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颜晓白躺在床上,断断续续地做了一个又一个怪梦。
梦中的颜晓白始终处于一种惶惶不安的状态,她好像一直在被什么东西追逐着,很累很累地在竭力躲避什么,但是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到。她听见有人在对自己恶狠狠地笑,又看到一群一群警察用嘲弄的眼神、鄙视的眼神色迷迷地看她。这个过程中,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但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梦魇的纠缠。
梦中重复次数最多的,是一道一道各式各样声音的问话。他们问颜晓白:“你是个好女孩吗?你可以对自己负责吗?你知道你以前都做过什么吗?”
最后,却是她自己这样回答:
她漠然地说:“我不是个好女孩,我照了艳照,我曾经堕胎,我被人包养。”
我照了艳照,我曾经堕胎,我被人包养……
…………!!
梦醒,颜晓白一身冷汗地猛然坐起。
茫然望了望窗口,发现天已微亮,清晨将至。
呼,自己竟然做了一整夜的噩梦吗?——好累。
她深深吐了口气,动一动早已僵硬的四肢,呆呆看着前方不知名的方向。
梦中最后那句话还在耳边反复回荡,颜晓白想: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点都没错啊。
她又呆坐一会儿,看了看窗外已经微亮的天光,估摸着自己再也睡不着了,于是只能在大星期天的清晨早早起床。
打开房门,却正巧看到她老爸从外面进门。颜父颜恒源此时刚刚下夜班,看见颜晓白便愣了愣,带点奇怪地问:“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今天不是周末?”
颜晓白打个哈欠说:“我醒了睡不着了,呵呵……我去厕所……”
颜恒源皱着眉头看自己的女儿,继续问:“晓白,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个大黑眼圈?”
颜晓白默默哀怨地撇嘴,低着头就往厕所走,边走边摆手说:“没事,没事,就最近忙了点累了点做了点噩梦而已。爸你赶紧去睡觉吧。”
颜恒源眉头皱得更深,在门口站了半晌以后说:“我给你做了早饭再睡,你想吃什么?煎鸡蛋白米粥行吗?”
颜晓白在厕所里说:“行,行,我最爱吃老爸做的白米粥了,吃完以后我再睡个回笼觉去!”
颜恒源嗯了一声,默默走入厨房开始做早餐。
厨房中煎蛋的声音响起,颜晓白躲在厕所,不知为什么觉得有些忧郁。
时常会有这种感觉,她和老爸相依为命,每当老爸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时,颜晓白总会感觉心里酸酸的。
因为她身在一个单亲家庭,颜晓白的妈妈在她很小时就跟一个小混混跑了,颜父独自将她抚养长大,支持起这个家的一切。
颜晓白的老爸是一个性格非常内向的人,平时不爱说话,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鲜少表达。但他对颜晓白的父爱却是全方位且无微不至的,甚至可以说趋于溺爱。
所以,颜晓白总是觉得自己虽然已经26岁高龄了,但由于一直被照顾被保护得太好,就似乎还是有点心智不够成熟。她很多时候都爱耍点小孩脾气,人又比较懒,很像一只始终生活在父亲丰满羽翼下的小鸟。其实她平常和自己老爸的交流很少,但他们父女在彼此心目中的地位绝对不可撼动。
可即使他们父女之间的交流再少,有一些不可能被忽略的东西,还是会在日常生活中慢慢呈现……
颜晓白想着想着,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父女二人一起吃早饭时,颜恒源向埋头大吃的颜晓白看了很久,忽然问:“晓白,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颜晓白险些被嗝到,抬起头来咧着嘴说:“没有啊。嗨,最近公司里的烦心事特多,整天忙得团团转,可能也就是心情有点烦躁吧。我不会看起来神色很不好吧?”
颜恒源看着颜晓白,说:“晓白,你……”顿了顿,放下碗筷,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隔了半响才说道:“公司里事情忙你要慢慢一件件地解决,不要总是心浮气躁,要懂得为人之道。现在跟同事们相处得怎么样?”
颜晓白说:“很好很好,我都上班好几年了能不好嘛~~哎呀老爸,你就不要总唠唠叨叨的了,你说的那些大道理我都懂,您呐,还是赶紧睡觉吧。嘿嘿……”
说话间颜晓白已推着颜恒源来到卧室门口,笑呵呵地催促他赶紧睡觉。
颜恒源无奈,拍了拍自己女儿的肩,回身走入屋内。
门外的颜晓白轻轻松一口气,望着刚刚和上的房门继续发呆。
为什么她总觉得今天老爸看她的眼神很奇怪?
还是她根本就是做贼心虚,也许走出明天家门,还会觉得全世界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颜晓白闷闷地托着腮帮在沙发上坐定,开始思考一些问题。
说实话,其实她觉得自己虽然失忆了,但她老爸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那段时光在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事。但颜晓白就觉得他们这对父女很厉害,四年了,关于那段时光颜晓白从来都没有问过一个字,而颜恒源竟然也就没提起过一个字。她还记得四年前当她初恢复意识时老爸那种忧虑又心痛的眼神,那眼神似乎告诉了她什么,让她产生无尽联想的同时,也令她很乌龟地不敢去询问其中任何原因。
所以她就想,老爸肯定是不希望她难过,才会刻意回避关于那段时间的所有人和事。
至于为什么记起那段记忆会令她难过……这不是很明显的事么?
