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从明霞谷出来,柳如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却又不得不这么做。
乌挞娅竟然是千雪娇的徒弟,这三十年来,千雪娇一直在闭关修炼,为的就是能杀了柳含烟,杀了这个恨了三十几年的女人,而期间都是乌挞娅的父亲完颜兀术在照理。
给明月夫人下战书,柳如风无疑是最好的人选。因为柳如风说的话,明月夫人一定会相信。最重要的是,千雪娇抓了明月夫人的女儿,如果柳如风不去,那么这个女子就必须得死。尽管柳如风不知道明月夫人的女儿是谁?也没有见过明月夫人的女儿,但他必须得去,因为他不去,明月夫人就再也见不到她的女儿了。
一天后,是千雪娇和明月夫人生死战的日子,地点就是明霞谷。两天后,就是天下武林志士共聚兖州城,商议营救二帝,共抗金贼的日子。
而此时,柳如风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找到黑白二无常。只有找到黑白二无常,才会知道金瓶舍利的下落。
如果真如明月夫人所说,那么金瓶舍利便是价值连城,这价值连城的金瓶舍利究竟有着怎样的惊天秘密,也许只有黑白二无常最清楚。
杭州城北有条很深的巷子,巷子的拐角处有一颗老梧桐,依着老梧桐向左拐的第三个木门前有一截断了的木桩。
破旧的木门打开,是一个荒废的院子,院子里有几棵不知年轮的老桃树,桃红瓣瓣,坠影迷离。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去年的人在不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人还在,就谢天谢地了。可是眼前的景象,又怎么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呢?
步过荒废的院子,穿过两扇门,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柳如风进入屋子的第一步,便从头凉到脚了。
屋子里有张木床,床上躺了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已经躺了三天三夜,如果没有人进来,他会躺三年、三十年,直到尸骨无存。
没有人会想到,名震长江两岸的清风帮帮主沈向阳会死在一间破屋里,一间没有人知道的破屋里。
一条长长的裂痕,从沈向阳的脑袋顶部一直延伸到下巴。恰似一条中分线,把沈向阳的一个脑袋分成了两半。沈向阳的两颗眼珠睁得比棉球还要大,很显然,沈向阳到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那个人的手里。
那长长的一条裂痕不是剑伤,也不是刀伤,而是峨眉分水刺划下的。也许沈向阳不相信的就是峨眉分水刺这种短兵器居然可以像刀剑一样用,不是刺,而是直劈。
沈向阳死了,是一件坏事,亦是一件好事。
沈向阳死了,清风帮的帮主却还活着。
偏偏这一天是沈向阳的六十大寿,沈向阳于府中设宴,广邀江湖人士,庆祝自己的六十大寿。
只是很多武林志士都已赶赴兖州,所以到的人并不是很多,却也坐满了大半个沈府大院,也算是给沈向阳长足了面子。
当然,浪子柳如风也到了。
柳如风带了一件很重的礼物,这礼物是用马车拉过来的,因为他是一个大棺材。这个让沈向阳哭笑不得的礼物,沈向阳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
柳如风又恢复了往常自信的模样,嘴角微扬,面露微笑的走到沈向阳正前方三尺处。四下里的宾客早已聚了过来看热闹,只是这个热闹一点都不好玩,也不好看。
沈向阳干咳一声,道:“柳公子是来给老夫祝寿,又不是负荆请罪,何必背这么大的一个玩意儿来呢?”
柳如风轻笑道:“听说沈老帮主的‘清风剑法’练得出神入化,在下想讨教两招,看看区区‘长风剑法’究竟比沈老帮主的差了多少,以便回去好生研究,早登剑道之巅,还请沈老帮主不吝赐教!”
柳如风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祝贺自己的生辰大寿,而是讨论剑法,那就一定是诚心来找茬的。这个沈向阳自是很清楚,只是柳如风这种找茬的方式也太明显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嚷道:“沈老帮主会随随便便和你这个后生小辈动手么,哈哈哈。。。哈哈。。。”
还有人叫道:“沈老帮主向来爱惜后辈,没必要把自己的棺材都背过来!”
