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看着夜色,心潮翻滚,她没有想到范蠡那样狠,连自己的孩子都要利用,都要牺牲,可以解释为一个男人的嫉妒,更可以理解为一个男人的无情,她也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她需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在刚刚知道怀孕的时候,她曾经想过,对夫差坦白一切,但是她知道这样是徒劳的,越国历代君王处心积虑,要得不仅是一个吴国,还要天下,此时用坦白勾起夫差的怨恨,不仅会血流成河,也许还会连带着让吴国顷刻覆灭,覆巢之下无完卵,自己和孩子都会被杀害,她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和孩子,她可以让勾践回国,可以让吴国民不聊生,保护一个孩子也许绰绰有余。
正在想着,宫女来回报:“夷光夫人,郑旦姑娘在花盈殿喝醉了,被君夫人送到大王寝殿里了。”
“大王寝殿?”西施好奇,“华姜呢,不是喝醉了被大王带回去了吗?”
“都在大王寝殿。”宫女小声回禀,夫人们彼此倾轧多半都会撒气在自己身上。
西施看看她,说:“你们先下去吧,别睡得太死,说不定一会儿要去趟大王寝殿,我想想。”
“是。”
打发走众人,西施斜倚着贵妃榻,反复想这一切,范蠡已经不是那个纯情的爱人了,从竹姨传过来的各种信息,范蠡也不再是那个单纯的将军英雄,她曾经清晰的目的与生活脉络,开始错综复杂,阿娘是勾践的死士,竹姨是范蠡的死士,她们来传达的事情截然不同,显然关注的点也不再一致,不知道越国发生了什么,她要想清楚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
“夷光夫人,君夫人打发阿娘嬷嬷来看您,送参汤。”门外传来宫女的声音。
西施起身走到门口,说:“请进来吧。”
阿娘端着食盒走进来,先请安:“参见夷光夫人,君夫人给您送来参汤。”
“多谢阿娘嬷嬷,进来吧,正好我也睡不着,陪着本宫叙谈叙谈。”
“好。”
西施吩咐宫女:“你们都下去,准备些茶点,好好招待阿娘嬷嬷。”
见众人走后,阿娘冷着脸问道:“郑旦回国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您走后大王过来,我正在午睡,也不知道她和大王说了什么,等我醒了大王就说要送郑旦回国。”西施索性推个干净,这是和阿娘计划截然不同的行为,她当然不傻。
阿娘也不揭穿,说:“西施,你对夫差的称呼也变了,以前是直呼其名,现在也大王长大王短起来,真的是打算安安稳稳作夷光夫人了吧?”
“怎么可能呢,密使多虑了。”
“西施,我当过母亲,我理解你的感受,你要保住孩子是本能,可是我知道越国的感受,夫差不能有孩子,细作的也不能,你最好想清楚,听我的,我帮你保住孩子。”阿娘捏住了西施的痛处。
西施动了心,却仍旧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说:“保住了又怎么样,保住了一时保不住一世,吴国早晚要灭,夫差的孩子留不下,不管母亲是蓝沁还是我西施。”
“勾践的目的不单单是复国,报仇,他要天下,他得不到,他儿子可以,这是一个长久之计,或者第一个不是吴国,也许是楚国,也许是别的,你还是安安稳稳生下孩子,踏踏实实听我的话。”阿娘推出缓兵之计。
西施想了想,问:“密使,我来之前文大夫说,凡事自有范将军授命,而后行事,您这道密令是范蠡的呢,还是勾践的?”
“谁的都不是,是先王的,无论是谁,都要听先王的。”阿娘不想再与西施纠缠,说,“郑旦已经送到大王寝殿了,她今夜和华姜一起服侍夫差,你就别再想着送她回国的事儿了。”
西施忽然想到竹姨刚刚来过,问:“密使,如果范蠡传命令给我,我该怎么样呢,听您的,还是他的?”
“当然是我的,无论是谁给你带来消息,你都要先请示过我。”阿娘看着她的眼睛,闪过一丝狡黠,问,“范蠡派人来过了?”