唉!颜晓白叹气,对着门口的镜子捶打自己的脸,愤恨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做什么不好,非得去做不良少女,现在遭到报应了吧?
回到自己房里,颜晓白来回踱步,最终还是走回写字台前,再次掀开那个黑色硬皮笔记本。
慢慢地翻开其中一页,她曾这样写道——
“我不应该认识他,不应该和他这样的人有所纠葛,我真傻。”
再一页,笔记带些缭乱——
“爱情真是不公平,先有感觉的总会是受伤的一方。他那样的人和我相差实在太大,无论是年龄、经历、和金钱。我怎么可以使自己深陷??不,不,不能这样。”
颜晓白翻页的指尖颤了颤,看着这本子上一笔一画清晰的字迹,仿佛能够看到那个时候的另一个自己。
又过了几页,忽然,这样的文字出现在眼前——
“走得太远,迷失了自己。爱情不可以没有尊严,我终于醒悟了。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这个孩子我不能要。
颜晓白看着那几个字恍惚地笑了笑,带些无奈地摇头。
是啊,你瞧,其实要重新组建起原来那些失去的记忆并不难,不需要什么想象,一切应该都十分简单。
这个本子的每一页只不过寥寥数语,但这些语句多半都带有一些忧伤的情绪,可以看得出来,记下这些心情时的颜晓白,似乎并不快乐。
而且,从这些字句的排列来看,她似乎一直都不快乐。
颜晓白知道,当年她失去意识时,曾经在医院里住了很久很久,听说她的头动了手术,手术似乎还不太小。术后那个医院的院长兼主刀医生还曾多次亲自前来询问颜晓白的近况,态度热情、客套、且恭敬。
可是,颜晓白的家境可以说是非常贫寒,颜晓白事后清楚地知道,她家任何一个亲戚都不可能认识这么厉害的医院院长,更不可能负担起那些庞大的住院开销。
是,没错,当时有人替她付了住院手术的各样费用,有人帮他们找了这里最好最有权威的主刀大夫,不仅如此,似乎还有人——给了她家一笔钱。
那笔钱的支票票据至今还躺在颜晓白老爸床头柜的抽屉里,颜晓白曾偷偷看过其上笔迹霸气的签名——晨章。
晨章,这个名字的姓氏很奇怪,颜晓白去网上百度了一下,没有搜出太多消息,但仅有的几条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那人是个富商,关于他的资料竟然很难搜索。颜晓白用了很多时间才从网络上找出了关于这个人的只言片语,而且不知是真是假——
据说,这个人以前姓陈,是黑社会老大,很拽,干过很多只能在电影里看过的“大事”。他不知为什么给自己改了名,生生造了个新的姓,似乎处于一种半隐退的状态。还有,颜晓白还在一个八卦明星网站上搜出了据说是这个人的照片——人长得非常惹眼俊挺,看起来成熟又有气势,很有黑社会老大风范。
这么多消息,其实只有一条对颜晓白来说最最关键——这个富商是Q城人,Q城,就是颜晓白失去记忆那几年上学的城市。
就是她在笔记中写下,决定忘记的那座城市。
看着那个人的照片,颜晓白不知为什么就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悸动。她认识他?为什么这个人的眉梢目间会让她莫名感觉熟悉?于是她在心里问自己:这个人,倒底和你曾是怎样的关系?
问完以后,她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其实很好联想的不是吗?颜晓白摇摇头,拿起笔,找了张白纸开始在上面画箭头——失忆了,因为过去不堪回首。不堪回首是因为有了孩子,打了胎,爱情破灭。爱情破灭是因为开始就是个错误,错误的原因是他们年纪相差太大,还有,那人是个富商,包了她,爱情注定破灭。
所以,那个勒索自己的人才会开出一百万这么离谱的数字,一切都可以解释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颜晓白仿佛可以听见勒索自己的那个人对着她阴险地说——“是吧?你家虽然穷,但你和那么有钱的富商有过一腿,一百万又算什么?哈哈哈哈哈……为了你的面子,就让我耍着好好玩玩吧!”
颜晓白想到这里,端坐在书桌前,又开始运气。
——本来我失忆就已经够郁闷了,你还来掀我的伤疤?
——掀伤疤就算了,竟然还无耻地找我要钱?
——这什么世界?我只不过想好好过我的日子,你凭什么破坏我幸福的生活?凭什么过问我的过去?你——管、的、着、吗?!
——变态!龌龊!无耻!混蛋!
哇呀呀呀呀!!
颜晓白爆怒了!
正在怒火中被烘烤得很是无从发泄,颜晓白一瞥眼,就见桌子上手机的屏幕刷地一下闪烁起来。
紧接着就是一阵“洗刷刷洗刷刷”的聒噪铃声,颜晓白猛地一拍桌子,将手机一抄而起。
她瞪着屏幕上那陌生的号码——又是这个陌生号码!
其实昨天她还在想这个人打电话的口气很奇怪,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她本来还犹豫着应不应该拿着这个号码去让警察查,这个人竟然如此恬不知耻,又打过来了?!
靠!今天不骂死你,我颜晓白不姓白!(= =)
于是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按下接听键,她以气吞山河的高分贝语调混着滔滔怒火吼道:
“喂?!干什么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