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快天亮的时候夏小冉才又偷偷地躺回傅希尧身边,不过还是离他很远,还是蜷着身体,还是背对着他。
傅希尧微睁开眼睛看她,背影娇娇小小的,瘦得让人心疼,心想着是不是该给她好好补一下,可她总不吃东西,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又怎么能结实起来?
见她动了动,他抿抿唇继续假装熟睡。
到了上班的时间,傅希尧起床简单洗漱了一下就换了西服,挑领带的时候下意识往床那边的方向看,居然发现夏小冉也在悄悄地偷看他,两人的目光一遇上,她立马窘地闭起眼睛躲闪,这让他心情大好,薄唇勾起浅笑的弧度走近她,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乐呵呵地笑言:“好哇,居然还敢偷看我换衣服,你说说看,该不该罚啊?”
夏小冉缩了缩脖子,倔强着不肯说话。
傅希尧玩兴一起,非得拉她起来,捏着她的手心要求:“快,懒猪,来替我打下领带!”
他不依不饶,又是亲又是挠的弄得夏小冉实在是没办法,木着脸乖乖的接过斜纹的领带替他打上,以前在家她也常常这样帮爸爸,所以她轻车熟路的很快就打出一个漂亮的温莎结。
傅希尧是极注重仪表的人,照了镜子后也忍不住激赏:“小丫头,打得还真不错。”说完还揉揉她的头发,她却忽然拉住他的手,他一愣,问道:“怎么了?”
夏小冉抬起头看他,犹豫了半晌才说:“我,我能不能回去上课?因为快要期中考核了……”
傅希尧失笑,顺势坐在她身边抱住她,她的腰都瘦得只剩下骨头了,他心里有些不快,可还是带着笑意说:“当然能啊,我又没圈你锁你的,不过是不希望你乱跑让我担心而已,你上哪儿我都不拦你,对了,你学校离这儿也有段路,我让林进接送你。”
夏小冉一怔,心里有些不愿意,试图跟他商量:“我自己坐车,好不好?”
傅希尧脸色一沉,不复刚才的温和,眼神深深的,松开她站起身才说:“我去上班了,你列张课时表给林进,有他接送你方便些,我也能安心。”
夏小冉看着他的背影,良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心里苦笑,方便什么?方便他监视她吗?不过去学校总比一个人呆在那冷冰冰的公寓强上百倍,这么一想,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她让林进在C大东门拐弯的一个地方放她下车,她不想被人看到了以后对自己指指点点的,她的人生够多姿多彩的,不再需要什么‘锦上添花’。
恰巧又路过那家咖啡厅,一段时间不见,它已经完全变了个样。也就一个月吧,已恍如隔世,这样也好,她早就不是那个在里头笑得天真挽着男朋友看梦幻爱情电影的小冉,他们谁都回不去从前了。
蓦地,一个长得很英俊的小男孩拦在她跟前,笑得很开朗地递给她一份宣传册,露出两排小白牙:“漂亮的姐姐,有空请到店里坐坐哦,苏晓沐泡的咖啡绝对一流!啊!我赞美你你还打我!”小男孩护着后脑勺嘀咕,一脸哀怨地瞅着来人。
苏晓沐好气又好笑,拽着他的胳膊教训:“见到美女懂得叫漂亮的姐姐,喊你妈我就只会没大没小的喊名字,我不打你还亲你啊?想得美!”
“谁叫你没人家漂亮……”景尧小声说,不过当听到某人‘嗯’的一声威胁,他又立马识相地改口,“都很漂亮啦!”稚气的声音再加上成熟的表情,将景尧人小鬼大的天性表露无遗。
倒是夏小冉有些吃惊,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在面前的两人的脸庞来回打量一番,不是长得很相似,他们居然是母子?
苏晓沐仿佛对夏小冉的反应习以为常,把手搭在景尧的肩上,咧开嘴笑嘻嘻地说:“怎么样?我儿子很帅吧?”觉得夏小冉有点眼熟,忽然回想了一下,“呀,你不就是之前来的那位小姐吗?”
夏小冉也记起来了,邵峰醒的那一天,自己哭得肝肠寸断的那一天,咖啡馆拆旧翻新的那一天,她曾经来这里悼念过去。她顿时觉得无地自容,哑着声喃喃:“不好意思,我要走了。”然后落荒而逃。
景尧看着她的背影碎碎念:“女人都很奇怪!”
苏晓沐又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冷哼:“哼!你一小屁孩懂什么?”