“没有,他一般都是让盈姬传话给我。”
“盈姬不会再传话给你了,我已经送消息回越国,她已是死棋,勾践说念及过往情意,如果她还安分守己,就留着她的命,日后相见。”阿娘素来对盈姬没有好感,认为她就是勾践事业的绊脚石,所以当初才一力阻止勾践娶盈姬,却没想到勾践把她送来吴国当细作,失败的策略。
西施一惊,死棋,没用的人就是一个死,盈姬如此,将来自己也如是,范蠡相隔甚远,如今自己最大的威胁不是夫差而是阿娘,为了自保,只能合作,她忽然抬起头,对阿娘说:“我信你,我从此只听你的,不过你要帮我保住孩子。”
“成交,明天,郑旦就送到我那边吧,你如果闷了就过来找她聊天。”
“好。”西施笑笑,“郑旦就交给密使了,盈姬我也从此不再联络,倘若范蠡再派别人来联络我,我必然如实上报给您。”
“乖孩子,乖孩子总是能够得到一切的,或者将来你肚子里的孩子可以作越国的王,你也可以作越国的太上君夫人。”阿娘笑笑。
西施躬身施礼:“西施不妄想,只求保住孩子。”
阿娘说:“好了,老身也不便多待,你记着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固宠,打压伍子胥,华姜不能得宠,你的孩子,郑旦的身子,都要好好利用。”
阿娘走了,西施看看后窗,今夜她变了,变得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姐妹、爱情,一切都抵不过腹中这个血肉相关的孩子。
沉酣丸药力强大,郑旦一直在沉睡,华姜陪着夫差喝了一杯又一杯甜酒,她是乖乖女不胜酒力,也睡得一塌糊涂,夫差先醒来,看着身边女子,他并没有醉,和华姜燕好之后,蓝沁送来了郑旦,他也照单全收,毕竟仍旧是一个君王,他明白左右制衡的重要性,华姜是伍子胥的棋子,郑旦是蓝沁的棋子,都要安顿了才有大吴江山,才有自己与西施的一切安好。
内监捧着干净的黄袍进来,问:“大王,两位姑娘如何安置,趁着酒醉分别送走,还是这样。”他服侍了君王多年,知道两位姑娘同时侍寝的微妙。
“传旨,华姜封夫人,赐宁华殿。郑旦不好封,送回涵光殿也不好,送蓝沁的夜华宫吧,传话给越使范蠡,郑旦已经侍寝,不能再出宫了,不日另选他人代替夷光夫人祭扫。”夫差穿好袍子,对内监说,“先打发一顶轿子,送郑旦走,传銮驾,孤王去涵光殿。”
西施一夜辗转,没有睡好,清晨起来脸色晦暗,宫女们通报:“大王来了。”话音没落,夫差已经一步踏进寝殿,问,“你睡得好不好,昨夜也没有功夫打发人来看看。”
“我好着呢,大王夜宿两美辛苦了,我都准备好早饭了,紫参炖老鸭,还有糯米糕。”西施拉着夫差走向餐桌,她信了阿娘,吴国的覆灭未必在有生之年,快乐却只在今朝,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孩子,都在当下。
夫差捏捏西施的鼻子,说:“你个小醋坛子,还来打趣我。”
“你可喜欢我吃醋?”西施抬起头,剪水双瞳含羞带娇。
“喜欢,我喜欢你作所有小女人该做的一切,因为我,只为我。”夫差深情地抬起西施的下巴,吻上樱唇,先是温柔地,而后的狠烈的,希望把这个女人揉进身体里,生命里,不离不弃。
宫女们悄悄退下去,掩上殿门,夷光夫人这边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上演刚刚那样令人脸红耳热的一幕,她们早已习惯。
华姜朦胧间醒来,以为自己还在昭阳宫寝殿夫差的身边,羞红着脸坐起身,整整散乱的寝衣,用手抚平毛躁的头发,昨夜虽然酒醉,但是承欢的细节历历在目,低着头看向身边,却是空的,连忙起身下床,唤道:“大王起床了,怎不招呼妾身侍奉?”她对昭阳宫的记忆不是很深,还以为仍旧在夫差寝宫,赤着脚悄悄撩起内殿的帘子,向外打探,“大王?”
宫女们在外殿侍奉,听到夫人起床了,连忙过来请安:“参加华姜夫人,咱们是宁华殿的近身侍婢,今后负责服侍夫人。”
华姜一脸迷蒙,夫人,夜华殿,原本自己对婚姻的期待随着入宫侍奉君王而变得不那么完美的事实,她是一个妾,而一个女人最大的期待不过是新婚之夜次日清晨能够有丈夫相陪,而现在,这算什么,昨夜喝醉了,如同一盘鲜嫩的水果被送给一个男人享用,而后是封一个头衔,起床后发现早就被从那张床上赶下去,给一座宫殿又如何,母亲舅舅反复说过的回头笑看六宫哭,那些他们用来诱惑自己的尊崇,都没有,只有这座宫殿,还有那个此时不知何处的男人,拿走自己最重要的贞操后用一个头衔来交易,想到这里,心中无限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