柳如风对这些言语充耳不闻,像是听着与自己没有任何干系的故事一样,还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
沈向阳道:“老夫向来不随便和后生小辈动手,柳少侠也不必自取其辱,少年人志气方高,老夫可以谅解你一次。”
柳如风“哦”了一声,道:“多谢老帮主抬举,晚辈当敬老帮主一杯才是。”言罢,右手衣袖一拂,隔着一丈多远的杯子竟像是被吸着一样,落入柳如风手中,柳如风大喝一声“请”,右手手指顺势一旋,这杯子径直撞向沈向阳。
沈向阳吓得面色发青,右手抓向杯子,不料却没抓住。这杯子带着柳如风七成的内力,滑过沈向阳的手掌,撞在大厅的门柱上,“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沈向阳竟也被震得倒退六七步,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众人都“唏嘘”不止,堂堂清风帮帮主,怎会接不住一个后生小辈递来的杯子?沈向阳从不会在人前失面子的,更何况是丢了这么大一个面子,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中立足呢?
柳如风慌忙鞠躬,道:“晚辈失敬,不想老帮主会如此谦让,实在失敬之极。”他说话间,竟已到了沈向阳身侧,看似在扶沈向阳,实则是在试探沈向阳的内力。沈向阳惊慌未定,被柳如风这么一抓,更加心慌不已,早已是面如土色了,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柳如风嘿嘿一笑,道:“沈老帮主内力深厚,想来不会伤及太深吧?”
沈向阳额头满是冷汗,两条腿像是断了一样,怎么也站不起来。
长风帮的帮众早已按捺不住,纷纷亮出兵刃,指向柳如风。这意思便是,如果他们的帮主有任何闪失,他们绝不许柳如风活着离开这里。
柳如风冷笑道:“有人杀了你们的主子,你们却不为你们的主子报仇,还侍奉一个冒充者,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连自己的主子都认不出来了。”
众人闻此言,更是面面相觑,沈向阳明明在此,怎么会被人杀了呢?倘若沈向阳没有死,又怎会连一个后辈小生都打不过呢?
柳如风哈哈一笑,左手提着沈向阳,飞步奔到那口棺材旁,右手不知何时,却掂着一块人皮。再看沈向阳,一张脸竟凸凸凹凹的,丑陋之极。柳如风一脚踹开棺材,那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向阳。
众人早已是满腹疑问了,这假扮沈向阳的人一头栽在地上,向柳如风求饶,道:“大侠饶命啊,这事不怪小老儿啊,我是被人指示的,他们抓了我的妻儿子女,我不这么做,他们就得死。”
只是他们没死,这小老儿却已经死了。一根毒针,一根细如发丝的毒针,不知何时,不偏不倚的插在那小老儿的咽喉上。如此快的毒针,那使毒针的人该有多快。
只是他再快,也快不过柳如风的那双眼睛。
“噌”的一声,柳如风的剑已经脱壳鞘而出,风一样的剑速,刺向一个白面书生。那书生双掌向后一推,迫开柳如风的剑势,身子借势向后飘去,像一只脱笼的鸟儿,急速飞向远方。
柳如风哪里肯放他离去,长剑一抖,飞速追去。那人想尽办法甩脱柳如风,不料却怎么也甩脱不掉,反倒被柳如风追迫的更加紧了。
两人不知行了多少路程,早已远离了杭州城,奔入了一片林子中,天色也渐入黄昏。
那书生突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已无路可走了。他的背后是柳如风,而他的前面却多了两个人,一黑一白,像是阎王身边的两个煞鬼。
黑衣人道:“该到的人都到了。”
白衣人道:“该死的人也必须得死。”
黑衣人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白衣人道:“想要找的人,就是化成灰,我们也找得到。”
那书生哈哈一笑,道:“你们总算是露面了,我等你们很久了,既然来了,要么交出东西,要么死路一条。”
那书生说罢,狂啸一声,林子里里外外已有一百多条黑衣汉子,将柳如风等四人包在中间。而他自己眨眼间,也换了一副面容,骸下微须,皮肤略燥的中年汉子,不是石玉生是谁。
柳如风道:“石掌门的易容术,果然深不可测!”
