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适于光明,耳朵适于有听觉的空气中,双脚适于大地上,鱼鳍适于水中,翅膀适于天空中。每一种生灵都适于造物者在创造它时打算让它生存的环境中,它们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的。每一个地区都有自己的“动物群”。动物与它的食物、寄生虫、天敌之间存在着一种调谐关系,必须维持平衡,数量上不允许减少,也不允许超出。人类中也同样存在着这种调谐关系。当他来到的时候,他的食物已经烹好,他的煤在矿里,他的房子已通风,被洪水弄湿的泥泞已经变干,他的同伴也同时赶到,带着爱意、音乐、欢乐、泪水等待着他。可这些都是些粗俗的调谐关系,还有许多无形的调谐关系。除了空气和食物之外,每一种生灵还拥有更多的东西。他的本能必须得到满足,他具有天生的力量来折服周围的一切,使其为他所用。只有有形的东西和无形的东西都已适合他,他才可能生存。也由此有了但丁和哥伦布的出现,告诉我们天空和大地上,以及那更美丽的天空和大地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这一切是如何实现的呢?自然是悭吝的,她采用最简易的方法来达到目的。正像一位将军对他的士兵们所说的:“如果你想要一个炮台,那就去建一个炮台吧。”同样的,自然使得每个生灵自力更生——不管是星球、动物,还是植物。星球构成了它本身,动物的细胞构成了动物本身——然后,构造自己需要的东西。每一种生灵——鹪鹩或者飞龙——都要搭建自己的巢穴。一俟有了生命,就有了自我导向,有了对物质的吸收和使用。生命是自由——生命与自由的限度成正比。你可以断定新生之人必然是朝气蓬勃的,生命在他的周围自发而神奇地运作着。对于这个延伸、辐射、向前推进的家伙,难道你以为可以凭体重的磅数来判断他?还是说他可以被包裹在自己的皮肤里?最细的蜡烛可以用它的光芒照彻一英里,而人的触觉可以伸向每一颗星星。
当必须完成一件事的时候,世界知道应该如何去完成。植物的芽眼在需要的时候会制造出种子、果皮、根茎、树皮和刺。第一个细胞根据需要把自己转化成了胃、嘴巴、鼻子和指甲。世界自会把它变成一个英雄或一个牧羊人,把他放在需要的地方。但丁和哥伦布在他们的时代里是意大利人,如果在今天,他们就会是俄罗斯人或美国人。事物成熟的时候,新人来临了。这种适应性不是善变的。那种隐秘的目的,那种超越事物本身的目的,那种促使行星沉降、成形,由此赋予野兽和人类以生机的交互作用将不会中止,而是努力成为更美妙的细节,并从更美妙转向最美妙。
世界的秘密在于个人和事件之间的关联。个人创造事件,事件也会创造个人。什么是“时期”和“时代”?难道不是代表时代的一些深邃的个人和一些积极的个人吗?——德国狂飙运动的主将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集大成者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奥地利帝国外交大臣克莱门斯·梅特涅、第二任美国总统约翰·亚当斯、美利坚联盟国的精神设计师约翰·卡德威尔·卡尔霍恩、法国第二十二任首相弗朗索瓦·皮埃尔·吉尧姆·基佐、英国保守党奠基人罗伯特·皮尔、英国自由贸易的主要代表理查德·科布登、匈牙利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科苏特、欧洲银行巨擘梅耶·罗斯柴尔德、探戈之父阿斯托尔·潘塔莱昂·皮亚佐拉、泰晤士河隧道建筑师布鲁内尔和其他一些人。一个人和时代、事件之间的关系,必须像两性之间的关系,必须像一种动物和它享用的食物,或者和它所使用的劣等的动物种类之间的关系。他认为命运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因为二者的结合点是隐而不露的。可是灵魂包含了将要发生在它身上的事件,因为事件仅仅是思想的实现,我们向自己祈求的东西总会得到满足。事件是你的形体的印迹,它就像你的皮肤一样适合你。每个人所做的事都与他自己相适合,事件是他的肉体和心灵的孩子。我们懂得命运的灵魂就是我们的灵魂,就像哈菲兹所吟唱的那样:唉,迄今我才恍然大悟,我的领路人与命运的向导竟是一体。
