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婧脸上飞红,羞涩低头,屈礼道:“谢陛下称赞,能得陛下称赞,天下不美的也都变美了。”
刘肇浅浅含笑,随罢将目光向她投来,不温不火问:“就是不知道这身衣服,穿你身上是什么效果?”
她见阴婧行礼还未起来,那本是害羞的脸色突然僵住,忙回:“回陛下,若要真穿在邓绥身上,想必就是一只死蝴蝶了。”
刘肇剑眉微凝,久久又道:“确实,穿你身上实在不合适。”瞅向她手又问,“今日没见你戴朕送你的东西,你难道是不喜欢?”
大家纷纷瞅向她,她忙将头低下头,不紧不慢回:“陛下赐的东西,哪会有人不喜欢的道理,能得陛下赏赐是三生有幸,邓绥是怕陛下所赐之物有所损坏,因而好生放在了府里,此前还未谢陛下恩赐,邓绥再此跪谢。”
准备依依跪下时,刘肇含笑阻止道:“你喜欢就好,不用跪了。”瞅向刘伉转而问,“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大哥可否让人准备了晚膳?”
刘伉笑回:“自是有。”扬手道,“请。”众人陆续离去,唯有阴婧继屈蹲着未动,她上前拉了拉阴婧的手,阴婧看她时眸中明明有泪,和那异常明显的不甘,遂甩开她的手便走了。
她跟在身后,心里五味杂陈,婉清幽幽一叹,轻声劝道:“阴小姐自认美貌过人,动则灵气不凡,可是这样拿来与小姐比,自是比不过小姐静闲幽然,只是阴小姐又是个要强的人。”
玉儿不悦道:“阴小姐就似一只花蝴蝶,动起来美不胜收,不动时自然是比不过小姐的,小姐又没有与她要抢什么,她再怎么怨也不该怨到小姐头上。”
她忧道:“就怕会怨到我头上,攀比之心谁都有,比不过气自己,气不过怨别人,一向都是如此,再来婧儿的脾气,我一向就知道,何况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当皇后。”
玉儿咬唇,婉清又轻劝:“小姐不要难过,阴小姐也就一时心里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她无力笑笑。
晚膳时分,阴婧异常安静起来,瞅着几位皇子热闹的喝酒,她瞅向武德公主刘男。
刘男叹了口气,扬声劝道:“七弟别喝这么多酒,平常在宫婢奴才面前装装大人,摆摆皇子的风范,不失皇家脸面也就罢了,私下没人就少来了,你这还没完全长大呢。”
刘淑不悦道:“谁说我还没长大,大哥说再过三年我也该成婚了,到时候——。”
刘王一乐,笑说:“你这才多大就想着成婚,真亏你说得出口,也不怕羞,大哥能与你说这样的话。”
刘淑瞅着刘伉求证:“大哥,你说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刘伉浅浅一笑回:“这话是大哥说的,大哥成婚时年方十三,难不成都要学大妹这样,妹妹呢就怎么也不肯嫁人,弟弟们就怎么也不肯娶?”
众人瞅向刘男,刘男尴尬一笑,说:“大哥是成婚之人,现下对弟弟妹妹说这些,当真是有点早了。”
刘伉勉强一笑,端起酒杯猛然喝下,放下酒杯略有怆然笑意,方久才道:“庆弟与肇弟不早了,再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只不过皇家的婚姻,向来不是一定要自己喜欢,更在意的是如何拉笼自己的势力,你们五岁就该明白这个道理才是。”
众人沉默,神情不悦,她笑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向来缘由天定,份由人为。”
刘肇欣然一笑道:“嗯,这话不错,是这个理。”她尴尬一笑,总觉得这话说错了。
刘淑倒了酒,递到刘肇面前:“皇帝哥哥,为这话干杯。”
刘肇盛情难却接过,依礼遮袖饮下,刘男假意瞪了刘淑一眼,刘肇喝了几杯后,叫囔着:“不喝了,不喝了,朕是真要醉了。”说罢趴在了桌上,旁边的刘寿与刘开赶紧扶住。
刘淑快然一笑,盯着刘肇的样子甚是不信,嘴里扬言问:“弟弟都还没有醉,皇帝哥哥怎么能醉?”
