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毛儿为大川绑架小芳,以此勒索他五百万而发愁时,杨毛儿的眼线找到他,告诉他王勇要用五万块钱,要和他中午十二点在刘记粥铺见面,还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讲。杨毛儿听后一筹莫展,这真是越渴越吃盐。但是王勇用钱,杨毛儿不能不拿,这几年王勇一直是杨毛儿的几大保护伞之一。
中午十二点整,王勇带着墨镜走进刘记粥铺,粥铺里吃饭的人很多。杨毛儿已经坐在了粥铺一角一个很不显眼的位置上,紧靠着墙角,桌子上摆着一碗小米粥和两碟小菜。王勇朝杨毛儿坐的位置转了一下头,似乎是看到了杨毛儿,但是并没有和杨毛儿打招呼,而是去了柜台。他要了一张饼,一碗粥和两个小菜,付完钱,将这些东西都放在托盘里,然后双手端着托盘,走到了杨毛儿的座位处,将托盘放到桌子上,坐在了杨毛儿的对面,似乎是不认识杨毛儿,独自静静地吃了起来。
杨毛儿将一个黑色皮包放在桌子上靠着墙处,显得很自然。王勇喝了一口粥,然后直起腰,扭头向身旁扫了一眼,之后回过头,将桌子上的托盘向自己面前挪了半尺距离。杨毛儿看到托盘下露出半张纸条,比一分钱纸币还要窄。杨毛儿舔了一下右手的食指,然后伸过手,用食指按住托盘下的纸条,将纸条移到自己眼前,并用手背将纸条遮住。是一张白纸条,上面没有字,杨毛儿将纸条翻过来,上面出现一个字——逃。杨毛儿迅速将纸条抓在手里,攥紧拳,斜视着王勇面前的饭菜,慢慢地将那张纸条揉搓成一团,乌云布满了杨毛儿的脸。
半分钟后杨毛儿起身离开了刘记粥铺,又隔了三分钟,王勇站起来,抓起桌子上的黑色皮包,夹在腋下,匆匆离开。
杨毛儿心里清楚,王勇以这种方式向他传递信号,说明形势已经非常严峻。他走出刘记粥铺,转过小巷,就给顺子打了电话,叫顺子去他家里,然后迅速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用余光向路两侧扫视。
当杨毛儿走到他家楼下时,顺子已经坐在吉普车里等他,两个人一起快速上了楼。进到杨毛儿家里,小娟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杨毛儿顾不上和小娟打招呼,就和顺子钻进他家的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小娟已经习惯了杨毛儿的这种举动,但是这一次杨毛儿的举动却让小娟的心里惴惴不安,因为顺子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杨毛儿和顺子在家里谈论事情从来都没像今天这样神秘过。
“小芳被绑的事怎么办?”顺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杨毛儿。
“大川他一分钱也别想得到!跟我玩儿这种游戏,他把自己想得太高深了!”杨毛儿那一副狰狞的面孔上,两只小眼睛里放着凶光,两条法令纹显得格外深。
“大川不是善类,他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唉!小芳是死是活就看她的造化了。”杨毛儿凶狠的目光里透着无可奈何的忧伤。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川不会跑得太远,兄弟们都在四处打探,你放心走,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顺子的眼里放着冷酷坚定的目光,俨然一副中流砥柱的模样。
杨毛儿把生意上的事情还有要做的事都交代给了顺子,然后开始准备上路的行装物品。小娟的眼里一潭暗伤,杨毛儿走到她跟前,拉起她的手,反复嘱咐她要注意身体,杨毛儿预感到他这一次出逃有可能几年都无法回来。
杨毛儿的大哥大手机铃声响起,顺子将手机递给杨毛儿,杨毛儿接通了电话,里面传来胜子惊喜的声音:“毛儿哥,发现大川了,在王家营子,他们几个人都在那里。”
