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晓白来到宸夜常去的会所找他,刚走到门口,就和正要出门的宸夜撞了个正着。
他带了两个人一副有事要办的样子正和颜晓白擦身而过,颜晓白看得愣了愣,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宸夜已经停住了步,转回头来向她望望。
他似乎想了想,然后一副很纠结的样子走到颜晓白面前,说:“唉,我出去办点事,不用担心啊。”
啊?颜晓白瞪眼,忍不住愣愣地看他。不用担心?什么意思?!她下意识地一把拽住他胳膊,盯着他急急地问:“你你你要去哪?干嘛这么说?!”
呃……宸夜被她搞得一愣,忍不住就有点暗汗。他拍拍她的肩膀不耐烦地说:“不是要去哪,就是办点小事嘛……哎呀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就行了。”
“什么叫不用担心?!”颜晓白听到这话就急了,上前一步八爪鱼似地抓住他问:“为什么要叫我不用担心啊?你到底要去哪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你告诉我告诉我啊!”
“……”宸夜被嗝到,发现自己刚才的话貌似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而且现在,好像他再说什么都只能是越描越黑。
唉,女人,真是一种难伺候的生物啊……
他只是觉得以前去干危险的事之前从不告诉她,似乎有点不够意思,让她担心也让她容易郁闷。怎么现在打了招呼,好像倒起反效果了?
他这不是想改正一下以前总把她放一边的恶习嘛……挠头,真是失败!
失败!以后干危险的事之前再看见这个女人,一定要对其选择性无视!
宸夜翻翻白眼,扳开她的手,凑到她面前扭曲着俊脸说:“行了,别废话了,我一会儿就回来,回来就去找你,回家老实等着我好了,啊,乖。”
说完顺手揩了揩油,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然后酷酷地带着人走了。
颜晓白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特别慌。
今晚,又是暗夜,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迷月当空,月光疏冷。
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掩入夜幕之中,消失。在她眼里看来,世界有一种不真实的飘忽。
……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颜晓白整整一个晚上都如坐针毡。
她不停地看表,不住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时钟已指向夜晚九点,可宸夜依然毫无音讯。她给他打手机是关机,给和他一块的黑牛打就是信号无法接通。她心烦意乱地在晨家客厅中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一直看着她的小染已经觉得头晕,于是早早地回房睡觉了。
不知不觉中,大宅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在客厅中,于是颜晓白又发现一个更加令她感到不安的事情——本来是亲自开车送自己回晨家大宅的宸极,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而平常这个时间,宸极是一定会陪着她在家里看电视或是聊天的,而且她要出门,一般也不会不打招呼就走啊。
颜晓白意识到她刚刚是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是什么电话?会不会和宸夜有关?
宸夜,宸极……他们倒底在做什么,能不能不要让她这么担心?!
颜晓白又在屋里转悠了半个小时,发现宸极的手机怎么打都是无人接听,她终于坐不住了,于是拿起外套就向屋外奔去。
外面早已是夜幕笼罩,站在这冬季Q城清冷的大街上,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晨家住的是海边,与市区相距半个小时的车程。颜晓白呵着气,一边走路一边寻找出租车。从海滨到市区需要通过一条宽敞的滨海大道,也差不多是去市区的必经之路。她从海边小路一直快步走到滨海大道路口,才终于拦上了一辆出租车。
滨海大道上灯火通明,路旁一片漆黑大海却无一丝光亮,海风吹拂,阵阵海浪声响,路下与路上似乎完全是两个世界。颜晓白吩咐司机直奔市区,到了市区先去几个她觉得宸夜有可能出现的地方绕一绕,反正Q城就这么大点地方,她用翻的也要把他翻出来!
出租车沿滨海大道急速行驶,颜晓白坐在后座上仍在不断地拨着手机,她给黑牛和宸极拨了无数个电话,终于再又一次拨机中,电话通了。
她打的是黑牛手机,可接电话的竟然是宸极!
宸极的声音仍然冷静而平和,只嗓音沉沉:“晓白姐,我和我哥在一块,你不用担心了,先睡吧。”
颜晓白握紧电话用最快最清晰的话说:“你们在哪在干什么?我要和宸夜说话!”