刘庆摇头起身,夺过刘淑的酒杯道:“七弟,四弟醉了,来,三哥陪你。”
她放下手中碗筷,凝眉瞅向刘淑,不安劝说:“爷,王爷身子这才好一些,今日又是宋贵人的忌旦,待会可是要——。”
刘伉微笑劝阻:“正因为如此,三弟才更该开开心心过完这一天,这样宋贵人泉下有知,也会心慰的。”
她抬头看刘庆,就见刘庆本是温秀的脸上,再次浮出一丝浅浅忧思,垂下眸子抱歉不已:“王爷,对不起,邓绥多言了。”
刘庆眼眸一松,快然一笑道:“没事,这不怪你,来,七弟,三哥陪你喝酒。”刘淑顾虑瞅向刘伉,刘伉嘴角浅浅一扬,并未多说。
刘寿松开刘肇,伸手端了酒杯起身道:“来,三哥,弟弟陪你喝。”
刘开也站了起来,依声含笑道:“三哥,我也陪你。”
刘淑却安静下来。
刘肇没人扶,摇了两下突然倒下,惊得大家心尖一跳,阴婧手快的扶住,大家方才缓下气,刘男给了刘王一个眼神。
刘王依依起身离开,稍许片刻端回一绯青瓷碗,递到刘肇面前劝说:“来,皇帝弟弟先将酒醒一下,待会儿大伙还要拜宋贵人的,可也不能这样失了态。”
阴婧微笑将碗端了过去,娇言含笑道:“皇帝表哥,婧儿来喂你。”刘肇痴醉一笑,喝下了阴婧送上解酒水,并没有立马清醒过来。
刘男走到刘庆身畔,低声劝说:“宋贵人也定是不希望看三弟终年思念而病倒,三弟还有咱们这群兄弟姐妹,三弟伤心病重,咱们也跟着不好受,三弟并非软弱之人,可在此事上过于忧思了些。”
刘庆感动不已,甩袍跪下:“谢各位兄弟姐妹,刘庆再也不会如此,不敢再让各位兄弟姐妹这般担心,更不该令泉下母亲担忧,刘庆今后定当改过。”
刘男将刘庆扶起,劝说:“弟弟能明白就好,明白了就好,好些调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世事难料,难保他日弟弟不会讨回这些年的屈辱。”
刘庆点头,众人微笑,她也宽慰不少。
刘肇推开阴婧,突然起身扬声说:“姐姐说得好,世事难料,屈辱沉浮,且看后世,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三哥,弟弟这个位置本来是三哥的,三哥哪天要是夺回去,弟弟也无话可说,现下弟弟这皇帝当得,也实在是窝屈得很,指不定朕也没本事能保护你们,最后让各位兄弟姐妹像刘如意,弟弟终只能当那刘盈。”
她心神一跳,瞅向众人脸色,无不脸色沧白一分。
刘男伸手打了刘肇一下,笑说:“酒量不好还要喝,醉了就耍这泼,皇帝弟弟这回可是当真失态了。”刘肇恍了恍。
刘男稳住刘肇,温声又说:“我们何尝不知道弟弟这皇帝当得不开心,更知道弟弟不喜欢被人当摆设,特别还是那般摆在朝众之上,可是姐姐同样是那句话,皇帝弟弟也不是一个人,哥哥姐姐弟弟们是三弟的兄弟姐妹,更是皇帝弟弟的兄弟姐妹。”
刘肇一惊清醒过来,准备跪下时刘男一惊,忙拉住道:“弟弟这样可是要折煞我们了。”众人不安起身。
刘肇沉声道:“父皇最放不下的就是咱们几个,皇家分分秒秒是离别,弟弟——弟弟知道你们都恨窦家人,可许多事情不是凭一已之力就能瞬间改变的,弟弟更不想哥哥姐姐弟弟们出事。”瞅着这样的刘肇,她略感沉重。
刘伉神色凌重走去,缓下笑说:“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姐妹,弟弟不要说这些沉重的话,大家心里头都明白,大家等会一块忌拜完宋贵人,皇帝弟弟也要早些回宫,以免到时候惹恼了太后不高心,今天大家一块失踪,想必就已经有人在猜测了,人多口杂的,有些事情无意也会被说成有意。”
刘男笑回:“大哥言之有理。”
忌拜宋贵人时,刘庆动容触地跪下,沙哑道:“母亲,儿子不孝,此前眼睁睁瞅着母亲被拉走,最后只能眼睁睁瞅着母亲死去,现下儿子又做贱自己身体,实为大不孝,儿子跟您保证,今后定当不会再犯。”
宋贵人即便死去,最放心不下的自然是他,她即便是无法体会那感觉,可是与他相识这些年,总是多少有些了解的,自那日看到眼前人死去,那无能为力的感觉已深入她骨血之中,记忆铭存。
刘男跟着跪下,神色动容唤:“宋贵人,当年如果不是宋贵人暗训宫婢,或许男儿还会一直被那些势利眼的宫婢欺负,男儿母亲死得早,是您陪着男儿大把时光,男儿一直将您视为亲生母亲,男儿以前未能保护好您,男儿一定会保护好庆弟,望您泉下有知安息吧!”
