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与郑小圆在临安仅仅住了两天,便准备离开了。虽然李不伟与周依依极力装出苦无其事的样子,但周进却是坐立不安,总想着自己与郑小圆的关系既然已经公开,在众人面前多少会有些别扭。李不伟等人见状,也只好由得他去了,因此接下来的几天,周依依除了见过一次谢道清,其余的时间大都陪着郑小圆在临安城中闲逛。
周依依的购物习惯,李不伟早已摸得一清二楚,但是这一次却是大大超出他的意料。短短三日下来,这两位姑娘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李不伟本以为这次买的大都是些姑娘家的物品,也不好意思发问,心想等小圆姑娘离开之后,再偷偷问一下依依。然而香儿却忍不住讲了出来,原来这一车子的东西并不是姑娘家专用的化妆品之类的东西,而是居家日常用品。
李不伟与周伍颇感意外,但转念一想,又马上明白了过来。敢情周依依带着郑小圆并不是随意闲逛,竟然像似在购置一些成家用的必需品。虽然只是猜测,但是一想到周进在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又组建了新的家庭,李不伟在倍感欣慰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周进已逐渐失去了以前那种豪气云天的性情,转而变得更加像是一个恋家的男人。
送走周进与郑小圆之后,李不伟又匆匆去了临安造船厂,因为船厂最近设计出一种全新的快艇,更重要的是,这种快艇竟然是由船厂的一名工人设计出来的。此人以前默默无闻,当蒸汽机侦察艇造出来之后,这人忽然得到了灵感,当下告病离开船厂十多日。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竟然拿了一份极其详细的设计图纸。
船厂负责人方稳对此极为恼火,正准备将这名工人狠狠地训斥一番,然而等他看到了那张设计图,立刻转变了态度。这名工人不仅设计出了图纸,还作了一个精致的小型木制模型。船厂的众位高级工匠与实验室驻船厂技术人员经过分析之后,觉得这个设计极有创意,而且又有着一定的理论基础,当下让所有技术人员都参与了进来,经过几天的讨论之后,将原设计图进行了一番改进,终于有了最终版本。
李不伟赶到时,只见一群人围着桌子,正在俯身看着桌上的一卷图纸,又偶尔有几人在会议室的白板上写着一些数据。这张白板,是最近才制作出来的,虽然不像后世的那种白板材质,但是在木板上直接刷上清漆,也可以用油墨笔书写。
众人相互见过,又忙着对那张图纸议论纷纷。这图纸尺寸极大,几乎占满了整个桌子。众人讨论一番,又转向另一张桌子。李不伟转头看去,只见墙角的桌上摆了一个木制的船模。这船模约有六十厘米长,尾部有一个螺旋浆。然而最奇怪的是,这船的前下方,竟然有一个机翼一样的东西,向两边张开。李不伟觉得奇怪,在船上安装机翼,难道是想让船飞起来?
正疑惑间,只听方稳说道:“李大人,这位便是设计此船的工人了。此人名叫张渊,原是船厂的一名普通工匠,后来蒸汽机船进行改造时,主要负责船身的强化。”说着,又笑眯眯地看着张渊。
李不伟听得惊讶之极。倒不是因为这张渊想出了此种造船之法,而是因为张渊的年纪,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又是一名极为普通的船厂工人,没想到他竟然在短短十多天之内,不仅设计出了一种新式快艇,而且还制成了木质模型。看情形,这模型必定已经试验过了,而且船厂的众位技术人员也极为满意,否则也不会专门通知实验室了。
其实李不伟更应该惊讶的是,宋朝的一名普通工人,竟然设计出了七百年后才出现的水翼船。只不过李不伟并没有听过水翼船的名称,又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仔细查看那套《大百科全书》。
