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望断故人愁,山长水阔知何处?
一叶轻舟,一壶清酒。
醉里南国千杯酒,醒来只道是孤舟。
柳如风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满目忧伤,和自己一样身世凄凉的女子。
凄凉的琴声,凄凉的乱世。
都说离别,是为了下次更好地相遇。
可是相遇之后,最终还是要离别的。
柳如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个女子,只是每次一个人怅惘时,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她。
浪子柳如风,来来去去无拘束,可是谁又了解浪子漂泊的孤苦呢?
柳如风轻轻一笑,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儿女情长了。
是的,轻轻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如诗般的女子。
一只画舫,三个女子,三个如诗般的女子。
为首的一个站在中间位置的前方,无疑就是主子了。但见她咯咯一笑,道:“公子可有兴趣陪小女子共饮一杯?”
柳如风嘴角一扬,道:“好啊,我正愁没有酒伴呢,即是姑娘盛邀,在下却之不恭。”
但见,语未落,人已至。
酒已备好,人已入坐。
那女子端起一壶雕花银耳瓶盛的美酒,娇笑道:“柳公子果然爽快,就请尝尝小女子的薄酒如何?”言罢,为柳如风斟了满满一杯,却是莹光透彻,煞是好看。
柳如风哈哈一笑,仰首而尽,但觉沁人心脾,说不出来的快感,大叫一个“好”字。既而又笑道:“今日有美酒佳人,怕是不醉都不行了。”
那女子嗤笑道:“柳公子不怕这酒中有毒么?”
柳如风打了个哈哈道:“有美酒喝,又有佳人相伴,即便做了鬼,那也是风流之鬼,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那女子咯咯笑道:“浪子柳如风,果然潇洒,名不虚传。”
柳如风道:“大金国右副元帅完颜兀术的女儿乌挞娅郡主,果然生得丽质。若是柳某猜的不错,姑娘身上涂得应该是北方特有的一种脂粉,这种脂粉所用的香料是霸王花的花蕊,传说霸王花只生长在北方极寒极阴之地,花期长达十个月,霸王花本身是一种很香的香料,但是,一旦和西域美酒紫汀兰结合,就会使人神志不清,陷入昏迷状态。”
乌挞娅笑道:“真是世事都瞒不过柳公子这双眼睛,即是如此,想来柳公子此时一定很想休息一下了。”
柳如风笑了笑,身体早已不受自己控制了。
* * *
清晨的阳光透光窗纸,洒在柳如风面上,很柔和,很温馨。
这是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柳如风很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眼总会看到娘亲慈祥的面容,是那样的舒适,那样的温情。
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两天了,三月十二。
淡雅的房间,外面是一个优雅的院子。有山有水,有亭台,有清池,有莲花鱼儿,有绿树回廊。
柳如风伸了个懒腰,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爽快。
短短的回廊,却九曲十八弯,一直弯到一个小小的亭子。这亭子虽小,却很精致,栏槛上雕花弄玉,亭檐上龙飞凤舞,正侧一鎏金匾额,上嵌“莲台静苑”四个碧玉楷字。
很奇怪的是,这座院子里除了柳如风,再找不出任何一个人来。柳如风不明白乌挞娅为什么会把自己带到这个地方来,不过有一件事他很清楚,就是他柳如风现在还活着,还没有做个风流鬼和阎王叙叙旧。
三月半的荷花,就像是二月的柳絮,春蕾初放,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小的亭子,中间放了一张圆桌,桌上摆了一套茶具。一张圆碟,青瓷茶壶落在最中间,外围依次摆了五个青瓷茶杯。这五个茶杯却是按着金、木、水、火、土五行方位来放的。
柳如风提起茶壶,从左手边第一个茶杯开始,每个杯子不多不少,都倒了半杯茶水,恰是以金、木、水、火、土的顺序来的。这五个茶杯的重量,也都不轻不重的增加到了二两半。
但听“咔”的一声,这五个青瓷小杯同时陷入桌内半寸。古铜色的桌面围着五个瓷杯,凹陷出一个圆形,圆形的中间也凹出了一个更小的园,正好放的下这个青瓷茶壶。
柳如风将茶壶放到凹圆中,使劲向左一拧,伴随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圆桌滑到一侧,地上现出一个方形的口子,正好容得下一个人自由进出。
柳如风暗惊一声,跳入密道中。这道一直往下深入,两壁甚是光滑,只透着微弱的光线。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这道成了平铺的,阴暗却不显潮湿。又过片刻,柳如风眼前一亮,竟是到了一个玲珑照人的水晶世界。
但见四壁光艳,晶莹透彻,似仙境般纯洁。人在其中,恰似鸥翔海天之际,若隐若现,似有似无,莲台仙境,一笑拈花。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水晶的通道,通到水晶的殿堂。水晶的殿堂,高高的立着一张虎皮太师椅。高高的虎皮太师椅上,躺着一个满头银发的女子。这女子一身白色的衣着,再加上这满头的银发,印着银白色的水晶,更加显得苍白,令人胆寒。
苍白的女子,苍白的容颜。苍白的眉宇下,一对寒气慑人的眼珠。
柳如风已是浑身上下,无不透着寒气了。方才身临仙境的感觉,霎时间变成了被困寒窖的滋味。当下抱拳躬身,道:“晚辈柳如风,无意闯入前辈内阁,还请前辈宽恕!”