所有那些令人迷恋令人争夺的玩具——房子、土地、金钱、浮华、权力、名誉,都是完全一样的东西,它们只是披上了一两层幻觉的薄纱。而所有的鼓声和吵闹声——让人们愿意去撞得头破血流、并且每天早上都庄严地前去游行——最令人钦佩之处在于它让我们相信事件是反复无常、独立于行动之外的。在魔术师那里,我们察觉到他那用以操纵木偶的头发丝,但是我们的眼神却不犀利,未能辨别连接因果关系的线索。
自然把命运塑造成一个人的性格的果实,如魔法般地使人和财富相匹配。鸭子喜欢水,雄鹰喜欢蓝天,涉禽喜欢海滨,猎人喜欢森林,职员喜欢账房,士兵喜欢前线。因此,事件与人都沿着同一根脉共同发展。它们是亚种人。生命的乐趣有赖于享受生活的人,而不是工作和地点。生命是一种狂喜。我们知道爱情是疯狂的——什么样的力量在用上天的色调绘画出卑劣的物体,正如疯子漠不关心他的衣着、饮食和膳宿,正如我们在梦中做出了最荒诞的事情却镇定自若,我们生命之杯里若再滴入一滴酒将会使我们与陌生的伙伴和工作和谐相处。每一种生灵都会在自己身上发掘出自己的环境与范围,就像蛞蝓在梨树叶上挥汗建筑黏稠的房屋一样,就像棉蚜虫在苹果里分泌黏液铺成自己的温床一样,就像鱼类武装自己的鳞片一样。年轻时,我们披着彩虹,像“黄道带”一样勇敢地前进。年老时,我们挥洒另一种泪水——痛风、热病、风湿、喜怒无常、怀疑、焦虑和贪婪。
一个人的命运是他的性格之果,一个人的朋友是他的魅力。我们向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和古希腊传记作家普卢塔克请教命运的例子,但我们自己就是例证。每个人都会表现出自己天性里所具有的素质,而这种倾向早在古老的信仰中就有所表达:我们为了摆脱命运而付出的一切努力仅仅是把我们引入命运。我曾经注意到,一个人喜欢别人表扬他的优点,但更喜欢别人恭维他的地位,以便证明他最根本的或者是最全面的卓越之处。
一个人将发现,他的性格会表现在那些宛若迎面相遇,实则来自他自身并伴随着他自己的事件里。事件随着性格而延展,如同他曾发现自己身处玩具之中,现今又成为这个庞大系统的一员。而他的成长会在他的抱负、他的伙伴、他的行为中加以公布。他似乎是在碰一次运气,但实际上却是因果关系——他是一块磨好了棱角的马赛克,以适合他将要填塞的豁口。所以,每一个城镇都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他的智慧还是他的行为,是那座城镇的耕种、生产、工厂、银行、教堂、生活方式和社会习俗等方面的阐述。如果你没有凑巧碰上他们,你的所见所闻会让你有些不解。如果你见到了他们,一切就会变得简单明了。我们知道是谁在马萨诸塞州建立了新贝德福德,是谁建立了林恩、洛威尔、劳伦斯、克林顿、费奇伯格、霍利奥克、波特兰,以及其他许多喧闹的集市。假如这些人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透明的话,那么对你而言,他们就不太像是人,而是活着的城市。无论你把他们放在哪里,他们都会在那里建起一座城市。
历史是自然和思想两种因素的作用与反作用——就像两个小男孩在人行道的石栏上彼此推搡。万物都是推动者与被推动者,故而物质和灵魂处于永远的倾斜和平衡之中。当人软弱的时候,地球就会为他撑腰。他播种下自己的智慧和情感,渐渐地他就会支撑起整个地球,使他的花园和葡萄园秩序井然、繁花似锦,结出丰硕的思想之果。宇宙里的每一块固体都准备在灵魂的探索中变成液体,而化固体为液体的力量正是灵魂的尺度。如果墙壁照样坚不可摧,它就会归咎于思想的贫乏。假若变成一种更为微妙的力量,它就会如流水般化成新的形式,体现出灵魂的特征。我们现在正坐在城市里,它是什么?难道不是一种顺从了某些人的意志,而用一些不和谐的物质堆积起来的吗?