石玉生道:“柳公子近来可好吧?”
柳如风道:“在下还好,有劳石掌门惦念了。”顿了顿,又道:“石掌门让在下做引子,自己渔翁得利,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啊。”
石玉生笑道;“柳公子若能助我除了此二人,石某日后定当重谢。”
柳如风道:“清风帮帮主沈向阳沈大侠都把命送给了石掌门,可见石掌门内力深厚,在下那点功夫岂不是‘孔夫子门前卖百家姓’么!”
石玉生道:“柳公子此言差矣,沈向阳明明是死在黑白二无常的分水刺下,与石某确无任何干系。”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死到临头,还敢血口喷人!”
柳如风“哦”了一声,道:“石掌门对沈老帮主的死因倒是很清楚啊。”
石玉生一愣,道:“石某只是猜测而已。”
柳如风道:“沈老帮主面上却有一道长长的裂痕,也确是分水刺所伤,只不过是死后被人划上的;沈老帮主的喉头上有一个很小的细孔,若不仔细观察,当真是难以发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老帮主的死因和那小老儿的死因相同,都是石掌门的‘碎玉针’,只不过沈老帮主的那只针被石掌门又收了回去。”
石玉生面色一冷,道:“知道的太多了,就必须的死。”
只是未等他话音落下,黑衣人也早已按捺不住,大喝一声:“拿命来!”身子似只利鹰般扑向石玉生。
石玉生叫一声:“来得好!”身子一定,双掌运足十成功力推向黑衣人。但听“嘭”的一声,四掌相对,黑衣人哪里是石玉生的对手,身子连退十几步,方才稳住。
白衣人业已按捺不住,不知何时,黑、白二人手中都多了一对分水刺。两人一左一右,齐齐刺向石玉生。石玉生不敢轻敌,心知两人联手必不在自己之下。这时,早已有峨眉帮众递上兵刃,正是石玉生成名已久的九环刀。之所以叫“九环刀”,是因为这刀背上,一共镶嵌了九个铁环,舞起来像一串风铃般“叮叮呤呤”
。
柳如风早已兵刃上手,向黑白二人叫道:“两位就全心对付石玉生,这帮随从有我就够了!”
只听“叮当”之声不绝于耳,里里外外打得不可开交。虽说柳如风面对的是一些武功普通的硬汉,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真要制服这一百多条黑衣大汉,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那边厢,黑白二人已逐渐占了上风,两人一左一右,忽上忽下,动作快速之极。石玉生越战越觉吃力,双臂已有些酸软,照此下去,不出二百招,石玉生必会败在黑白二人的分水刺下。
忽听“啊呀”一声,白衣人双腿一软,竟瘫坐在了地上。原来石玉生心知这么战下去,必败无疑,趁他二人招式未收时,甩出了两枚“碎玉针”。黑衣人动作灵敏些,险险避过,白衣人不幸中了左腿小腹。这“碎玉针”奇毒无比,尽管未重要害,也撑不过半个时辰。
石玉生正自得意时,不知哪里飞来一物,正向自己面门劈来,仔细一看,不是别物,正是三尺长的分水刺。情急之下,哪里来的及闪躲,条件反射似的架起钢刀,护住面门。一撞之下,石玉生双臂一麻,虎口沉闷,足退了十几步方才稳住。 分水刺被反弹回去,正好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中,一个从天而降的人手中。
那人一副阴森的面孔,配着一双骇人的眼珠,白发飘飘,却比方才的黑白二人更加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