话声未落,只见白光一闪,一条白色的丝绫向自己的面门袭来。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声音,道:“擅闯者,必死!”
柳如风哪敢分心,双足一点,身子急退,长剑顺势出鞘,在空中抖了一个圆圈,护住前身。却见丝绫如银蛇般,忽高忽低,忽左忽右,看似轻飘,实是灌足了那女子的内力,劲力十足。
柳如风向左,这丝绫便跟到左,柳如风向右,这丝绫便跟向右。那女子也似丝绫般轻飘,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动作灵敏至极。柳如风运足真气,长剑黏住丝绫,一个倒栽葱,头下脚上,翻腾过来,白色的丝绫在空中舞出了一道半圆。却是剑气逼人,劈向那女子。
那女子也毫不示弱,身体如燕儿般窜来窜去,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柳如风一击不中,长剑一抖,白色丝绫断为几截。脚下不停,双手握剑,如绒球般触地即离,白衣女子闪向哪里,这剑就斩向哪里。主客位置,立即颠倒,正是“长风剑法”的第十二剑“连绵不绝”。
前一剑剑势未消,后一剑剑势又至,如此连绵不绝,以排山倒海之势压向敌人,让敌人应手不及。那女子力喝一声:“好小子!”
忽见漫天花雨,竟是千万条丝绫,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向柳如风袭来。能在一刹那使出这么多的丝绫,柳如风从未见过如此快的手法,不得不佩服那女子武功之奇。双足一点,剑随人走,正是“长风剑法”第十剑——“剑影随风”。
但见花雨飘零,剑影如雾,人影如风,潇潇洒洒,似落英缤舞,纷纷扬扬,飘逸美艳。那女子“咦”了一声,身子急旋,万条丝绫,早已断成了千片万片,缓缓坠地。
柳如风剑锋回收,身子向后翻腾开去,那女子也是一个回身,重又落入高高的太师椅中,依然是斜躺着,依然是苍白而又冰凉的眼神。
柳如风复又抱拳一揖,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晚辈感恩不尽。”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往我脸上贴金,是你胜了,就是你胜了,我老太婆无话可说。”顿了一顿,又道:“你小子年纪轻轻,却能破了我的‘花雨阵法’,倒也难得。”
柳如风道:“全仗前辈承让,晚辈才能侥幸逃出阵法,实是惭愧。”
那女子“哈哈……”大笑一阵,道:“胜而不骄,可造可造,哈哈哈……”
这笑声尖锐怪异,令人心生毛孔,好不自在。柳如风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女子又叹道:“可惜呀可惜……”
柳如风道:“可惜什么?”
那女子道:“可惜天下的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负心汉!负心汉……”
但听得这女子的声音愈来愈悲,撕心裂肺般凄凉。柳如风心知,这女子定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这般作践自己。
那女子忽然厉声道:“你可听说过‘玉面菩萨’千雪娇?”
柳如风惊道:“三十年前叱咤武林的‘玉面菩萨’千雪娇!”
玉手花绫飞天舞,自在销魂鬼阎罗。
三十年前,无论谁听到“玉面菩萨”四个字,都会吓得一身冷汗。
传说“玉面菩萨”的一双手,或者说那根本不是一双人手,而是一双鬼手,比流星滑落的还要快。流星滑落,不过刹那,“玉面菩萨”的一双手,却能在刹那之间送你去见阎王,顺带挽出两朵白花。
这双手扭断过“独行大盗”盗无敌的脖子,也送走过“五湖散人”莫凌子的魂魄。没有人知道这双手有多快,因为知道的人都陪阎王叙旧去了。
三十年前,三十年前的“玉面菩萨”千雪娇。
明霞谷里郁佳人,大漠观音可并论。此世不逢双碧玉,枉来尘迹走三春。
明霞谷里自然是明月夫人了,这“大漠观音”指的便是“玉面菩萨”千雪娇,千雪娇本生于西北大漠。
明月夫人和千雪娇并称为武林的“绝世佳人”,而千雪娇满头的银发,更让她显得妖娆诡异。绝世的容颜,曾令多少英雄好汉拜倒,哪怕是闻之色变的“女阎罗”,也甘做石榴裙下的风流鬼。
只是三十年前,也就是三十年前。
武林上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明月夫人隐居明霞谷中,发誓再不踏出谷中半步。每年只见一个人,一个能过得了半仙桥的人。而“玉面菩萨”也如鬼魅般无影无踪,再不见其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