宸极说:“他现在正不在。晓白姐我向你保证他不会有事的,你先休息吧,我们就快回去了。”
颜晓白吸一口气说:“我不信!你们现在在哪呢?我现在就去找你们!”她直觉就感到不对,宸极的声音越平静她就越惶恐不安。那边电话背景里的是什么声音?虽然隐隐约约地听不清楚,但似乎十分嘈杂。颜晓白仔细地听,想通过背景音找些线索,宸极却已经叹了口气,说:“是这样的,陈敬钊你知道吧?他从警局看守所里跑了出来,说要和老哥做个了结。没什么的,这种事我老哥天天遇见,你就放心……”
话未结束,颜晓白就听耳边传来“轰!”地一声,似乎有一种闷雷的惊天巨响!
电话里宸极的声音只停顿一秒,然后继续缓缓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颜晓白忽然扔下了电话,摇下车窗用力地探向车外,向着路边大喊:“宸极!”
一声大喊,随即车窗外远方又是“轰”地一声,一股红光将天边照亮!
颜晓白在车里身子前倾,急急地对司机大喊:“停车,停车!”
司机一个急刹车将出租车停住,然后愣愣地看向前方和身侧,因为前方公路已封,有几个警察正在执勤,而就在他们停车的公路下方,本是模糊不明的海岸线,此刻已经被大火照得通明!
这是……怎么回事?!
颜晓白愣了,完全没有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前方,本应是漆黑无人的大海岸边此时灯火通明,人头攒动。那正中一大片不知何时搭建而起的单层建筑正在熊熊燃烧,而那占地面积颇广的建筑内部不时地在发出一阵阵轰鸣声,间歇性地,还有巨大爆炸声夹杂其中。
那着火的建筑前方沙滩上停着一排排警车,其间制服警察穿梭不停,看起来颇为忙碌。颜晓白站在公路上远远地看过去,只觉得下面那晃来晃去的警灯照得自己无比晕眩。
就听见刚刚还在和她通话宸极跑过来,在嘈杂的背影里喊道:“晓白姐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条公路不是封了吗,你怎么来的?”
颜晓白转头,看到正紧锁眉头的宸极。是啊,宸极刚刚就在路边和她打电话,她一定是因为不想让她听到电话里轰鸣的背景音才会跑了这么远来到公路边,可是最后,还是碰巧让她撞见了。
她要不是凑巧没有被封在路外面,是不是这么危险的场面他们永远不会让她知道了?!
颜晓白盯着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定定地问:“宸夜在哪?”
宸极叹了一声,看着面前的颜晓白,无奈地向下指了指。
她指的方向,是那片正在燃烧的火海。
海边,沙滩,有什么东西正在熊熊燃烧。
火海正中,一片燃烧的仓库内,向里,越过浓烟滚滚的空旷房间,深处的深处,火势还没有蔓延到地方,正有几个人,在另一处极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面面相对。
那房间宽阔而幽暗,房间里火燃的声音哔哔剥剥,却并非从房外传进。昏暗的房间里角,有一个人坐在一只大木箱子后,仰着头,倚着身后墙壁,一派轻松地对着周围笑。
跳动的火光照在这个人脸上,光影交织下,那人的脸色竟诡异得令人胆寒。本是一张俊秀斯文的白面书生脸,此时眉梢眼间,唇角脸颊,无不透露着一股狰狞恶光。
那人手里捏着一粒粒黑色的东西,不时向远方空地一扔,即刻便会“轰”地一声,震起一簇火光。
那个人,就是陈敬钊。
此时他身后的一张椅子里还坐着一人,那人双手被反绑,双脚也同样被缚,此人下腹中山装棕色的面料下透着一片湿粘,那地方,两个小时前刚刚中了一枪。
而此时那人脚底下还横躺着一个中年男子,中年男子身下一片血泊,一动不动,可能,他已经死了。
这个倒地的中年男子是被绑着那人的司机,而椅子上虽然受伤但仍端坐的那个人,却是担任政府高官的俞嘉鸿。他本是开完会正在回家的路上,不想忽然被人劫持,一番纠缠后来了这里。
这里是一片烈火,而他面对的,是一个外表冷静,内心却已经完全疯狂的家伙。
那家伙面前的那个木箱子,里面满满地都是非法转运进来的军火!
