这些烦心,笑笑说:“此前就一直担心这个,可是想来这些担心也是白担心,该让她怨恨的总会有怨恨,她现在就比高祖吕皇后,她一心一意待陛下,最后陛下却一心一意待我,她怎么可能不恨我?这宫里何尝就只有她一人恨我?”
玉儿不安道:“但愿别是连陛下也一块怨了。”
月琴不安提醒:“如果皇后心里没怨陛下,怎么会让宫里人争送贵重之物,这一举动还不知道有多少当官的,为了巴结皇后而收刮民脂民膏,此前皇后可不是这样的,此前皇后那可是想着法子,都在为陛下节减宫里开支。”
她凝眉,玉儿忙宽劝道:“小姐别担心,陛下每次来小姐不都是劝陛下去看皇后吗?这话皇后来时也听到好几回,想来皇后也没有怨您,最多也就是心中稍有不平,再来皇后娘娘本就是一宫之主,在小姐面有摆皇后姿态,可能也是摆给众人看的,以免别人私下说闲话。”
她无力笑笑回:“但愿如此。”转而淡淡问,“郑公公将月春的事调查得怎么样了,这眼下大半月都过去了,陛下也从未再提及此事。”
玉儿笑说:“郑公公办事,向来陛下就放心,小姐反倒是小姐不放心了。”
她何尝不知郑众行为处事,不安道:“从汐月姐姐下葬后,又逢皇后身子适,这些事本就是郑众与婉婵姐姐一手操办的,我是担心他根本没有时间调查这事,而且这事拖得越久就越是难查。”
承制上前笑说:“这事奴才也有私下调查过,有一事奴才一直想说,可是又怕有些事不对,就——。”
她泛了泛眸,淡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错了也没人会怪罪于你。”
承制不安抬眸,面露几分提醒之色道:“那日冯贵人与吕宫人、还有刘宫人分开后,奴婢听月春的好姐妹说,月春在那日张美人产小公主后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离开前好像说了一句刘宫人找。”说罢停了下来。
她心下寒,沉声道:“继续说。”
承制不安续道:“只是此话那宫婢也不敢乱说,奴才也不敢乱猜测,所以一直没敢说出这事来。”
四处寒风袭来,她抬眸淡淡问:“你怀疑月春的死与灵儿有关?”
承制不安回:“奴才也不敢乱加猜测。”
她自听吕梦音说太后那里也有些怪东西后,她曾经也猜测过此事与刘灵有些关系,只是有些事情她不想越变越糟,因而一直将猜测压着,转而问:“那月春的好姐妹叫什么?”
承制小声回:“叫月秋。”
她凝眉问:“月秋可有将此事告之郑众?”
承制灿灿回:“就是没有,这事还是奴才暗里设了法子吓唬月秋,月秋才敢将此事告诉给奴才,这月秋胆子虽是极小可口却严得厉害。”
她心下了然,瞅向玉儿问:“此前咱们送给汐月姐姐的那玉环你收好了没?”
玉儿点头:“小姐既然说过那东西有问题,奴婢就将那些东西收好藏起来了。”
她笑笑,远处乳娘抱着小公主欣喜迎来,笑说:“贵人,您看,小公主睁开眼了。”她本想起身,可碍于肚子也大了,这便缓下等着乳娘过来。
乳娘将孩子递来,她伸手将其抱在怀中,那粉嫩的脸颊如轻撒了脂胭般,一双灵动而纯然的眸子黑如墨,她瞅着暖心极了不由得欣慰一笑。
小公主瞅着她突然也一笑,玉儿看后欣喜道:“小姐,您看,小公主是知道您是娘,这一到您怀里就乖巧安静得很呢!”
她瞅着小公主那粉嫩的微笑,满是欣慰道:“我现在可算是知道,逗儿孙之乐享子乐之福是怎样的欢喜之事了。”
乳母上前插话笑说:“人生最欢庆之事是子孙满堂,儿孝女顺。”
远远刘肇的咳嗽声传来,她忙将小公主轻推入月琴怀里,上前迎去时郑众已是手快揭了刘肇肩上的锦绒毛披风,并顺势带走那披风上的余雪,交由殿内其它小太监揣着。
她上前准备行礼,还未行礼刘肇伸手拉住,又忙捂过口唇侧到一旁,咳嗽半晌方才道:“让你别行礼了,你还总是这样。”
她笑笑回:“这些不能少,要不会带坏宫里的规据,皇后娘娘对这些规据,现下可是注重得很,绥儿更是不能怠慢分毫。”刘肇笑笑,却越是咳得厉害,她瞅着都难受,嗔道,“此前绥儿就提醒过陛下,陛下就是没听绥儿的,好了,这回好了,当真是感染了风寒,还这般的严重,都这么久了也不见好。”
刘肇携了她的手往前塌走去,语气甚是无奈笑说:“还不都是你说什么灵什么,现下让朕感染了风寒,来看你时又怕传染给你。”
她嗔着反驳道:“现在陛下反倒是怪起绥儿的不是了,绥儿那次可是在提醒陛下,还不是陛下批奏章批着批睡着了,明知天转凉了又那么晚了还批奏章。”
刘肇满是委屈道:“朕这是没处发牢骚,也就随意说说,心知你是不会回嘴的,你倒是一下学起刁钻,偏偏是要与朕还嘴。”
她一板一眼说:“不与陛下还嘴,陛下还记不牢,下回还这样可怎么好?”说完已随刘肇走到踏前。
瞅着远处乳娘手中的小公主,刘肇松了她的手想要抱小公主,突然想到自己还在病中,最后又住了手,坐下叹说:“朕现在是想搂的人搂不得,想抱的人抱不得,哎,真惨哪。”
众人听后闷声一乐,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纷纷捂住了嘴。
她听后是哭笑不得,让你注意身体你又不注意,这回病了又跟个孩子似的叫这叫哪,埋怨道:“谁让陛下自个儿不注意的。”抬眸见承制脸色犹豫似乎有话想说,思及刚才所说之事,刘灵与太后的事扯上关系还好,怎么与张美的人扯上了关系?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乳娘上前屈礼道:“陛下、贵人,小公主睡着了。”她示意乳娘可以下去了,乳娘屈了一礼安静退下。
玉儿领着月琴等人同时离去,殿内只剩她与刘肇相依而坐,她垂眸细想着刘灵之事,刘肇盯着她瞅了半晌,在一旁咳嗽也未见她有反映,缓下气息出声问:“你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她缓回神来,笑笑回:“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转而问,“陛下,月春一事可有头绪了?”