普通的船只,通常只有约四十公里的航速,可是水翼船的时速,竟然达到了一百公里。这种船,在船底装有扁平的水翼。当船在水中行驶时,水翼会受到向上的升力,从而使船身上浮。当这种浮力足够大时,就会使整个船全部浮到水面上,只有水翼贴着水面滑行。至于推进的动力,则是通过喷水泵吸入海水或河水,然后将水高速向后喷出。当然,宋朝并没有水翼船的概念,更没有这种高效的喷水泵,而所谓的水翼船,也不可能完全浮到水面上,只是船身稍有上升,在一定程度上减小了阻力。
张渊听到方稳夸奖,脸上微微一红,惴惴不安道:“李大人,其实小的也只是突发奇想,正好又逢身体不适,因此在家中一待就是十几日,这才制成了这个模型。”说到此处,已走到那个木制模型旁边,指着船头的那对水翼道:“小的在船厂已有七年,平日里就喜欢私下琢磨些船只改造的问题。当蒸汽机安装到船上时,小的在惊讶于这种推进器的同时,又想到了更多。”说着,神色间已不见了刚才的那种不安,显得自信之极。
李不伟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说进去。张渊看到李不伟赞许的眼光,顿时神色一振,接着道:“自从蒸汽机船制造出来之后,船只的航速大为提升,尤其是那种侦察快艇。小的经过多日思索,认为要继续提高船只的航速,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加大推进力,二是减少阻力。第一种方法显然不易实现,因此小的便想到了第二种方法,即减少船只在水中的阻力。通常情况下,船头做成楔型,有利于快速行驶。然而即使船头的形状设计得再完善,仍然收效不大。因此小的想了一种办法,使得船只在行驶时,船身会上浮,从而减少水的阻力。”说着,又指着模型上的水翼道:“这两个水翼,便是起到了这种作用。当船只在高速行进时,水翼会使得船头上浮,船尾下降。由于船尾下降,螺旋浆正好是向着正前方偏上的方向推进,不仅会使得船头继续上浮,而且推力也将更大。”
李不伟此时已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再看周围众人的神情,显然那模型也经过了试验,看来这个设计应该是可行的。然而直到后来,李不伟在《大百科全书》中查看船只发展史的时候,又惊讶于张渊给这种船起的名字,竟然与后世的完全一样。
方稳道:“李大人,这模型的螺旋浆是可以转动的,而且有橡胶扭带作为驱动力,持续航行二十秒是没有问题的。我们分别试了两种情况,结果发现,安装水翼时的航速,比普通情况下要快出近一倍。”说着,又在李不伟耳边低声道:“大人,既然这种新式快艇已经试验成功,下官准备马上进行真船的试制。这张渊既然能设计出新式快艇,让他也参与新船的试制吧。不过,此人原来并无职位,只是一名普通的工人,此次参与进来,也只好……”
……
“宋朝的政策,真是大大的不开明。张渊这人,分明有一定的创见,又懂得一些基本的数学知识,却得不到重用。听方稳刚才的意思,在五六年之内,张渊仍然是一名普通工人。看来我还得想些办法,让他早日进入临安大学才是。”李不伟如此想着,早已忘记了时间,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到了家门口。
还未进门,便听到周依依与香儿的说笑声。李不伟听到周依依的声音,忽然又想起一事,今日早晨,他本来准备问一下周依依,周进与郑小圆是否准备成婚,如果真是这样,日子又将定在哪一天。然而当时众人都在身边,李不伟一直没找到机会发问。此时再次想起,李不伟赶忙走进了院子,却发现两位姑娘正与几位丫鬟在一起,玩得正高兴呢。周依依笑道:“香儿,这一次可要小心了,我一定会打中你的。”话音未落,又听到众丫鬟一阵欢呼,原来香儿又被沙包打中了。
香儿嗔道:“这次不算,我还没准备好呢。”复又叹道:“其实是这鞋子太紧了的缘故。胶底皮鞋,用作登山或是骑马还可以,可是在院子中跑一下,却有些大材小用了。再说这鞋子是新的,穿在脚上太紧,否则我也不会跑不动了。”
周依依奇道:“鞋子有问题?怎么会呢。不伟哥哥说了,这种鞋子最适合野外奔跑了。唉,还是算了吧,我也玩得累了,咱们玩悠悠去吧……”说着,拉上香儿正准备离去,忽然看到李不伟站在院中,显然自己刚才玩得太投入,竟然没发现院中进来一人,忙冲着李不伟眨了眨眼,顽皮道:“不伟哥哥,快来看我们玩悠悠吧。”
