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说过,21世纪初的中美世纪大博弈,棋盘上有三个大场:(1)货币。指的是人民币国际化对美元霸权的冲击;(2)台湾问题;(3)伊斯兰世界。第一个攸关美国的核心利益,第二个攸关中国的核心利益,如果这两者或旗鼓相当,或两败俱伤,或进行交换,那么,双方在伊斯兰这个大场上的胜负就决定了中美大博弈全局的输赢。
形势来得真快,阿拉伯世界的变化说来就来。谁也没想到突尼斯的一点星星之火,一下子就几乎烧遍了半个伊斯兰世界。美国显然措手不及,从突尼斯到埃及到利比亚,到利比亚时似乎才回过神来,但仓惶落子,完全看不出清晰的棋路。在如何对付卡扎非这个问题上,不仅美国内部意见分歧,有传统的鹰派,如国安会专家萨曼莎·鲍尔、驻联合国常任代表苏珊·莱斯,鹰派的强硬,或源自于霸道,或源自于人道;另一方面,则有此较务实的鸽派,如国防部长盖茨及白宫反恐顾问布雷南,还有由鸽转鹰,时鸽时鹰的国务卿希拉里。美国内部政策的分歧,也影响到了西方及北约阵营的步伐,不但指挥权推来推去,连究竟要打到什么地步,目标为何,都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美国及西方阵营的这盘棋,开局以来,可以说毫无章法可言。
我也曾说过,美国国家气运在1991拖垮苏联时,也即是后冷战初期达到巅峰——这是“飞龙在天”。但美国这个国家的文化基因中没有持盈保泰这种内敛的成分,“飞龙在天”之后,很容易也很快地就会进入到“亢龙有悔”。三个时间点或事件,或将决定美国运气的由盛转衰:(1)2001年的911事件,(2)2008年的世纪金融海啸,及(3)这一次2011年阿拉伯世界仍在持续发展中的政潮。
上个世纪二战结束以来,随着西方传统努力,英、法、意等相继撤出中东与非洲,美国势力迅速进入填补了空缺。美国之所以积极影响及控制阿拉伯世界,有两个战略动机:(1)能源;(2)地缘。美国一度有过一个所谓的“大中东计划”,企图控制从地中海向东到伊拉克及伊朗,再向东延伸到阿富汗及中亚。控制了这个半月形地区,就控制了全球的主要能源,及在地缘战略上起到威慑俄、中、印几个大国的作用。
至于美国的阿拉伯世界的战略手段,主要有二:(1)巩固及强化以色列,(2)通过分裂阿拉伯世界来控制阿拉伯世界。具体而言,就是扶植埃及、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约旦、也门、巴勒斯坦等亲美政权,来对付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利比亚等对美不友好的政权。只是长期以来,以色列的霸道早已造成阿拉伯世界的反感与愤怒,西方支持的代理或世俗政权则多腐败无能。这就使得相当部分的阿拉伯世界的人民、滋生了一种三合一的情绪或意识形态:(1)强化对伊斯兰教义的认同,(2)反对执政当局,(3)反西方尤其是反美。这样的“泛伊斯兰主义”的倾向,体现的方式不外两种作为或行动:(一)暴力及恐怖行动,像911;(二)相对比较和平的手段,像这次的阿拉伯世界的政潮;当然理论上也不能排除两者结合的可能性,因为事实上,近年来本拉登的基地组织在阿拉伯世界中已取得了很大的发展(去年在也门成立了阿拉伯半岛基地组织)。
奥巴马执政之后,并非不知道这样的形势,因此才有从伊拉克及阿富汗撤军的战略退却的决定,及在埃及开罗大学演讲,说出美国绝不会同穆斯林世界为敌的话。但由于有以色列包袱及积怨已深,美国这盘棋要下得好,难度极高。
这或许是中国的机遇。中国有必要及有条件在这盘伊斯兰棋局中下得比美国漂亮。中国除了在联合国安理会中投弃权票及对西方的狂轰滥炸表达不满外,还可以考虑:(1)积极对利比亚进行人道援助;(2)将战略高度拉到文明冲突的层次,质疑美国及西方的作为;(3)以更多的伊斯兰文明来丰富中国在阿拉伯世界的外交政策的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