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谕说,“勿强求命运,勿谋求不可为之事。”生活上,集中力量是一种谨慎,精力分散是一种邪恶。不管我们的精力是分散在庸俗的还是崇高的目标上,是分散在财产和理财上,还是朋友、社会习俗、政治、音乐、盛宴上,都没有任何差别。所有的事情,只要可以带走我们的玩物和幻想,把我们赶回家中,让我们勤勤恳恳地做一件工作,就都是好事。朋友、书籍、图画、较低级的职责、才能、奉承、希望——所有这一切令我们精神分散,令我们摇摆不定,令我们无法保持平衡,无法建立正确的航向。你必须选择你的工作,量力而行,舍弃其他。只有这样,你才能集聚你的精力,一步步地做到从知到行。不管一个人多么了解什么是懒散,他都极少采用从知到行的步骤,这是迈出愚蠢低能的粉笔圈、踏进硕果累累的一步。许多艺术家因为缺乏这一点而缺少了一切:他们绝望地看着精力充沛的米开朗琪罗和切利尼。他们在思想上也能与自然和第一动因并驾齐驱,但是他没有集聚一切力量于一击的爆发力。诗人坎贝尔说,“一个习惯于工作的人可以胜任他决心所要取得的任何成就。就他本人而言,激发他的艺术才华的力量不是灵感,而是需要。”在政治上、在战争中、在贸易中,总而言之,在人类事务的一切管理上,力量的秘密就是集中力量。世界上最有趣的一则逸闻是牛顿对一个问题的回答:“你如何取得伟大的发现?”“因为我一贯专心。”抑或,假如你想用一句政治学上的文本来表达,就看看普卢塔克的这一句话吧:“在整个城市,人们只看见伯里克利出现在一条街上,这条街通向市场和议院。他拒绝了所有宴会、娱乐聚会和集会的邀请。在他执政期间,他从未去朋友家吃过饭。”也许,假如我们想从商业方面找一个例子——一个好人对罗斯柴尔德说,“我希望您的孩子不要太热衷于金钱和商业,我肯定您也不希望那样。”——“我肯定我希望他们那样:我希望他们把全部的思想、灵魂、心灵和肉体都投入商业——这是通向幸福的道路。人们必须胆大心细,才能发大财。一旦发财后,又需要用十倍的智慧来守护住它。如果别人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很快就会毁灭了自己。年轻人,干一件事就要坚持下去,坚持你的酿酒业(他曾对年轻的巴克斯顿说过这些),你将会成为伦敦伟大的酿酒师。你想同时成为酿酒师、银行家、商人、制造商,报纸上很快就会出现你的破产消息。”
许多人有见识,许多人有悟性、有韧性,但他们却没有迅速作出决定。然而凡事皆变幻,我们必须作出决定——如果可以的话,作出最好的决定;不过任何决定都要聊胜于无。要去一个地点可以有二十条路,但最短的途径只有一条,还是立即动身踏上这其中的一条路吧。一个人若有此头脑可以立即调动他所知的一切,那么他在开始行动时,就顶得上一打与他见识一样却慢慢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议会里优秀的演说家不是一个深谙议会策略的人,而是一个即时作出决定的人。一个优秀的法官不会吹毛求疵地对每一种辩护都作出公平决断,他的目的是实质性的公正,以明确无误的判决来指导原告。一个优秀的律师不会对可能发生的事情面面俱到,不必具备所有的资格,他所要做的只是全力以赴地把你解救出来。约翰逊有一句酣畅的格言:“这不幸的一对,比一切可怜的名字更加可怜,他们注定要把日常生活的细节简化为抽象的理性原则,有些事情应该少说多做。”性情的第二个代用品是反复训练,这是熟能生巧的力量。驽马比阿拉伯马更擅长长途旅行。在化学上,直流电虽然缓慢但源源不断,其力量相当于电火花,是我们的技术上一种更理想的动能。人类的行为也是如此,我们以反复的训练来弥补力量的爆发。我们在许多时间里使用相同的力量,而不是集中力量于一击。同是一盎司的黄金,放在一个球里与放在一片叶子上,其重量是一样的。在西点军校,总工程师布福德上校用锤子敲打一门大炮的耳轴,直到把它们敲破。他又连续上百次地迅速射击一门大炮,直到把炮膛炸裂。那么,是哪一次的敲打敲破了耳轴?是每一次的敲打。是哪一次的爆炸炸裂了炮膛?是每一次的爆炸。“勤奋胜似感官。”亨利八世总喜欢这么说。换言之,伟哉,反复的训练。约翰·肯布尔说,最差劲的一班乡下专业演员会比最优秀的一班业余演员更能演上一出好的戏剧。巴兹尔·霍尔喜欢证明一支最糟糕的正规军队能战胜一支最棒的志愿兵。训练的功用至为重要。伟大的演说家起初都是蹩脚的演说家。