李不伟摇头道:“今天不行。我一会儿要去找史大哥喝酒。”说着,仍是愣在当地,心想依依与香儿在一起,还是不便开口问起周大叔与郑姑娘的事。
史冀与杨行千两人早已等候多时。三人落坐,半晌无语。良久,史冀叹道:“李兄弟,在认识你之前,愚兄一直以为军人就应当沙场杀敌,否则怎么能对得起军人二字。等到贤弟来了之后,我这才明白,原来武器装备才是战场上胜负的关键。如今大宋的骑兵数量虽然远不如金国与蒙古,但有了火炮与机关弩,已是胜算在握。正因如此,愚兄也没什么可担忧的了,这才决定远赴重洋,也算是另一种报效朝庭的途径吧。”
史冀说此话时,满脸的凝重,又似在与李不伟在道别,当下三人心情更是不佳。李不伟道:“有史大哥指挥远洋船队,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是此去路途遥远,而且离开非洲东部之后,又要穿过几千里的大洋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期间并无陆地可供补给,着实危险之极。”
史冀笑道:“贤弟尽管放心。我这次除了带去几千名士兵,还有几百名商人同行。这些商人最远曾去过木骨都束,有过近两月无补给的航行经验,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不过贤弟所说的非洲,倒是知道的人不多,算起来,也只有不超过十人而已。”
看到史冀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李不伟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其实早在一年以前,当李不伟有了远赴美洲的念头之时,便一直在为此努力。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他有何想法,但是他心里却无时不在想着地球另一端的那一片大陆。他也曾考虑过,如此规模的远行,至少需要四五千人参与。这四五千人中,除了商人、水手、厨师、医官、文书、史官、以及随船的维修与技术人员,其余的大都是从水师中调拔过来的。不仅如此,为了安全计,船队还要配备一些新式武器,例如船载火炮、火弩、迫击炮。同时为了与其它国家贸易,还要装载充足的货物及银两。然而朝庭会放心将这一只队伍交由一人指挥吗?当年郑和之所以能够成行,是因为他是太监,而太监无后,自然是没有野心的。但宋朝时的规定,又不能将这个大权交给朝中某位太监,显然要从文官或武将中挑选一人了。李不伟曾一度为此犯愁,谁知道史弥远竟然主动请缨,让自己的儿子担任领队一职。
尽管远洋贸易是一件大事,而且有宋以来,也从未有船队走得更远,如今以朝庭的名义进行贸易,领队一职看似荣耀之至,然而众人心里都明白,此行不仅任务艰巨,更是危险重重,因此并没有人主动请愿前去。史弥远此举虽然多少出人意料,但是众臣知道史弥远向来深谋远虑,决计不会冒然行事。只是朝中诸事纷多,没过几日,枢密院与兵部、户部、工部都有了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朝议,史冀担任领队一事,也逐渐没人猜测了。
杨千行道:“其实早在几十年之前,大宋就与非洲东部一些国家有贸易往来。李兄弟这次说的,却是往非洲西部再走一段时间,听起来也不觉得遥远,哪知道这比以往的路途几乎远了一倍。”李不伟嘿嘿一笑,道:“倒不是兄弟没有说清楚,只是对于朝庭的事情实在搞不清楚,因此只能说得模糊一些。杨兄这次不也要与史大哥一同前去的么?到时你就会明白的。”
杨千行道:“杨某孜然一身,无牵无挂,即使出行两年,也没有问题。”李不伟笑道:“杨兄如此撒脱,当真令人佩服。倘若此行成功,两位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只是兄弟又想得更多了一些,终于还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史冀吃了一惊,忙问道:“贤弟发现了什么问题?”
