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玫瑰的旗帜穿城而过,从菲尼克斯城北门直达南城的总督府。
一路上,夹道的人群抛洒着花瓣,目送镶金的马车把它们碾成一堆烂泥。
隔着镂空的白色纱帘,人们可以依稀看到车窗边莱娜王后的美丽面庞。
“莱娜王后,可怜的美人!”
“再美丽的花没有蜜蜂授粉,也会很快枯萎吧!”
“如果这朵花摆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累到折断翅膀,哈哈……”
……
角落里的人低声议论,并不担心在噪杂的欢呼、脚步和马蹄声中,这些话会被全副武装的护卫听到。
但他们的眼神躲不过莱娜王后的目光。王后年轻美艳的面庞神色凝重,透着疲倦与落寞。
在她身旁,车厢的另一侧,头戴王冠的韦斯提国王把自己埋进紧闭车窗和双层窗帘的阴影中,完全没有与欢迎自己的国民打招呼的意思。
他的面色如冰一般冷凝。从玫瑰帝国的首都维多利亚城到菲尼克斯港的一路,他没有说过一句话。
“陛下,向您的国民挥挥手吧,他们在呼喊您!”
莱娜王后打破沉默,试图提醒韦斯提履行国王的职责。
“不论我挥不挥手,他们都爱我!”
韦斯提的语气和脸色一样冷峻。车厢里的气氛又降了不少温度。
莱娜王后看着街道上意味复杂的眼神,忍了许久,终于没能忍住:
“如果您能像对洛维公爵那样对我,您的国民会更爱您的!”
“注意你的言辞,我的王后!蓝玫瑰公爵为神教联盟牺牲,把生命献给了我主,他不应得到你这样的对待!”
韦斯提国王此行第一次正脸看向王后,只是眼神中满是萧瑟。
但莱娜王后并没有就此打住。长途跋涉和冷若冰窟的车厢气氛让她心烦,五年来周围人的议论和她的隐忍在她心中翻腾。
“我从没有指责您对洛维公爵的爱,只是希望您也能同样垂青于我,让我为您生儿育女,那样我也会好过许多!”
“王后,你说得太多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你知道吗,前任王后就是因为抱怨太多,最终病逝的!”
韦斯提的眼神变得凶恶,语气更是如刀子一般,透着锋利的寒光。他第一次撩开窗帘,敲了敲车窗。
骑马跟随的近侍掀起车窗,国王的脸第一次出现在沿街人群面前。
热烈的欢呼声中,韦斯提国王只是吩咐了近侍一句,就再度拉上了窗帘:
“告诉哈恩总督,把星月联盟的那个公主,还有那个害死洛维公爵的俘虏,带到总督府,我要在洛维公爵的尸体前,亲自处死他们!”
在这队皇家车马入城前不久,另一队护卫森严的车马也从西门进了城。
骑马领队的,正是那位年轻的重装步兵军团司令。认出他的路人纷纷脱帽致敬,向他送上祝福:
“威廉子爵,感谢您在月齿漠北之战中拯救了神教联军!我主一定会护佑您日后建立不朽功业!”
神教联军在月齿漠北的战况传回玫瑰帝国后,人们除了为蓝玫瑰公爵的阵亡唏嘘,也为这位威廉子爵的英勇而喝彩。
在此之前,当人们听说一位来自狮心帝国南部边界地区,只领有一小块土地,名不见经传的最低级贵族,被蓝玫瑰公爵任命为重装步兵军团司令时,还曾大为不解。
而现在,这位北部邻国的年轻低级贵族,成了他们眼中的大英雄。
发掘这位英雄的蓝玫瑰公爵,躺在水晶打造的浅蓝棺材中,衣着华贵,神色安详。
四位身着黑袍的教士跟在运送棺椁的马车周围,不断念诵为亡灵祈福的经文。
街上的路人自觉肃立,向这位领有菲尼克斯城的公爵大人默哀行礼。
尽管在坊间,关于公爵和他的表哥——玫瑰帝国国王韦斯提关系过于亲密的流言甚嚣尘上,但公爵为神教联盟牺牲的战功,还有教廷赐予水晶棺的礼遇,还是为他赢得了市民的尊重。
正因为如此,位于队伍最后的囚车就成了他们宣泄的目标。
“凶手!绞死这个怪物!”
“把这个怪物钉在木桩上晒死!”