“是谁发现的?”杨毛儿一脸的横肉紧绷着,像个凶险狡猾的强盗。
“是王家营子那边的朋友关老六给的消息,今天上午九点多,关老六看到他们开着一辆面包车到了一个名字叫大力的人家里,有六男一女。听关老六形容那个女孩的穿着打扮,正是小芳。”
“好!通知三鬼头,找几个得力的人,在先锋路的半地下室处等我。”杨毛儿挂断了电话,一脸冷酷的表情。
顺子对杨毛儿说:“你还是快走吧,这件事我去办。”
“不要紧!马新远都收咱们的钱了,用不着大惊小怪的。不干掉大川难解我心头之气。”杨毛儿说完转身就往门外走,顺子跟在他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小娟坐在沙发上,依旧一副忧伤的样子,呆呆地望着门口。
天突然阴了下来,零星地飘着雨滴。一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山间公路与通往王家营子的砂石路交口处,杨毛儿、三鬼头和三个人从车里钻出来。一个身穿雨衣的人走过来,像个小偷,杨毛儿认识他,他就是关老六。关老六走到杨毛儿跟前,用手指着那条砂石路低声对杨毛儿说:“从这条路进王家营子,第五户人家就是大力家,院子里有一辆平板马车,他们的面包车停在房子后面的土坎儿上了。”
关老六的话音刚落,一辆面包车驶过来,胜子带着五个人从面包车上下来。杨毛儿对胜子说:“我们先走出一百米后,你们几个再跟过来,以防咱们人多目标大被他们发现。”
胜子点了点头,杨毛儿和三鬼头带着三个人快速向王家营子走去,天上淅沥地下着小雨。
进了王家营子村,按照关老六说的,来到了第五户人家。这户人家房子的格局和以前黄四儿用来放赌的房子格局一样,只不过这是三间土砖房,在院子里停着一辆平板马车。杨毛儿四下里看了看,路上只有一个人穿着雨衣路过,显然对他们不感兴趣。杨毛儿他们五个人从院子的侧面偷偷越过低矮的栅栏,悄悄来到屋子前,都躲藏起来。两间屋子里的窗帘都将窗子遮得严严实实,连进户门上的窗都在里面用牛皮纸遮住。
杨毛儿和三鬼头围着房子转了一圈,每个屋子后面的窗也被遮得严严实实,房后不远处停着一辆银白色微型面包车。
胜子带着人来到,也都进了院子里,惊动了邻家的狗,那狗开始狂吠,所有的人都迅速地躲了起来。杨毛儿躲在门口处,他看到进户门上的牛皮纸被人掀开了一角,一双眼睛从门上的窗子向外张望着,杨毛儿迅速蹲下。片刻,进户门被打开,一个人伸出脑袋,明显是喝酒了,脸上泛着红晕。还没等他看清楚眼前的事物,一把枪就顶在了他的头上,这一下他的酒劲儿全醒了。他迅速地缩回头,打算用力关上门,但是还没等他把头完全缩回,三鬼头手里的枪就打响了,子弹穿过他的腮帮子,打进了门框边的土砖里。
三鬼头用力拉开门,一脚将正在他眼前嚎叫的这个人踢翻,然后跃进屋里,又是一脚,将他右手侧的屋门踹开。屋子里有一个人躺在火炕上睡觉,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手里掐着烟,正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三鬼头。小芳坐在地上,伸展着两条腿,两只手背在身后,被绑在桌子腿上。
三鬼头身后的人陆续冲进屋子,片刻,屋子里的骚乱声、喊叫声和枪声掺杂在一起。杨毛儿快速地跑到屋子后面,看到大川正从屋子的后窗户跳出来,杨毛儿抬手就是一枪。大川大叫了一声,用右手捂着左侧胳膊,拼命奔逃。
杨毛儿身后响起从扩音器中传出来的喊声:“都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都放下手里的武器。”
杨毛儿的心里一惊,知道是警察来了,但他还是举起手中的枪,对准大川又是一枪。大川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杨毛儿听到大川躺在地上发出的嚎叫声,知道他还活着,欲上前再给大川一枪。就在这时,杨毛儿听到他身后有一个人厉声道:“站在原地别动,举起手来!”