刘肇一笑说:“朕还以为你不会问朕此事了。”她微笑,刘肇脸色沉重起来,似想到了什么不快之事,沉声道,“这事朕不想再查了。”
她微怔,意外问:“为什么?”
刘肇抬眸瞅了她一眼,却瞬间将眸子侧开,星眸里明显有着闪躲,只转而说:“张汐月的死让司空张奋大病了一场,朕知道张奋是心疼这个孙女,人是安安稳稳的给朕送来,最后朕还他一个——。”
她猜想刘肇一定是查到了什么,不安问:“陛下当真是不打算查了,还是知道了什么不想再查了?”
刘肇伸手拉过一旁的木梢,将其放在手里把玩着,许久才道:“宫里现下妃嫔有喜的,相继要生的还有好几人,朕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出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也不迟。”
她疑惑,是这样?正因为如此不是更该提早查出那人?应声回:“绥儿明白了。”顿了顿,不温不火提醒,“可谁又能知道,这背后的人不会在关键时候,再暗里做别的伤天害理之事。”
刘肇停下手中把玩举动,语气有几分无力,沉声回:“她不会再乱来了。”
她打量刘肇脸色,刘肇是知道刘灵所为?抬眸瞅向殿外想起一事,疑惑问:“平常陛下来皇后都会跟着过来,今日怎么不见皇后过来?”
刘肇笑笑,瞅了她肚子一眼,转而说:“按你现下的情况,你这胎要到明年四月才会生,也不知道是皇子还是公主!”
她颔首笑问:“陛下不是说过会是皇子吗?”
刘肇含笑转而说:“其实是公主也好,是公主定会长得像绥儿这般,朕就又多了个天仙似的女儿。”
她心下微怔笑笑不再多言,刘肇不仅不想追究此前之事,现下更是转变了态度,希望她这一胎是个公主,这其中的转变让她心底渐渐有了方向。
刘肇转而又说:“这长公主的封号将来再说吧,毕竟刘保现在还这么小,朕倒是给她想好了公主的称号,叫就修武公主。”
她喃喃自念:“修武公主,这个——。”
殿外传来刘灵的细语声,伴着冯婉婵一块走到了殿门口,一转眼两人就进了殿内,上前屈礼:“婉婵、刘灵见过陛下。”
刘肇放下那木梢,淡淡道:“起来吧。”
刘灵再次屈礼:“见过邓贵人。”她笑笑,狐疑打量着刘灵,刘灵恨太后她理解,可对张汐月下手,她实在不解,刘灵瞅着她的目光也是疑惑不明。
她瞅向刘肇,见刘肇脸色未动,心想如果让肇知道是刘灵所为,不可能会这般神色,难道刘肇所了解的与她所了解的有所不同?
冯婉婵温声笑说:“听闻陛下感染风寒久未全愈,婉婵平常也不敢去宣室殿打扰,今日猜想陛下定是会来绥儿这里,这便将东西带过来了。”
青竹徐徐跪下,拉过一旁的台案,将手中的烫灌放在台案上,又将烫灌盖给揭开,舀了一小勺放入纹有青龙的小瓷碗中,放到她与刘肇坐的锦色歇踏前,青竹将那小案台移开,遂而退身侧至一旁。
冯婉婵与刘灵已是跪坐在一侧地垫上,她与刘肇瞅了一眼那碗参汤,里面有着几味强身健体的药材,气味在空气里飘散着,她含笑说:“冯贵人一向就有心,这么冷的天端过来,这热气竟然还在冒,陛下赶紧逞热喝了。”
刘肇打量冯婉婵的星眸里,再次多了一分怜惜,用赞赏的口吻说:“婉婵花的心思是不吵不闹的,朕不会让婉婵白跑一躺的。”
冯婉婵温婉一笑,她将那汤递上,刘肇接过喝下,刚喝完玉儿却匆匆跑来,她出声阻止:“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玉儿左右为难,自知此时不易说此事,心下犹豫不决,刘肇露出不喜的目光,玉儿立即跪下说:“陛下、贵人,郭美人与邓骘大人闹起来了。”
众人一微,她疑惑不安问:“大哥好好的,怎么会与郭美人闹起来?何况大哥所看护的宫殿,离郭美人那般远。”
玉儿垂头不安回:“这个奴婢也不知。”
冯婉婵起身忙道:“陛下,邓贵人有喜在身,陛下又身子骨不适,这事还是让婉婵过去瞅瞅。”刘肇不语点头,撑手将头按在一旁,神情甚是疲惫。
她也不敢再多说,冯婉婵离开前示意她别担心,刘灵跟着缓缓离去,她瞅着这个刘灵再次有些头疼,玉儿望着她,眸中露出担心大哥之色,她颔首点头,玉儿这便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