经过近一个月的行军,在尘土、雨水、日晒的综合作用下,囚车中的浮生已很难被认出是什么生物。
厚厚的土块板结在浮生皲裂破碎的皮肉上,给他全身裹上一层厚薄不均的土黄糖衣。盘腿而坐,就像从土里刨出来的一颗巨大虫茧。
人们叫嚷着对眼前的怪物做出各种判决,同时扔出手边能找到的各种物件。
等到押送囚车的队伍抵达菲尼克斯城王室监牢,囚车里已经被扔进半车的石块和菜叶。
浮生被从烂菜叶堆中架起,带着手铐脚镣送进了监牢。大门打开的一刹那,小黑从浮生浑身的土坷垃间消失了。
监牢内的走廊只在浮生被押送进来时亮起微弱火光,之后便重回黑暗。
整个监牢密不透风,没有任何光源。被送进一间单独牢房的浮生,拼命睁大眼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好在长风剑法到了气贯长虹之境,他可以感受到周围牢房中微弱的气息流动——这说明他有不少邻居。
“隔壁的!你好啊!在这呆着还习惯吗?!”
浮生热情地跟邻居打招呼,却只等来自己的回声。不过他还不打算放弃。
“隔壁的,从哪来啊?”
“哎,兄弟,跟你打听点事儿!听没听说过恶灵军团?其中有一个跟山一般高的大号武士,穿得跟这边的将军差不多?!”
“西边的兄弟,你听说过吗?”
整座监牢到处回荡着浮生低沉沙质的嗓音。虽然没有获得任何回应,但浮生感觉到,周围邻居的呼吸正在加重,他们应该就要开口了。
终于,经过近半个小时的努力,四周传回了热烈的反馈。
铺天盖地的叫骂声、敲砸声燃爆整座监牢,四面八方的声音汇聚起来,如同两军叫阵的前线。
“Dude,快跟我走!我找到麦莎公主了!”
噪杂之中,小黑粗砺的嗓音重新在浮生耳边响起。
除此之外,一串闪烁的荧光从他所在牢房铺展开去,一直延伸到远处的拐角,从那里拐向另一个方向。荧光之间,密密麻麻的米粒大小的蚂蚁正汹涌散去。
“我找来十里八乡的蚁穴帮忙,它们跑遍了整座监牢!顺着荧光蚂蚁的路线走,就会到麦莎公主所在牢房!”
从周围群情激奋的情况看,浮生觉着,一时半会是没法套出情报了,不如暂且去帮小黑这个忙。
“轰隆!”
一声巨响,浮生牢房的铁门,被整个砸飞了出去。他这一拳用上长风剑法精诚之至的功法,全身精力汇聚,力道非同凡响。
经过牢房中多条走廊、阶梯、甬道,荧光蚂蚁路标的终点,停在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前。
这间牢房单独成行,占据了一整条廊道的长度。
隔着厚重的金属大门,浮生和小黑依稀可以听到,凄厉的惨叫一声接一声。
从尖利高亢的音色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性。只是这声音中除了凄厉,还透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咚!”
浮生一记重拳砸出,不止凝聚全身精力,更是气力贯注,砸出的巨响震得小黑差点没晕过去。
余音落尽,金属门被砸出一个半拳深的凹坑,但依旧紧闭。
“这扇门可真够结实的,我也无能为力了。”
看到浮生向自己摊手表示歉意,小黑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我可怜的一千金币……”
话没说完,门内突然传来了响动。齿轮卯榫转动位移的声音轰隆隆响了一阵,大门竟然缓缓打开了。
在牢房内璀璨灯光的照射下,一个身着紧身黑皮衣的妙龄女郎正双峰挺立,虎视眈眈地站在门口:
“哪个混蛋这么大声敲门?!”
她左手掐腰,右手握着一根黑黝黝皮鞭,嘴里不停嚼着橄榄。
在她身后,另一个妙龄女郎被吊在半空,全身只穿内衣,身体被黑色皮带捆得像个粽子,嘴里的呻吟之声还未断绝,身上的鞭笞印记清晰可见。
“麦莎公主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看到被吊打女郎的惨状,情绪丰富的小黑再次抹起了眼泪,作势要扑上去救她下来。
门前手握皮鞭的女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浮生,一句话把小黑震得张着嘴巴呆在了原地:
“救我?!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