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微黄,把客厅的一切都笼罩在温馨的气氛中。祝式微和苏影对坐餐桌两边,中间是三道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新鲜出锅。
“味道怎么样?”餐桌上,祝式微紧张地问悠悠品菜的苏影。
苏影温柔地一笑,吐出两个很不符合这笑容的字,“难吃。”
“真的吗?”
“嗯,西芹太硬,土豆丝太淡,这盘番茄炒蛋倒是可圈可点……”说到这,苏影突然停顿,用隐忍的目光看着祝式微。
祝式微若有所悟,“……你吃到了什么?”
苏影苦着脸,“不应该属于这道菜的东西——蛋壳。”
祝式微翻个白眼,为自己辩驳,“蛋壳……蛋壳怎么了,老人都说蛋壳补钙,而且,大少爷,有的吃就不错了,你还挑什么?”
“这菜这么差,根本没得挑。”苏影一边批评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菜。
祝式微满头黑线,给他烧饭还烧出错来了,她看着苏影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就像是看到了刚刚结束长征回来的红兵。她说,“既然难吃你怎么还吃得这么多啊,你们男生啊,就是矫情……”说着她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当味蕾的雷达第一时间启动后,她停止了嘴里和手上的动作。
“哎,真的很难吃,”祝式微沮丧地承认,“怪不得凌风以前说……”她突然僵直了后背,不解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名字。
苏影也是有所悟,一筷子夹偏,把一根西芹捅到桌子上。他顿了顿,又重新夹起,放在嘴里,含混不清地问,“他说什么?”
他半玩笑半认真地说,每次吃过你的便当,我下午的课都要翘掉半节,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都在厕所痛苦地“连绵不绝”——式微,你已经完全收服了我的胃,所以以后麻烦你不要受累了行不?
祝式微挑挑眉,神态自若地回答,“还能说什么,当然是难吃啦。”
苏影观察对面的人半晌,确定她的神色一如往常,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以为他会说‘就算再难吃我也一定会吃光’这样会哄女孩开心的话呢。”
祝式微摇头。任凌风是很温柔的人,但是他不会说违心的话。就连分手,他也以她最不喜欢的方式与他诀别。他明确地说,式微,我依然喜欢你,但是我必须折服于现实,对不起。
虽然他明明知道,比起这种说法,直截了当地说“我不爱你了”更能让心高气傲的祝式微心里好受。
他明明知道的,式微最讨厌的就是萎靡的物质情感。更何况,她还因此受到了那样的侮辱。那是仿佛被剥夺了人格与自尊,被打到最底层的深深厌弃。
“对于你们男人来说,金钱和爱情到底哪个更重要?”祝式微突然发问。她的眼睛投向别处,却是在长久的屏默中等待一个答案。
苏影很快回答,“不能两全么?”
其实让苏影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祝式微的问题有点困难。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感觉到钱的重要性。虽然他现在独立生活,并且与家庭保持一定分界线,但是他永远记得自己有个什么样的父亲和什么样的家庭背景,他脱离不了也未必想脱离。
这样的后盾背景就像是巨额死期存款,虽然看不见,但是很安心。
于是苏影说完这话就可以看见,失望在祝式微眼中一点点蔓延肆虐。
但是这个表情的定格是一闪即逝的,因为祝式微发觉她已经在苏影面前流露了太多不该有的情绪,她不想再想下去,尤其是在这样属于悲伤的夜晚。她怕再聊下去她会失眠,像失恋头几天一样。
她说,“吃完了你收拾。我累了先去睡觉。”起身背对苏影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明显已无食欲(也可能是吃得太多)的苏影,声音像从牙缝中逼出来的一阵风,“我睡哪里?”
苏影失笑,“你睡我房间吧。我睡客厅。”
没有过多犹豫,祝式微匆匆逃回房间。也许她是受不了橘黄的灯光下苏影迷离的眼神,也许是她害怕暴露自己滚烫的双颊。
苏影默默放下碗筷,看着满桌残杯冷饭,心中轻轻问道:式微啊式微,你心里到底埋藏着怎样的过往与伤痛呢?
祝式微躺在陌生的床上,把头发埋在枕头中。鼻尖贴近枕巾,她闻到一种类似栀子花瓣的味道,那应该是苏影常用的洗发水。和苏影身上的味道一样,干净舒爽。
祝式微翻了个身,叹口气,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却不知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