李不伟笑道:“史大哥不必惊慌,其实我担心的事情,距发生还早着呢。我在想,与其将新大陆的一些原材料运大宋,不如就地开设工厂,将材料加工为半成品之后再运回来,不仅提高了运输能力,而且使得生产效率大为提高。只是如此一来,就需要在当地设立加工厂,而工厂既开,就需要有人进行管理。兄弟想的是,如果那里真的有丰富的资源,史大哥完全可以考虑在当地成立工厂。我这就与实验室讲一下,你们随船带上各种必需的设备,以及几十名技术人员吧。”
对于美洲之行,李不伟早已想过多次,而且参考了许多历史记载的文献,甚至还调出了DVD版《大百科全书》中的三维地球仪。可以说,他的这次计划,要比郑和下西洋时准备得还要充分。
此次预计出动福船四十艘,虽然比起郑和下西洋的规模要小上一倍,但对于宋朝来说却是有史以来最庞大的一只官方商队了。这其中有商船三十四艘,战船六艘。出行之人大部分从官兵中抽取,外加一些知名的商人,以及自愿前去、又经过官方批准的中小商团。
之所以能一下子同动六艘战船,完全是因为以大宋目前的战力,六艘战船已算不上什么了,仅是沿江水师,便拥有七艘福级战船,这还不算其它地域的水师拥有的,以及大宋多家造船厂在造的战船。不过枢密院又严令,船队在驶出广州一百二十公里之前,必须在船上安装风帆,即使这些风帆只是摆设,也必须做到以假乱真,否则军情一旦泄露,将不利于日后的战机。
远洋船只的装备极为精良,商船上虽然没有装备火炮,却在甲板上安装了迫击炮,可以远距离对敌船或岸边进行攻击。至于战船,则是标准的大宋战船,与临安号的配置完全一样。船队的编制,李不伟也与史冀等人仔细商讨过,同时他还参考了郑和下西洋时的编制。船队由战舰、两栖部队、仪仗队三个序列组成。战舰部队就是那十艘战船了,每两艘为一组,分别叫作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而两栖部队则用于登陆行动,分别驻扎在各个商船之上。仪仗队则担任近卫和对外交往时的礼仪。
船队人员将分为五个部分,即指挥部分、航海部分、外交贸易部分、后勤保障部分、军事护航部分。指挥部分也是整个船队的中枢,对航行、外交、贸易、作战等进行指挥决策。航海部分负责航海业务、船只修理、预测天气的等。外交贸易部分负责外交礼仪,贸易、联络翻译。后勤保障部分的主要职能是管理财务、后勤供应、起草文书、医务人员等等。军事护航部分则主要负责航行安全和其它军事行动。
所有的事情都重新讨论过一遍之后,三人心里都有了更加明确的计划,此时已近黄昏。李不伟坐在回程的马车上,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失落,这与他刚刚来到宋朝时如出一辙,竟然是一种与亲朋好友分别的感觉。马车驶得极快。李不伟心烦意乱,将马车的窗户全部打开,窗处疾风吹进,却始终带不走他心中的烦闷。
这两年来,李不伟整日忙于大宋的技术改造,几乎没有过多的时间考虑自己的私事。在这其间,他也有了不少挚友,例如史冀、范东来、石仲秋、史可、范文进、徐永红,以及自己的亲兵队长徐超,当然还有周伍与程风两人了。至于王思维,李不伟总觉得这人深不可测,当真是人如其名,总是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而杨千行,原是出自相府,与史冀有着十多年的交情,又是史弥远的门客,虽然对自己相助甚多,却总感觉他之所以帮助自己,完全是因为史弥远的缘故。
李不伟越想越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中的,猛间间发现自己竟然坐在书桌前,索性又画了一张简易的日历,在上面标记了一个圈,正是船队计划出行的那一天。他正准备再画出第二年的日历,然后大概估算出史冀归来的日子,却听到周依依的声音:“不伟哥哥,皇后娘娘说,明日要你和我一同到宫里去。”
……
“依依,这次真是奇怪了。以往我每次进宫,都是皇上召见的,没想到今次却是奉了皇后的旨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不伟与周依依并排走着,一边四周观望着宫中正在修建的水泥路面,一边如此问道。
周依依微微摇头道:“其实我也正纳闷呢。皇后娘娘每次唤我进宫,都是她闲来无事,叫我进去陪她说话的。没想到这次连你也叫去了,难道是为了让你看一下出生不久的小皇子?”说到这里,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不太可能。
两人随着太监唐六安缓步前行,径直到了御花园,果然见理宗正与谢道清在花园之中。此时虽然已是春天,但天气尚未完全变暖,理宗与谢道清正在御花园中散步,此时刚刚走到了一个亭子中,马上便有宫女将亭子布置妥当。
李不伟与周依依上前见了礼之后,静静站在一旁待命。正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之声,几个宫女顿时忙了起来。一名年纪稍长的宫女道:“秀叶,快拿尿布来。”那名叫做秀叶的宫女应了一声,马上蹲下身去,不一会便找出一块干净的尿布。李不伟看得有趣,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宋朝人看护婴儿,然而又因为理宗在一旁,也不敢擅自开口发问。
理宗笑道:“李卿,你看这童车有何特别之处?”李不伟道:“皇上,临安自行车厂虽然也制造童车,但是大部分是向临安城中的富贵人家销售的。那种车子虽然也有金属轴承,却不像眼前这辆一样。这辆车子不仅安装了滚动轴承,而且车轮极大,又在车轮外沿包上了杜仲像胶。除此之外,这童车的四个轮子支架上面,还安装了弹簧液压减震器,小皇子躺在里面极是舒适。当然,寻常的童车也没有这船宽大,更不会有遮风挡雨的雨篷,也没有下面那个巨大的储物空间了。”理宗哈哈大笑道:“李卿果然看得准,这童车的所有优点都已被你说全了。只可惜这车子太小,否则朕也想坐进去试试。”
李不伟看到理宗今日兴致极高,知道他召自己进宫必有好事,当下微微点头,笑而不语,再转头看周依依时,正围在那童车跟前,想伸手摸一下车中的孩子,却又抬头望向那年长的宫女,终于又忍住。
谢道清笑道:“依依,有一件事需要问一下你的不伟哥哥。听说费太医掌管的临安医院已经试行了种牛痘的法子,这种预防天花的方法是否安全,能不能用在小皇子身上?”