花岗岩并不情愿,但人类的双手更加强健有力,于是花岗岩也就来到了这里。铁埋藏在地下深处,和石头浑然一体,却无法逃避人类的烈火。木材、石灰、原料、水果、橡胶,它们分散在大地上、海洋上,却没有任何用处。但是它们在这里,在每个日常劳动者的触手可及之处,任其为所欲为。整个世界是流动的物质,它们流过思想的导线,到达电极和电流的触电点,在那里进行建设。人类各民族从地面诞生时,都事先拥有一种思想,这种思想支配着他们,把他们分化成各个派系,让他们全副武装,怒气冲冲,准备为这个抽象概念而战。思想的特质使得埃及人与罗马人、澳大利亚人和美国人得以不同。我们发觉,同一时期登上历史舞台的人却彼此关联。某些思想飘浮在空气中,我们很容易受到它们的影响,因为我们是由它们构成的。只是一些人会比其他人更胜一筹,他们最先表达出这些思想。这就解释了发明和发现为什么那么奇怪,往往能同时取得。真理飘浮在空中,最敏感的头脑会率先显示它,几分钟后所有人都会显示这一点。所以,作为最敏感的人,妇女是即将来临的那一时刻的最佳标志。因而,伟大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最受时代精神感染的人物,是最敏感的人——他们机智灵敏,犹如碘之于光线。他的灵魂比其他人更加健全,能感觉到微小的吸引力,因为他可以感觉到一种如此微弱的气流,这种气流只有用一支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平衡的针才能感触到。
事物的关联性也表现在缺陷上。摩勒在其《建筑随笔》一书中告诉我们,一座准确地契合于自身目的的建筑,就会被证实是美丽的建筑,尽管这种美是无意之中的美。我在人类的结构中发现了相似的一致性,但它却充满危害且四处弥漫:血统的芜杂会出现在论点中,肩部的驼背会出现在言语和手工制品中。如果人们可以看到他的灵魂,就可以看到他的驼背。如果一个人的声音摇摆不定,那么这种摇摆不定就会窜入他的语句、他的诗歌、他的寓言结构、他的推理、他的仁慈。而且,就像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恶魔所追逐,被自身的疾病所困扰一样,这会遏制他所有的活动。
故而,每个人,就像每种植物一样,也有着他的寄生虫。一个强壮、严峻、暴躁的人会有着比蛀蚀叶子的蛞蝓和飞蛾更加残忍的敌人。这样的人会碰上象鼻虫、蛀虫和刀虫。首先是一个骗子去咬他,接着是一个委托人,接着是一个庸医,再接着是一个圆滑世故、巧舌如簧的绅士,他们像摩洛克神一样恶毒而自私。
人们可以预测出这些确实存在的相互关系。如果存有线索的话,思想就可以跟踪它们并显示它们,特别是当一个灵魂灵敏而温驯的时候,就像乔叟所唱的那样:
如果合适的灵魂
如同人们发现的那般完美
那么,它便知道即将来临的一切
于是凭着征兆和影像
以警万物
每一次的冒险
但我们肉眼凡胎
无能顿悟
因为它的示警太过晦涩
一些人是由韵律、巧合、征兆、周期和先见之明构成的。他们碰到了他们要寻找的人,他们先说出了对方打算对他们说的话,成百个信号向他们预示即将降临的事实。
