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在相对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门啪啦被推开了,阿娘冷着脸走进来,端着食盒:“这是哪一出啊?”
“参见密使。”两人连忙请安。
“西施,你不能随便见人,如今你的身子是个秘密。”阿娘放下食盒,仔细关上门。
西施不慌不忙:“那是蓝沁的秘密,又不是我西施的秘密。”从前为了保住孩子不得不对阿娘言听计从,如今既然软肋都硬气了,当然不用怕她,而且她曾经想瞒天过海独自实现范蠡的计划,但是面对这个手眼通天无处不在的人,不能如此,必须要让她知道干了什么,同时瞒住自己要干什么。
“那你的秘密是什么呢?”阿娘端端正正坐下。
西施举起郑旦的香囊,说:“我的秘密就是,我不要这个孩子,但是我要用他换华姜一条命。”
阿娘满意是满意,但是西施这种转折性的变化,着实令她惊讶:“什么?”
“密使比谁都明白,夫差不能有孩子,蓝沁的孩子不能生下来,齐姜的慕苏终究要死,我这个孩子或者生得下来,不过在需要的时候也得死,这是我的骨血,我一个娘亲怎么能够生下他,看着她死去,所以,我宁肯不生。”西施知道,必须把这个行动和阿娘分享,否则范蠡在越国就可能遇到麻烦。
阿娘点点头,说:“此言有理,华姜得宠,让灭越一派开始兴风作浪,勾践大王的日子难过的紧,我们是要打打她的气焰,这个主意好。”不过她又敏锐地看着郑旦,“西施,你有这个计划,虽然好,可是总要先和我商议一下,怎么就先把郑旦找来了,如果老身今天不来给你送饭,你就要一直瞒着我去干了吧,是不是范蠡给你送了什么消息来啊?”
郑旦闻言,心里一紧,立刻跪下分辩:“阿娘嬷嬷,不是这样的,姐姐找我来是为了和我要麝香,还有打听华姜的行踪细节,以验证计划的可行性。”
“一派胡言!”阿娘并不相信他们,“西施要知道什么事情,想要什么东西,难道天天来送饭的阿娘做不到吗,非要找你来商议,你们说,这个计划是不是范蠡的计划?”
“嬷嬷多心了,这真不是范将军的计划,我们与盈姬早就断了往来,只是嬷嬷素日威严,我不敢轻易和嬷嬷说,先找郑旦随便商量商量。”西施说。
阿娘俯下身,捏起西施的下巴,一字一句说:“你们都是范蠡的人,你们都爱着范蠡,你们有自己的小秘密,这些我都知道,不要撒谎,还是说实话吧,事情肯定没有你说得那么简单。”
西施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的确是自己的失误,当初只是想着瞒住阿娘,根本就忘记了最严重的事实,阿娘是瞒不住的,应该先和她商议才不至于起疑心。
郑旦忽然抬起头,泪眼婆娑,说:“是我让姐姐帮忙撒谎的,是我来找姐姐的,我,我受不了了。”
她的话让阿娘与西施都很惊讶,阿娘问:“你又怎么了,一步登天成了宠姬,早就没有人欺负你。”
郑旦站起来,款款脱下斗篷,又解开羽纱罗裳的纽襻,继而是中衣与肚兜,在衣服一件件褪下的时候,她的眼泪似断线珍珠一般滴落,西施被她身上的咬痕与青紫惊呆了,连一贯不动声色的阿娘都很惊讶,郑旦素来肌肤胜雪没有一点瑕疵,可是就在她白玉般晶莹的身体上,除了脸、手臂,还有膝盖之下的所有的地方,无不是深深的咬痕,还有成片的青紫,肩头上的齿痕翻着皮,有十几处,胸口到下腹还有背上都是拧掐出来的青紫,最可怕是腿上,大腿内侧最娇嫩的地方有一处深深的烫痕,似乎是蜡烛烧灼的伤口,西施赶忙拿起衣服给她披上,不敢再看。
郑旦扑进西施的怀里嚎咷痛哭,边哭边说:“夫差爱姐姐,也怨姐姐,他哪是夜夜宠幸我,就是夜夜拿我做替身来出气,一整夜一整夜,停都不停,话也没有一句,除了掐就是咬,还不能出声,今天早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喊了一声疼,就把蜡烛拿过来,滚烫的蜡油全滴在腿上,我真的受不住了,我就是想来问问姐姐,求求姐姐,要么教我些取悦夫差的办法,少受些苦,要么就去买转夫差重新得宠,不要再让我去侍寝了。”
阿娘相信了郑旦的说辞,同时被她身上的伤惊住了,说:“你这孩子,刚刚问你们,直说就好了,干嘛要遮遮掩掩呢?来,嬷嬷去那些药膏给你敷一敷。”说罢径自开门去偏殿拿药箱。
西施心疼地看着郑旦,上下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你怎么不早说啊,这,这可怎么弄?”