然后沉默。
夏小冉去了琴房练琴,因为她觉得只有音乐才是完完全全地属于她的,没有伤害,也没有背叛,那是她心中仅剩的一方净土。
刚才莫教授暗示,年底还有一次竞争交换生的机会,让她努力争取,原来不仅她没当成交换生,方欣怡也被刷下来了,原因未明。反正留学名额从缺,维也纳方面的意思是年底再重新考核选拨,她已经大四了,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机会。
可现在的她,怎么去?
“你已经连续弹错六个音了,而且还是莫扎特的曲子。”安静的琴房突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夏小冉错手一个重音,“噔”一声响亮地在空气里回响,她愕然回头,随即沉下脸:“请问有何贵干?”就不能让她安宁吗?
王岚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笑,笑容很是灿烂:“哟,找到靠山说话底气就是不一样啊,怎么?我哥对你挺温柔的吧?按我说你可有福了,找着我哥那样的人物!”
夏小冉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面目可憎到这个地步,气不打一处来,她想撕烂这个蛇蝎般恶毒的女人的嘴,想挖她的心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可是应有的教养让她做不出这样可怕的事情,她只能横眉冷对,只能言语反击:“是挺温柔的,不过是鳄鱼的温柔,因为你们都是冷血的!因为你们都没有心!除了仗势欺人用卑鄙的手段逼人到绝路,你们还会什么?”
她用力握着琴边,纤瘦得能看到骨头的手指青筋涌现,那种失爱的痛已经漫进她五脏六腑的每一根血管每一个细胞,她浑身都疼,她缺氧,缺一种名为“爱情”的氧气,她觉得她快死了,偏偏她死不了,也不能死,所以这样半死不活地任他们折磨着,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没有了一切,成为随他们摆布的玩偶。
她想着想着忽然笑了,脸颊因为激动而红晕,可笑容很苍白,双眸犀利地看着王岚,看得她心里发怵,有些不自在地捏紧手提包的带子。
王岚恼羞成怒,咬着牙理直气壮地控诉:“你别以为自己很伟大,我比你更爱邵峰,我爱了他十年,他是我的,你凭什么抢走他?”
家里就属她最小,而且只有她一个女孩子,哥哥们跟她年岁差很多,不怎么跟她玩。那时邵峰的父亲刚好外调,他有段时间就住他们家,他教她做功课,教她骑马,教她打球……她喜欢跟他呆在一起,他身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没有男孩子的汗臭味,说话也斯文温柔,对她很好很好,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总之后来这种感情已经不能用喜欢来形容,因为她爱他。
他们两家也有结亲家的意思,她理所应当的以为他们将来肯定会在一起的。邵峰也不是没交过女朋友,不过都很快散了,她不介意,就像她两个哥哥,谁不是女人一堆,反正结婚后收敛就成,所以她介绍夏小冉给邵峰认识的时候没多想,反正就依师兄托付帮个小忙,夏小冉跟他越走越近她也没有多想,兴许玩玩而已,可是慢慢的,邵峰眼里的深情让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他们见面的话题永远离不开夏小冉,他还透露出要跟她结婚的意思,这怎么可以?
他的新娘,应该是她王岚才对啊!她不服气,她真的不服气!她恨夏小冉抢走属于她的微笑属于她的幸福!她恨不得毁了她!
夏小冉被王岚眼底里的痴狂怔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反驳她:“爱情没有先来后到之分,你们并没有结婚,而且邵峰爱的是我,情感上道德上你都是完完全全的失败者,你怎么诡辩也没有用的!”
王岚一下子被她的话刺得不知道怎么回应,脸通红通红的,转念一想自己这次找她的目的,又重新冷静下来,冷冷笑了笑:“我哥没告诉你吧,虽然我和邵峰没有结婚,不过我们准备订婚了,到时候欢迎你来参加。”前两天邵峰强行出院又昏迷地被送回来,身体一直反反复复不见好转,邵阿姨急得六神无主,听说旧时有冲喜的说法,就跟她商量想办场订婚礼冲冲喜气让情况有所好转,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父母本来不大同意的,觉得委屈她了,可她偏偏愿意,这样一来,邵峰就是她的了。
虽然表哥耳提面命不准她找夏小冉麻烦,可她还是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只要看她失魂落魄,只要看到她伤心欲绝,她就心满意足了。
可没想到夏小冉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定定地看了她好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恭喜。”
没有惊,没有哭,没有伤,没有痛。
等王岚趾高气昂地离开,夏小冉顿时全身无力,订婚?
她双腿一失重,跌坐在冰冷的地上,碰落了搁在琴面上的帆布包包,从里面滑出那间新换了东家的咖啡馆的宣传单。
咖啡馆的名字叫做:记得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