整个空旷房间内气氛凝固,陈敬钊挑着眉毛,嘴角一抹冷冷的笑,正抬眼看着,那站在他面前的另一个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一身轻便劲装,身形妖娆,形色静默。男子手里随意地玩着一柄寒光小刀,眼睫微敛,额头轻垂,定定地站在原地看不见表情。
头顶昏黄灯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微卷的额发遮着半边脸,但那发后的眼睛,黑亮而深邃。
角落里的陈敬钊低沉地说:“宸夜,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做个了断吧。”
宸夜哼笑一声,说:“哦?现在终于想开了?你杀了人,越了狱,弄了这么多军火在这,不想活了?”
陈敬钊同样哼笑,狞着嘴角一字一句地说:“没错,不想活了,不就是被你逼的么?!”
说完以后手臂猛震,下一刻“轰、轰!”连续地几声,整个房间的房顶都在掉下细碎的石屑。
陈敬钊手里的那些是微型手雷,他扔的地方,除了屋子里的主要承重结构,还包括所有能让他们有机会逃走的出口!
——没错,我就是要让你们两个……陪葬!
陈敬钊一动不动地瞪着宸夜,似乎已经从凝固的目光中呲出血来。
宸夜回头看了看那边正在起火的退路,转头,轻松地向陈敬钊一挑眉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样的人原来也有同归于尽的胆量。”
陈敬钊继续哼笑,飘飘忽忽地说:“没看出来么?以为我只会躲在背后使阴险?哼哼哼哼,宸夜,我很愿意现在这样吗?我多么后悔几年前的那场大火没把你烧死,更后悔当初没把我那个怀孕的弟妹弄死在你的面前!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够狠,害我爸。我输了,但你也活不了!”
说完以后,他仰天大笑。
“五年前烧不死你,那看看现在这次怎么样!”
房间大门处又是一声轰鸣巨响,整个房间里忽然窜入一滚浓烟,外面的火势已经蔓延到这里,这个房间即将被大火吞没!宸夜扫一眼陈敬钊身后的俞嘉鸿,转着自己手里的小刀说:“是吗,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宸夜从小就打打杀杀的,同归于尽就同归于尽。哼哼,不过这次是不是有点讽刺啊?我死了算跟歹徒搏斗英勇牺牲,你呢?丧家之犬狗急跳墙劫持政府官员。陈敬钊,估计你们那个‘陈’家的祖坟里会有人气得跳出来了吧?你说呢?”
陈敬钊猛地站直身子,抬起另一只手“砰”地一声,向宸夜射出一枪!
宸夜反应迅速地侧头一偏,一粒子弹带着灼热的温度坎坎从他脸边划过!
陈敬钊怒喝:“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他妈是黑社会,我才是警察!”
宸夜逮准时机,在那一侧头的时间里忽然将手里的飞刀一丢,当地一声正命中陈敬钊手里的枪。手枪飞出,陈敬钊暴喝一声扭身向前,抄起脚下木箱里的一挺机关枪就向宸夜扫去。可宸夜只两个闪身就按住了他手里的枪,俯身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你没打过架吗?近身搏斗这东西是不顶用的,别丢人现眼了。”
“****`你妈的宸夜!”陈敬钊目呲欲裂,咬牙切齿地狠狠扣着扳机,两人纠缠中机枪一通扫射,突突突地射出一排子弹。宸夜反腿将被绑着的俞嘉鸿坐下椅子一踢,再次逼近陈敬钊面前说:“要操谁都行,只可惜你没这么大本事,陈敬钊,别给你爹丢脸了。”
“哇啊啊啊!”陈敬钊彻底疯狂,赤红着双眼胡打乱打,脚下装着军火的大木箱很快就被两人踢翻,各种各样的武器撒了一地。宸夜双眼一眯,冷哼一声,忽然矮身地滚就抄起一柄小枪!那眨眼间的速度,令正陈敬钊竟然没有时间扣动扳机。
他只一个闪神。宸夜已经拉开保险扣动扳机“嘭”地一声,一枪向他射来!