种牛痘预防天花的方法,是李不伟来到大宋之后,在医学领域做得最大的一件事。临安医院听其名字,似乎是一家专门看病的医院,然而其病人却全部是皇族中人,又或是朝中显贵。谢道清所说的费太医,正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晋代的葛洪曾著有《肘後备急方》,该书中第一次描写了天花的症状与流行情况。书中这样写道:“比岁有病时行,乃发疮头面及身,须臾周匝,状如火疮,皆载白浆,随决随生,不即治,剧者多死。治得差者,疮癜紫黑,弥岁方灭,此恶毒之气。”后来的医官多认为此病是在约一千年以前传入中土,因战争中由俘虏带来,故又名“虏疮”。唐宋以来,此病逐渐增多,民间常有俗语说:“生了孩子只一半,出了天花才算全。”可见天花危害之严重。
古代中国探索天花的防治之法,经历了几百年之久。一直到了明代,郭子章的《博集稀痘方》与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才记载了基本的预防办法。此种法子为:用水牛虱和粉作饼,然后用粥饭服下,正是体现了“以毒攻毒”的思想。又过了一百多年,到了清朝,终于找到了行之有效的人痘接种法。然而‘牛痘’法,却是由葡萄牙人传入中国的,因为牛痘比人痘更为安全,因此清朝时,大都以种‘牛痘’来预防天花。不过,宋朝时也有种痘的说法,却多出于野史。传言道:宋真宗时的宰相王旦,一连生了几个子女,都死于天花。待到老年又生了一个儿子,取名王素。王旦担心儿子重遭不幸的病害,于是招集了许多医师来商议,请他们提供防治痘疮的方法。当时有人提议,说四川峨嵋山有一个神医,能种痘,百不失一。丞相王旦立即派人去请。一月后,那位医师赶到了汴京。医生对王素作了一番检查后,说这个孩子可以种痘,次日即为他种了。第七天,小孩身上发热,十二天后,种的痘已经结痂。据说这次种痘效果很好,后来王素活了六十七岁。
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李不伟来到宋朝后,始终没有听过有种痘一说。后来他与费太医曾见过几次,略加指点,并透露了些‘以毒攻毒’的思想。费太医的医术极高,马上便领悟到了其中的道理,当下便奏请理宗,开设了临安医院。几个月前,牛痘已在普通百姓的孩子身上试种,这些孩子除了连续发烧七八日,并未见任何其它异常。当然,李不伟没有主动请功,费太医也不会向旁人讲明这种方法的来源,只当作是自己的首创,以至于后来的史书中记载道:“费有极著有《种痘心法》。《心法》中言明:良由苗种愈久,则药力之提拔愈清,人工之选练愈熟,火毒汰尽,精气独存,所以万全而无患也。”史学家竟然将发明牛痘的功劳归于了费太医。
尽管李不伟知道种牛痘真的可了防治天花,但此时听到谢道清询问是否可以在小皇子身上试种,仍然吓了一跳。毕竟这是理宗的第一个皇子,也是原历史上根本未曾出现过的一个人。理宗知道自己的病由,自然视这第一个孩子如同性命。倘若在种痘时出了差错,恐怕不只是费太医,就连整个临安医院的那些大夫,都要性命难保了。然而赵昀与谢道清并不知道种牛痘的想法原是出自李不伟,只道是自从开设了临安医院这一学术性研究机构之后,那些大夫们有了研究的条件,这才发明了此种防治办法。但是李不伟的学识又深得理宗信任,因此谢道清才会有此一问。