郑旦抬起头,止住眼泪,低声说:“姐姐不要这样,我特地为了这个来找你,进门就该说出来,阿娘来的时候你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你这样惊讶就像不知道一样,不合情理。”说罢摆摆手又指指门口。
西施点点头,拿起丝帕裹了桌上一只白水煮鸡蛋在她青紫的淤痕上揉滚,家乡的风俗,一边给她疗伤,不注意碰到了大腿上的烫痕,郑旦一声尖叫,她赶忙轻些:“他竟然这狠毒。”
“他其实不是狠毒的人,他故意要这样,是因为他伤心,他恨你不懂他的心,他只当我是你,把所有的不满意发泄在我身上,他舍不得对你不好,可是他心里也苦,姐姐你瞒不了我,你其实也爱他,又恨他,就凭他能够舍了国家为你放勾践大王回国,他也比范将军值得你爱,你比我明白,你心里苦,他也苦,折磨我最痛的时候,常常只说一句话‘你只知道你疼,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疼吗’,这句话是对你说的。”郑旦虽然受了蹂躏,却止不住要把这些话告诉西施,一个女人能够被一个男人这样爱着,也是一种福分。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连忙低头不语,不时,阿娘端着药匣子进来,看她们的样子也没有起疑,倒是手脚麻利给郑旦敷好了药膏,说:“看这样子,今夜就是华姜侍寝了,大王有没有这样对她?”
“倒没有,只是也是淡淡地,让她不停地跳舞、喝酒,不过华姜不觉得苦,她喜欢穿得要么艳似牡丹,要么洁如秋菊,给大王跳舞,也喜欢喝酒,陪着大王喝醉了侍寝,然后被暖轿抬回宁华殿,一直都是睡着的。”郑旦说。
阿娘看看西施:“从前你和夫差,也是这样的吧,歌舞欢宴,不过你都是宿在昭阳宫里。”
“是。”西施低头不语,她懂他,华姜是另一个自己,陪他快乐的影子,她与他有一种肝胆相照的心有灵犀,这些,范蠡与自己,从来没有。
阿娘沉吟片刻,说:“我回去就讨蓝沁的话,就说你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宫里藏不住消息,把你送到虎丘温泉去,这件事情不用请示夫差,郑旦,你在昭阳宫想办法,尽快让华姜动心,鼓动夫差带她去虎丘温泉,西施你伺机而动。”
“是。”
阿娘点点头,说:“还有,你们今后凡事不要自作主张,要请示我经我同意,明白吗?”
“是。”
“走吧,郑旦,咱们也该回去了。”阿娘还是不放心她们,要时时刻刻监督着,对西施说,“这个麝香是最烈的,千万不要提早用。”
“是。”
阿娘嬷嬷带着郑旦走了,西施陷入一种纠结的情绪里,郑旦说得话句句如针刺在心上,她果然是爱上了的夫差的,否则不会在意他是否信任自己,只有相爱,才要这种信任,是的,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面对一个为自己连江山都舍得的男人,还有另一个为了国家和荣耀把自己舍弃的男人,她的感情早就偏向了夫差,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催化剂,而如今,因爱成恨无可奈何的宿命,要让自己与他为敌,还要用他的孩子来算计他的江山。
“不行,西施不能去虎丘温泉,她现在这个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哪能再出意外。”蓝沁不同意。
阿娘劝道:“小姐,十月怀胎,涵光殿就这么大,吴王宫也就这么大,万一走漏风声了怎么办?她现在的身形,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了。”
“那也不行,那边万事简陋,不行。”蓝沁已经把西施的孩子视为自己的孩子,甚至都憧憬过这个孩子登基做君王的时刻。
“小姐,我也生过孩子,女人生孩子不一定要锦衣玉食,再说了,宫里还有齐姜姐妹虎视眈眈,上次十有八九是齐姜的缘故,那天早晨她也是在涵光殿的呀,她宫里常年吃着藏红花,也是有这件东西的,万一事情败露伍子胥怎能善罢甘休。”阿娘继续游说。
蓝沁说:“阿娘啊,你这一说我倒是要仔细查一查,齐姜的嫌疑比西施还要大,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借了涵光殿的地方对我下毒手,我太疏忽了,对了,那碗汤,那碗汤是齐姜亲自给我盛的,就是她,只是当时疏忽了,没有证据。”她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对啊,大王、小姐、西施都在场,还没有拿到她的真凭实据,逼我们想出这个李代桃僵的下下策,倘或她再生个诡计,那西施这个孩子也就没了,她有慕苏,还有个风头正劲的华姜呢,咱们输不起了。”阿娘狠狠点在蓝沁的痛处。
蓝沁果然犹豫了,点点头,说:“好,就让西施去虎丘温泉,本宫也要去,本宫亲自看护西施,对外就说我要安胎休养,暂时离宫,随便说一句,夷光夫人心情不好,也跟着去了,人少带,让爹爹从家中派自己人去那边禁卫。”
“好。”阿娘笑逐颜开,蓝沁随行自然是好,她恨齐姜华姜入骨,一旦西施因为华姜没了孩子,蓝沁必然要让她姐妹陪葬,因为葬的不是一个未成形的孩子,是蓝沁后半生的荣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