对于演说家来说,对暴民进行演说是最好的练习。在英格兰长达七年的巡回演说使科布登成为一位高超的辩论家;在新英格兰长达十四年的巡回演说磨炼了温德尔·菲利浦斯。学习德语的一个方法是成百遍地反复阅读十几页书,直到你熟知每一个单词和词缀,把它们熟记在心。没有哪个天才在第一次读一首歌谣时就会记住它,而一个平庸之辈读了十五遍或者二十遍的时候,也会牢牢地记住它。热情待客的准则就应该像爱尔兰的“吃吧”,即在一年里,每天都吃一顿同样的饭。最终,奥肖内西夫人学会煮好这顿饭,男主人学会切肉,而客人得到了很好的招待。我有一个风趣的朋友认为,大自然之所以在她的艺术中具有无限的艺术魅力,落日之美之所以无与伦比,是因为她总是做同样的事情,最终也就达到了至臻完美的程度。一个人谈及他曾经经历过的话题,难道不能比谈一个新话题说得更好吗?在交易所里,仅仅那些有过一种特殊经验的人的意见才会受到重视,一旦离开那一场所,他们的意见也就毫无价值了。德谟克利特说,“通过训练塑造成才的人比天赋异禀的人要多得多。”天性的阻力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我们无法节余任何力量。问题不在于如何表达我们的思想,选择我们的道路,而在于做每一件事时,克服物质和媒介的阻力。因此,采用训练可以使业余爱好者与专业人士势均力敌。
一天花六个小时弹钢琴,就能使手指灵巧自如;一天花六个小时画画,就能驾驭可恶的物质:颜料、赭石和刷子。大师们说,仅仅通过注意双手在琴键上的姿势,就可以确定一个人是否是音乐大师——控制乐器是一种如此困难而富有生气的行为。机修工和售货员的力量是通过上千次的操作来学会使用工具,通过没完没了的加减来掌握计算的技巧。
我在英国说的话是我在国内常有的体验,即在文人圈子里,出版商、主编、大学校长,以及教授、主教这些令人信赖令人尊敬的人,绝不是最具有文学才能的人,而常是一些智力低下的、普普通通的人,具有某种商人的活动力和工作才能。然而正是这些并不起眼的文人和泛泛之辈却把力量用在于己有利的地方,或者是凭着工作的干劲,超越了众多在他们之上的人,无论是在古老的英格兰还是新英格兰,这一点都是一样的。
我还记得有一些超常的原因限制了才能和表面成功的价值。我们很容易就会过奖世俗的英雄,有一些资源我们还没去汲取。我知道自己回避了些什么,我会在修养和崇拜的章节里再谈这个不得不说的话题。但是这种力量,或者说精神,是大自然创造日常万物所依赖的手段——只要我们仍重视日常生活和世界的奖赏,我们就必须尊重它。而且,我认为可以有一种经济系统应用在它上面。它像液体和气体一样,可以用精确的定律和数字来测量。它可以被节约,也可以被浪费。一个人只有容纳住这种力量,才变得能干高效。在历史上,任何行为、任何成就都是这种力量的结果。它不是黄金,却是造金者,它不是荣誉,却是勋绩。
这种力量和这种节约方式如果能为我们的意志力所获得,我们如果可以读懂他们的法则,那么,我们就可以推断:一切的成功和人类想得到的一切利益,或早或迟都是人类力所能及的,而且它自己还有供人类获取它的最节省的办法。世界是精确的,在其广大的、流动的弧线上不存在偶然性。成功并不比我们在工厂里纺织的方格布和平纹细布更稀奇。我们在美国所有的河流两旁都建起了成排的工厂,对于我们这些整天头脑忙碌谋划的新英格兰人来说,我所知道的最感人的一课莫过于走进这样的一家工厂。一个人要直到按照自己的想象制造出电话、织布机、印刷机、机车时,才知道他多么像机器。但是在这些东西里,他必须摒除自己的愚蠢和障碍,于是,当我们来到工厂时,机器比我们更有道德感。让一个人大胆地迈向一台织布机吧,看看他是不是能与它相媲美,就让机器与机器比比,看最终的结果如何。世界工厂远比棉布工厂复杂,而它的建筑师也不像棉布工厂的建筑师那么的卑躬。在一家纺织格子棉布的工厂里,一根断头的棉纱或者一块碎掉的布会毁掉上百码的布。通过追根究源,可以找到纺织棉布的女工,扣她的工资。股东知道这件事后,兴奋地搓着双手。利得损先生,难道你以为自己很聪明吗?难道你指望在你所织的布里骗过你的雇主吗?时间这块布,比任何的平纹细布更加华丽,织造它的机器则更是无比巧妙。因此,你掩盖不了你在这匹布上暗中塞进的那一段粗制滥造的、欺诈的、腐朽的时光,你也用不着担心哪一根诚实的棉纱,或是哪一块调直的钢铁,或是哪一根难以拗弯的机轴无法在经纱纬线上得到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