理宗看到李不伟沉吟不定,以为他对这医疗之术并不清楚,当下有些失望,叹道:“这也难怪。李卿精于科技,对这医学之道却并无涉足。”又转向谢道清:“皇后,关于种痘一事,还是搁置些时日再说吧。宫中防范甚严,应该不会有此种传染病。”谢道清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李不伟本来想再多说些关于牛痘的知识,却又想起‘言多必失’这名成语,忙又将话咽在肚子里,又看到理宗站起身来,连忙紧随其后,君臣二人沿着花园中的小路随意漫步。李不伟此时已明白了谢道清召见自己的原因,但他仍然不敢妄言,生怕惹出了祸端,然而内心深处却觉得应该劝说理宗,等到这种疫苗通过临床试验之后,完全可以给小皇子接种,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应该是太医们的事情,当下释然。
理宗道:“转眼间,李卿来到临安已有两年了。在此期间,李卿替朕办了不少事情。先是临安大学的设立,再是火炮厂的改造,然后又有实验室与各家工厂的相继成立。如今的大宋,已有各种新型工厂近百家,而且在兵器、造船、炼铁、农耕、医疗、纺织等行业的发展也超过以往数十倍,更有些新型的商品相继产出,也为我朝收回了不少硬通货币。如今会子的回收也颇为顺利,朕与朝中的众臣也都知道,这全是李卿的功劳。朕准备重赏于你,不知李卿有何要求,只管说来便是。”
李不伟忙道:“皇上言重了,这些都是臣应该做的。只要看到大宋国富民强,皇上龙颜大悦,便是对臣最好的赏赐了。”
理宗笑而不答,过了一会儿又道:“就在昨日,史丞相对朕提了个建议,他想辞去三院大学士的职位,并且推荐由李卿来担任,不知你可愿意?”李不伟吃了一惊,脱口问道:“皇上,这三院大学士不是历来都由宰相担任的吗?”理宗点了点头,道:“李卿说得是,史丞相也自然明白。但是李卿近两年来为大宋的贡献有目共睹,朝中众位学者都对李卿赞誉有加,而史丞相又执意如此,朕也是没有办法,估计李卿要勉为其难了。”
对于做多大的官,李不伟其实并不在意,甚至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但如今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有些意外,再听理宗刚才的语气,似乎此事已成定局,当下只好应道:“既然如此,臣就做了这个官。只是臣终日都在实验室忙碌,恐怕有损了这大学士的声誉。”理宗笑道:“这你就放心吧。如今大学与实验室的重要性,早已为朝中百官所认可。而你这大学士,只是掌管大宋朝的技术与研究,对于其它诸子百家学说并无要求。”李不伟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这就好了,否则臣恐怕还真的要好好学一下诗经或是尚书了。”
如此说着,二人已转了回来,只见谢道清和周依依正坐在那里说话,不时一阵笑声传来。理宗微微颔首,笑道:“你的这个未婚妻,真是深得皇后的喜爱啊。”李不伟也笑道:“依依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正因为她没将皇后当成外人,因此才能放得开来。”
说起皇后,李不伟又想到了一年多以前,谢道清找到自己一事。如今谢道清对依依关爱有加,难道是为了回报当年的赠药之恩?还是,谢道清认准他将会前途无量,又是大宋发展必不可少的人才,这才向周依依示好,目的却是为了拉拢自己?