几人纷纷上前,信手掂来香枝,立于苍天之下,依依作辑,随而附地起身。
刘男突然对阴婧说:“宋贵人生前曾对男儿说过,那些异族舞瞅着新鲜,不如婧儿就给宋贵人舞上一曲,也让宋贵人知道即使她不在了,庆弟身边还有我们这群兄弟姐妹相伴,告诉泉下的贵人,皇家并非完全冷血无情,要是我们这辈当真今后也变得冷血无情,那我们就乞求,来生若可选出处,只求不生帝王家。”
她心中一酸,出生怎可选?刘庆神情略带勉强笑说:“姐姐这话真是豪云冲天。”
阴婧不安道:“今日是宋贵人忌日,这样只怕不妥吧!”
刘男笑问:“何谓生亦是死,死亦是生?”又问,“生与死,死与生有什么区别?宋贵人不过是在另一个世界,咱们看不到宋贵人,可是宋贵人能看到咱们,如果是婧儿,你希望你爱护的人,因为你的离开而伤心,还是希望其开心快乐?”
刘伉上前一步,应道:“刚刚皇妹的话说得不无道理,咱们今日就丢开这些繁文辱节,难得今日聚在一起,指不定今日之事会落到别人耳里,别人还以为咱们是对宋贵人不敬。”
她瞅向刘肇,见刘肇正凝眉,心知不好,大家一再这样为宋贵人抱屈,不就摆明了说宋贵人当年的事,是当今窦太后做的阴吗?
众人都已发现,刘肇浅浅一笑,上前说:“能闹就闹吧,或许将来咱们再也没有机会,能像今日这般聚在一起了,这个时候舅父窦宪带的兵,只怕也正幽哉幽哉地往回赶。”
众人一时面忧,刘庆缓了口气,说:“相信这也是母亲愿意看到的,婧儿,跳一曲来给母亲看看吧。”
阴婧不安道:“可是有舞没曲啊,而且这衣服也要配着匈奴人的胡,要不然跳出的舞就太过平伐了。”
刘肇道:“乐曲就算了,今日已经是大胆了,太热闹也不太好。”
阴婧屈膝:“诺。”长风依依,舞动相送,似百灵鸟多彩多姿,阴婧跳舞,大家拍掌。她想着刘肇刚才讲的话,窦宪率兵要回来了,那语气里有着担忧?忧什么?忧这群兄弟姐妹的安危?也是。
她发现有目光正盯着自己,侧过头来一看,看到了远处的卫锋,那双眸直逼而来,她一怔,那双眼在这黑夜之中,她脑海里想到的竟是那红脸面具人。
卫锋侧开目光,玉儿疑惑问:“小姐,你看什么?”
她不安问:“玉儿你看,在这夜色之下,你看那个叫卫锋的双眼与身形,是否像极那日的红脸面具人?”
玉儿认真一看,惊道:“经小姐这样一讲,还真是有点像。”不安问,“可那卫锋为什么要杀那三名无力还手之人?是王爷的意思还是卫锋自己的恩怨?”
她疑惑瞅向千乘王,婉清低声道:“小姐,此事不管是千乘王的意思,还是卫锋自己的恩怨,咱们实在不易主动管此事,咱们不如先看看再说。”
她垂眸细想,点了点头。刘肇向她看来,顺着看了一眼卫锋,不经意浅浅一笑。
刘淑看到后瞅向她,提议道:“你们跟着跳跳。”玉儿与婉清微愣,刘淑又说,“你别总是这么安静,像婧儿这样活泼多好,现下又没什么下人,还需要装啥深沉呀。”
她屈一屈膝:“诺。”刘淑一时语塞,觉得无趣,她瞅着阴婧的舞步,细细学了起来,也闻到了阴婧身上散发出来的粉香,当真是格外迷人。
备注:
刘盈与刘如意:汉高祖时,吕后儿子刘盈继帝位,刘如意是戚夫人的儿子,是刘盈的弟弟,最后刘如意死在吕后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