“呜!”他的手一痛,忍不住就将手里的机枪丢在了脚下,宸夜握着手枪哼声一笑,挑眉问:“还想来吗?”
两个人面面相对,陈敬钊眼里有一抹即将崩溃前的暗光。
还是这个即将被大火吞没的房间,只此时的形势,已和刚刚完全不同。
那边已经渐渐挣脱开绳索的俞嘉鸿平静地说:“Dark,不可以杀人。”
“哦。”宸夜应声,视线却一直饶有兴味地放在陈敬钊身上。“长辈发话了,我当然不会杀人。我不想坐牢,更不想死,陈敬钊,你也一样吧,嗯?”
陈敬钊身子已见颤抖,因为宸夜的话语中透露着嘲弄的肯定,而他的目光中,更是一股将自己彻底看透的笃定。
“陈敬钊,我知道,你这样的人是根本不可能会想死的。蹲一辈子监狱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你已经完全输了。”
“告诉我,你给自己留的后路在哪?”宸夜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问。
陈敬钊全身一颤,脸色发白地盯着宸夜的眼。
“这个地方的出口在哪?说吧,不要让我费事。”
宸夜声音低沉,但那语调,冷淡得令人发毛。
陈敬钊颓然跪坐在地上,似乎挣扎了很久,终于伸出手,艰难地向头顶指去。
逃离火场的出口,就在头顶。
宸夜“咣”地一声将一条低矮通道的铁门踢散,发现顺着屋顶的暗道七拐八拐后的出口,竟然是沿海公路正下方一处极不显眼的垂直悬壁。
而他此时目光落处,正有一条黑色的软梯,直接通向上方公路边缘。这个陈敬钊,果然已经找好了逃跑的路!
只是这个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高估自己的实力,总以为别人都是傻子。
宸夜冷冷地向这人看一眼,然后就听见远处有人声嘶力竭地喊:“宸夜……宸夜!”
宸夜愕然,转头就见一片正在燃烧的背景之下,有几个人正在向他这边奔来。
黑牛、宸极、闫锐司……颜晓白?!
颜晓白?******颜晓白怎么会在这儿?!
其他那几个人都是他打电话叫来的,那这个女人又是怎么蹦出来的?
宸夜瞪眼,而陈敬钊已被黑牛一拳打扁押到一旁,紧接着就听“哇”地一声大哭,颜晓白不知怎地就窜了过来,捏着他脖子狠狠地晃:“宸夜,宸夜!你可恶!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你太可恶了哇哇呜呜……”
“哇哇啊啊呜呜啊……”
“……”宸夜无语。
他看了看扑在自己怀里的颜晓白,叹一口气,然后推开她的身子说:“别闹了,我还得回去一下。”
……什么?!
颜晓白不可思议地瞪眼,其他人也都在看着他。宸夜说:“俞叔还在里面,他受伤走不了,我只能先押陈敬钊出来。”说完转头,看向那边已经在起火的房子:“我现在必须赶快回去救他。”
那句话说得低沉,带着十足的份量。
“我去!”黑牛和闫锐司都在开口,宸夜却摇了摇头,看着那片火海说:“你们不知道路,我很快就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最后那句话,是对颜晓白说的。
颜晓白颤颤地看着他,还有他身后那一片汹涌的火海。
能……不去吗?
她没有问,她知道她阻止不了。
宸夜搂过她的肩膀,在她的脸颊边亲了一口。
“等着我啊。”
说完以后,身形没入火海。
颜晓白站在原地,看着前方那一片欲吞没一切的火光,茫茫然,只能感觉心脏狂跳得厉害。
耳边是一片片连绵不绝的隆隆声响,各样声音混杂其中,所有的一切距离她好像已非常遥远。他去了……他不会有事的吧?
混乱的世界嘈杂一片,但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一道声响,那声音清晰,轻缓:
“嘿,等着我啊。”
等着你,我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