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殷野宜叹息道:“臣儿,蓝离剑我留给你的时候你太小,根本看不懂剑上七殇经的修炼之法。后来你遇到了一个黑衣人,指点了你一番,便消失不见。你可知道他是谁?”
“谁?”孤北臣拧着眉,眸子越发深黑,隐隐透出一丝血光。
殷野宜轻轻地抬起手,指着孤光启道:“是他!”
“父王?”孤北臣轻轻地喊了一声,手指却轻轻地发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他分外恐惧的事情。
老齐王大喝:“不是!”
殷野宜一摆手,老齐王便砰地一声,跌倒在地,根本没有力气再说一句话。枉然地伸出手来,虚虚地抓着什么,但是除了指尖流动的空气,什么也抓不到。
银甲护卫见到殷野宜举手之间,就能将齐王伤了,均蠢蠢欲动,却不敢真的动。而东镇教的人见到这位东镇教的星宿前辈,崇拜还来不及,更是不敢向殷野宜出手。
殷野宜旁若无人,宛若不是置身强敌环绕的人群中,对孤北臣缓缓说道:“他指点你入门的时候,根本教错了你。入门错了,后果就是自断经脉。相信你这么多年已经发现了这个真相,也一直想找出那个黑衣人,想问问他为什么那么害你。那个黑衣人就是你天天叫做父王的人,看他都对你做了什么!”
殷野宜说到这里,声音隐隐恼怒:“孤家二子,一个天性敦厚,胸无大志,一个流连欢场,哪有什么文治武功!孤光启他天天恨不得你死,却又怕你死了,没有人能支撑起孤家。他二十年来,就是这么利用你!他强加给你他的野心,何曾给你过什么温情和父爱?你莫要再认他!”
“可是,我虽然修习了错误的口诀心法,但是并没有出现走火入魔,自断经脉。”孤北臣犹不相信自己的父王会害自己。
“臣儿,我亲眼看你将蓝离剑丢过很多次。每一次替你捡回来的人,你知道是谁么?”
孤北臣忍住颤抖的心神,涩声道:“是你?”
殷野宜凝视着孤北臣,眼里满是慈爱,而声音却温柔而苍老:“蓝离剑的剑身上本来刻着七殇经,然而如今那上面刻的早已不是七殇经了。我花了二十年,每次你将蓝离剑扔下去的时候,我都把剑重新捡回来,刻上解救之法,只是因为想救我的孩儿,不想让他自断经脉而死!你说每次蓝离剑重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是感激那个人呢,还是憎恨?”
孤北臣低下头去,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分外惨烈:“得蓝离者都是孤星煞星。你是。我……我也是。我娘不要我,我父王他骗我,我爱的女人也不要我……”这一刻的孤北臣突然脆弱地像个小孩子。
孤光启本来咳血,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虚弱喊道:“臣儿……你是父王的儿子。殷野宜根本就是骗你。这么多年来,我们父子之情都是假的?要害你的是殷野宜这狗贼,是他!”
殷野宜鄙夷地看着孤光启,喝道:“他是我儿子,我为什么要害他!就算我害他,我又为什么要救他!孤光启,你总是这样狡辩!倒不如爽爽快快承认你的罪孽,也好死的时候,灵魂落个干干净净。”
孤光启突然面色平静下来,只是有些自哀地垂着头,头发凌乱,目光呆滞:“蓝离剑已经被你毁去,那上面刻下的是不是七殇经改良之法,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孤北臣捂着头痛苦地皱着五官,半晌,陡然大喝一声:“住嘴。”
老齐王颓丧着苍老的面容,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殷野宜点点头,又问孤北臣道:“臣儿,你最想要什么?”
孤北臣冷冽的眸子隐隐泛出一丝幽暗深沉的红光:“我要你死!”
“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儿子,不愧是孤光启调教出来的枭雄。”殷野宜对孤北臣笑道,似乎并没有恼怒,伤心,失望之意,反而嘴角勾起一丝笑来,那笑意逐渐弥漫到全脸,最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
笑声渐渐停歇。殷野宜声音恢复平静,微微带着一些苍凉:“好儿子,我满足你!但是在此之前,我要为你清楚障碍!”
身型一掠,随便在地上捡了一把剑,便向孤光启刺去,电光火舌之间,孤光启心口恰中一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也叫了三声:“好好好!”
老齐王伏在地上,不看殷野宜,不看其他任何人,鹰隼一般的眸子渐渐光华敛去,只盯着孤北臣:“臣儿……父王以前有错。现在父王恳求你,叫我一声父王……”接着一声重重地咳嗽,喘息不止,只是像个垂死的鸟,哀怜地看着孤北臣。
孤北臣目光凌冽地看着殷野宜:“你既然看到他教错我七殇经,为什么当时不阻止他?你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这时又装什么好人!”
殷野宜面色有一刻的尴尬和恍惚。
孤北臣接着道:“你说你是武痴。你分明是故意让他害我,好利用我研究你的改良七殇经。每次蓝离剑回归,我都不是感激,也不是憎恨,而是害怕。因为那改良过的七殇经,如果不练下去,就断经绝脉而死,如果练下去,就一直依赖着那上面的功力。像是吸食一种让人上瘾的毒。我每次都是故意将剑扔掉,因为想那个在剑上刻字的人能救我。但又怕他将剑还给我,因为,我分不清会离生近一步,还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我这个儿子,分明是你拿来试功的引子!您难道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你的解方是错的,我将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儿子?你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娘?”孤北臣说到最后,猛地大吼起来:“当年,就在这附近那个冰冷阴森的山洞,她临死还是没有等到你,你又一次迟到,又一次让她空等。第一次让她空等嫁做他人妇,第二次让她空等,冰冷孤独地死去!你有没有爱过她!你当时在做什么?为什么四年后才回来?”
苻离听孤北臣指责殷野宜,也愕然一惊:“孤北臣,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比起孤北臣来说,自己没有亲生父亲和养父的背叛和利用,是不是比他幸运多了?突然,苻离对孤北臣产生了浓浓的同情。而在对别人悲剧的同情中,自己心中的黑暗似乎也得到了救赎。
殷野宜连连往后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神色也虚弱如秋风败柳:“臣儿……”
孤北臣大喝:“别叫我的名字!从小雪峰下来,你四年来一直在研究水龙八方阵,所以竟然不回来看我娘,任她一个人死去。你给我滚!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殷野宜闭着眼睛,静了好半天,突然转头问苻离:“离儿,你想要什么?”
苻离想了想,不屑冷笑:“我想离开这里!”
孤北臣手微微颤抖,攥成一团,却将脸瞥过去,眸子阴狠而微红,却是再也不看老齐王一眼。他本是无情的人,此刻知晓真相,只觉得身边无一个可信之人,天地浑浊,乾坤乱象,天下之人皆可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