杨毛儿向左侧猛地一跃,然后转过身,胡乱地开了两枪。之后蹿到离他有两米多远的柴火垛后,又向对方开了一枪。杨毛儿听到子弹打在柴火垛上的声音,知道是警察向他开枪了。他向身后看了一眼,看到距离他七八米处就是一户人家,房后有一个简易厕所,厕所旁也有一个柴火垛。杨毛儿向那个简易厕所跑过去,然后又绕过柴火垛,穿过一所房子,跑进苞米地里,之后他在苞米地里拼命地奔跑。
杨毛儿身后的吵杂声渐渐远去,他也跑到了苞米地的尽头,对面就是一个土岗,过了这个土岗就是一个林带。杨毛儿看了看四周没有人,跑上了土岗,被雨淋过的土岗,很湿滑。一辆银白色微型面包车从远处驶来,杨毛儿提高了警惕,正要奔向对面的林带,他听到面包车上有人在喊:“毛儿哥,我是小国,特意来接你的。”
杨毛儿停下了脚步,举起手里的枪对准驶过来的微型面包车。微型面包车停在他跟前,小国坐在车上打开车门对杨毛儿说:“快上车毛儿哥,我送你出去,后面都是警察,马上就追来了。”
杨毛儿看到微型面包车上只有小国一个人,便一跃上了车,车子在土岗上快速向前开去。杨毛儿坐在车里问小国:“早晨在山里戴口罩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小国笑了,点点头说:“大川逼我,我不敢不去,但是我从心里敬佩毛儿哥,我刚才逃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接你。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熟悉这里的地形,我怕你不知道怎么逃出去。”小国就像一场及时雨,滋润了杨毛儿正干裂的心田。
面包车开到一个食杂店门口停下来,小国对杨毛儿说:“咱们不能再往前开了,开车太显眼,容易被警察盯上。”然后小国隔着杨毛儿一指路边的食杂店说:“咱俩从食杂店穿过去,后面有一条路通往山里,先上山躲躲。”
杨毛儿觉得小国说得有道理,用拿着手枪的右手打开车门。就在他欲下车时,他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腕上被套上了一个冰冷冷的东西。杨毛儿迅速回过头,看到他的左手腕被一副明晃晃的手铐铐住,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手铐的另一端铐在了方向盘上。
杨毛儿马上清醒过来,抡起他右手里的枪来对准小国,被小国迎过去一掌打在他的手腕内侧。杨毛儿手里的枪掉落在面包车的仪表台上,之后又滚落到他脚下。从食杂店里冲出三个荷枪实弹的警察,三把微型冲锋枪一起指向杨毛儿。杨毛儿安静了下来,微笑着看着小国,眼皮遮住了他的大半个瞳孔,但还是没有完全遮住他眼中的忧伤。
小国对杨毛儿说:“对不起杨毛儿,我是警方的侦查员,警方怀疑杜云川曾参与发生在抚远一带的团伙抢劫杀人案,我奉命来接近杜云川,以端掉这个作案团伙。后来警方经过侦察,发现你与曾经的多起杀人案有关,所以就连你一起收进网里,等待你的将是法律对你的审判。”杨毛儿第一次见到小国这般冰冷严肃的一张脸。
大川身中两枪,都没伤到要害,小芳被警方成功解救,其余的人都被警方抓获。当天,杨毛儿曾经的保护伞纷纷被抓获,王勇潜逃失败,也被抓获。半个月后,小宇和小军落网。半年后,杨毛儿和大川被执行枪决,小涛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曾经在杨树镇猖獗一时的黑社会组织被彻底粉碎,杨树镇迎来了安宁和谐的社会局面。
五年后,一个细雨绵绵的早晨,一辆黑色本田轿车和一辆黑色奔驰轿车,一前一后地驶进了埋葬杨毛儿、郝瘸子和小辣椒的陵园。两辆车停在了通往杨毛儿墓地的甬道旁,从本田轿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手里拿着雨伞,跑到后面的奔驰轿车旁,拉开车门,撑开手里的雨伞。从奔驰轿车上下来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一副镜片宽大的墨镜遮住了他的半张脸,使得他下巴上的一颗黑痣特别显眼。他走上通往杨毛儿墓地的甬道,有三个人走在他身后,其中一人为他撑着雨伞。
几个人分别在杨毛儿、郝瘸子和小辣椒的墓前祭奠完毕后,又回到了车里,两辆轿车平稳地驶出陵园。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