其实在原历史上,谢道清是与贾似道的姐姐一起入宫的。入宫后,宋理宗一眼就看中了那位贾小姐。当时杨太后说‘谢女端重有福,宜正中宫。’可见杨太后也有意封谢道清为皇后。过了几年,谢道清成为通义郡夫人,然后进封为贵妃。再后来,也就是现在的两年之后,谢道清被册封为皇后。当是朝中众臣也都说:‘不立真皇后,乃立假皇后吗?’其中的‘假’通‘贾’,意指贾妃万无可能成为皇后。
然而李不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面的秘密,估计只有理宗自己知道。他以前对谢道清只是礼遇有加,但从未临幸于她。有一次到了通义郡府上喝茶,忽然忍耐不住,便在谢道清那里住了一晚。后来竟然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得这几次夜宿,都能得到前所未有的欢愉。后来虽然没有前几次的感觉,但因为时间长了,他与谢道清也已有了情意,这才发现谢道清不仅温柔体贴,就是在朝政大事上也常常为自己出谋划策,而他自己现在缺少的正是这种完全可以相信与依托之人。没过多久,谢道清竟然已有身孕,这却是理宗万万没有想到的,因为早在几年之前,太医便悄悄告诉他,以后是不可能再有皇子或公主了,但如今谢道清竟然又有了身孕。不仅如此,就连阎贵妃也怀了龙胎。当时后宫已有人悄悄议论,说是谢道清才应当成为皇后,因为她是第一个怀有龙胎之人。其实理宗自己也明白,自己的众多嫔妃之中,只有谢道清才能为自己出谋划策,同时又能得到杨太后的支持,就连史弥远,也不反对立谢道清为后。当然,此时的理宗,已与原历史中大为不同,不仅与杨太后相处融洽,甚至提前几年掌握了一些朝政。
李不伟正在想得入神,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笑声,忙转头一看,却是谢道清在那里大笑,也不知道周依依又讲了什么笑话。
理宗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李卿,皇后今日召你入宫,其实是有一件大事。以李卿的年龄,也是时候娶妻生子了,否则终日忙于朝政,却将自己的私事耽搁了,恐怕会有人说朕不关心作臣子的,只顾着让臣子为朝庭效命,年过双十却仍是孜然一身。朕也知道,周姑娘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因此朕准备找人挑个日子,为你与周姑娘定下亲事,这也算是了却了朕与皇后的一桩心愿。”
李不伟听到理宗说有大事相商,正作好了架势准备仔细聆听,后来竟然发现是他与周依依的婚事,当下愣在一旁,万万没有想到皇后召自己进宫,竟然是为了婚姻大事。然而理宗接下来的话更让人出乎意料。
“李卿为人忠厚,又懂得爱惜身边的人,本来朕也没什么好顾虑的。然而皇后却担心你将来欺负周姑娘,因此建议朕认她作为干妹妹。皇后的建议,朕向来会认真考虑的,而且此建议又提得合理,也只好答应了。朕现在已有两个儿子,周姑娘就是大宋的公主了。”
李不伟听得大吃一惊,万没想到今日进宫竟然会因为此事,当下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理宗又道:“关于此事,朕已与太后和史丞相商议过了,他们二人均无异议,想必李卿也没什么意见吧?”
李不伟犹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旁边又传来理宗的声音:“既然李卿也不反对,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朕便召告天下,封周依依为北平公主,即刻动工修建北平公主府!”
……
“到底是公主,还是帝姬?宋朝时的公主,不都被称作是帝妃么?不想那么多了,只要皇上说是公主,那就是公主没错了。依依成了公主,皇上就要大我一辈了。”李不伟坐在书桌前,忍不住一阵胡思乱想,同时又觉得自己这几年的际遇当真如同小说一般,充满了悬念,又不失丰富多彩。
虽然咋一听到此事着实令人吃惊不小,然而此时静下心来,再将事情的来龙去通盘思索一番,李不伟越发想得清楚了。目前,整个大宋的学者都是自己的门下,而这些人掌握着各个实验室、工厂、以及临安大学的各个部门。虽然他现在只是临安大学的校长与皇家实验室的主管,但影响力已不可小觑。史弥远让出大学士之位,固然是因为自己在众学者心目中的地位,但也有可能是因为史弥远有了更长远的打算。而理宗封依依为公主,显然又是觉得自己与史弥远走得太近了些,因此想凭借此来拉拢自己。如此看来,史冀忽然带队远赴重洋,必定是经过史弥远的一番劝说。也许史弥远早已想到将来有一日,理宗总是要亲政的,而他在朝中虽有众多党羽,但反对者也不在少数。等他这从丞相之位退下来,又或者百年之后,其子女难免受到敌对方的排挤。现在听说另有一片新大陆,想必是准备在那片大陆上开辟一番了。
李不伟的这番猜测,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而已。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李不伟也清楚,以他的浅薄阅历,万无可能猜透这些官场老手的想法。不过现在这种情形,也总算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了。
既然已想得清楚,李不伟紧绷的心情也稍有缓和。周依依看他终于舒展眉头,俯到他耳边悄声笑道:“不伟哥哥,我既然已是公主,你是不是要跪下来拜我啊?”
李不伟笑道:“好啊,我这就跪拜你罢。”说着,作势便要跪倒,猛然间又想道:也不知道宋朝的规矩,驸马是不是只能有公主一个老婆?倘若真是如此,皇上封了依依为公主,显然是让我彻底断了娶多个老婆的念头。如此一来,红袖又该如何呢?哎呀不好!依依就在眼前,我怎么又在胡思乱想别的女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