这张错综复杂的网是多么的精致美妙,这种漂泊生活所蕴涵的策划设计是多么的美妙恒远。我们诧异于苍蝇是如何找到它的配偶,可是年复一年,我们发现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虽然没有法律关系,也没有肉体关系,却十分亲密地度过了他们大部分最美好的时光。由此揭示的寓意是,我们会取得我们所追求的东西,我们逃避的东西也在逃避我们。就像歌德所说的,“我们年轻时渴求的东西,会在我们年迈时成堆地涌向我们”。我们的祈祷得到了满足,可我们却常常备受其苦,所以,一定要小心。因为我们一定会得到我们渴望的东西,所以我们一定要谨慎,我们只能追求崇高的东西。
我们有一把钥匙,可以分解人类状况的奥秘,解开命运、自由、先知这类古老的结,那就是采用双重意识。一个人必须轮流地驾驭他的个体属性和社会属性这两匹马,就像是马戏团的骑师敏捷地从一匹马跳向另一匹马,或者一只脚踩在这匹马的背上,另一只脚骑在那匹马的背上。因而,当一个人成为命运的牺牲品时,他的腰部患有坐骨神经痛,他的心灵就会痉挛,他的双脚就会变成畸形,他的智慧就会产生偏差。他会有一张尖酸的脸、一副自私的脾气,他的步态显得趾高气扬,他的情感中就会有一种自负和狂妄,或者他会被自己民族的恶德压成碎粉。他就会在与宇宙的联系中重振旗鼓,他的牺牲使这种联系大受裨益。他摆脱了那头使他受尽苦难的恶魔,将站在上帝的一边,通过他的痛苦,上帝庇护了天地万物的利益。
为了弥补在气质与种族方面使你变得低劣的缺陷,你应该接受这一教训,也就是自然中始终都有两个要素同时巧妙地存在。无论是什么使你残疾或麻痹,它们都会以某种形式带来神力作为补偿。善的意图以突如其来的力量包裹自己,当一个神灵想骑马的时候,任何碎片或者石子都会发芽,长出带翅膀的脚,成为神灵的坐骑。
让我们为神圣的统一性建造圣坛吧!它使自然和灵魂完美相融,强迫每一颗原子服务于一个共同的目的。我不惊奇于雪片、贝壳、夏日的风景、群星的光辉,却惊叹宇宙之上美的必然性。一切都是而且必定是优美如画的。彩虹、地平线上的弧线,蓝色苍穹的拱顶都是源于视觉器官的感知。愚蠢的业余爱好者没有必要帮助我去赞美满园的鲜花、镶着阳光的云彩、飞流直下的瀑布,我不会看不见那壮丽与优美。当内在的必然性把娇艳的玫瑰插在混沌世界的额头,从而揭示出自然的主要意图是和谐与欢乐时,四处寻找偶然的火花是多么的无聊。
让我们为美丽的必然性建造圣坛吧!如果我们认为人们在某种意义上是自由的,一个异想天开的意志就会有一次例外来战胜事物的法则,那么,这种意志就完完全全是这样一种意志:好像一个小孩的手可以拽下太阳一样。如果一个人可以扰乱自然秩序的话,哪怕这只是极个别的情况,那么还有谁愿意接受生命的这种礼物呢?
让我们为美丽的必然性建造圣坛吧!它保护了天地万物皆由一体的构造——原告和被告、朋友和敌人、动物和星球、食物和食者,它们都是同一种类。在天文学上,空间虽然广阔却没有任何异质的系统。在地质学上,时间虽然无限,一切法则都与今天的相同。我们为什么畏惧自然?她不就是“哲学和神学的象征”?我们为什么担心被野蛮的自然力压扁?我们不正由这些同样的元素构成?让我们升华到那美丽的必然性的层次吧!它使人类勇敢地相信自己不能逃避注定的危险,也不会遭逢未曾注定的危险。必然性或粗鲁或温和地教育了人,让他感受到世上并不存在偶然性,是法则统治着整个的存在状态,这种法则不是才华,而是智慧——它不是个人的智慧,也不是与个人无关的智慧,它藐视言语,超越理解,它溶解个人,它给自然以生气,它也恳求纯洁的心灵去汲取它全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