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进父子二人这几日盖了马棚,又打了马草,忙得不可开交。这一日眼看要下雨,所有工作终于按时完工,能有了些许闲暇,喝酒庆贺一番了。李不伟心情却越来越沉重,自己来此已快两个月了,眼看着这几人又是盖马棚,又是打马草,好像准备在这山中长住似的。
饭后,李不伟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大叔,我在这住了一段时间,现在看你们也忙完了,这马棚又盖得很结实,估计明年一年也不用修了吧?”周进笑道:“修倒是不必,但简单的维护还是要做的,明年马下了马驹,又得盖新的了。”
李不伟听得暗暗叫苦,心道这看来要待几年啊,终于,他鼓足了勇气道:“周大叔,我想去外面见识一下,除了将各地的风土人情了解一下外,还要考查一下大宋的商业,制造业的情况,小侄想这几日就动身。”顿了一下,李不伟又道:“当然,以后有时间我还会回来看你们的,说不好还要长住些日子。”
李不伟说完,一动不动地看着周进的反应。周进微微一怔,随即心中想道:“这大山中穷乡僻壤,山中又多是粗鄙庸俗之人,纵然有我等作陪,却也难留得住他这等才华横溢之人。”心里想得明白,周进虽然有些不舍,却仍道:“既然如此,我明日便与小伍准备一下,收拾车马,这就送贤侄出山,不知贤侄准备前往何处?”
李不伟一怔,没想到周进回答得这么快,只好道:“就去徽州吧。”
周伍这几日与李不伟甚是合得来,今日见李不伟要离开,心中虽然难过,但他却想得很开,大声道:“既然要走,这几日便好好准备一下,到时我送李兄。也许过得一年半载,我也要和李兄一样到外面见识一下了。”他是少年之人,正是意气风发的年龄,心中所向无限,又岂是肯在这大山过一辈子之人。
李不伟既然已言明,心中便放得开来,只是他隐隐觉得有些失落,甚至有些痛楚的感觉,他心里明白自己这几日对周依依已有了一些特殊的情感,但一想到自己前途未卜,又有可能随时回到现代,便心乱如麻,懒得再想,与周进父子二人开怀痛饮。
外面雷电交加,屋内几人却喝得热火朝天,周进笑道:“这也许是今年秋天最后一场雷雨了,幸亏这马棚盖得及时。”随即发现酒已见底,叫道:“依依,再拿酒来。”
叫得几声,却不见有人回答,再一看,却发现周依依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看着外面雷电交加,周进心中不安,让周伍去周依依房间看了一遍,却找不到半个人影,再寻其它房间仍无踪影,几人又将外面的马棚也找了,李不伟甚至连旺财与小强的小狗屋里也看了一遍,仍然找不到。三人心中着急,便分开四处寻找。此时外面大雨倾盆,雷鸣电闪,李不伟心也甚急,也顾不得太多,连雨具来不及准备,四下找了半个时辰,却远远得听到周伍大声说:“找到了!找到了!”
回家后周依依一声不吭,到了晚上却发起烧来。秋雨渗骨,周依依外出时只穿了一件单衣,这次发烧竟然十分严重,周进急得在屋里搓着手走来走去,没有一点办法。这地方距离最近的郎中也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而这风雨交加的夜晚要送病人外出就医更是麻烦。
三人守着周依依不敢离开,到了半夜周依依忽然高烧加重,竟然昏了过去。李不伟心中隐隐觉得周依依这次淋雨是因为自己说出了要离开的话,但又未敢确定,心里有些懊恼,铁青着脸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
忽然,他想起一事,大叫道:“有了!”,说着,又急急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在背包中翻了一阵,又将那些大件物品拿了出来,好像仍然未找到,此时他有些急不可耐,翻过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到了床上,终于找到一个塑料袋。李不伟如释重负,在里面小心翼翼地翻着,找出一粒退烧药,两片消炎药。想了想,他又多拿了一粒退烧药,待走到门口,又觉得不放心,找出说明书看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起身直奔周依依的房间。
宋朝的感冒病毒果然没有太大变异,一粒退烧药一会就起作用,过了一个时辰,烧竟然退了。李不伟觉得不放心,坚持要再观察一会,便让周进与周伍各自回房睡了。李不伟看着仍未清醒的周依依,平日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却又不睁开眼来,眼角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顺着眼角流过苍白的脸庞,滴落到枕边,他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李不伟虽然身体强壮,但经过了一夜的折腾,又加上淋了不少雨,又困又累,竟然扶着桌子睡着了。
过了许久,李不伟醒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旁边坐着自己的父母、同学、大学的班主任,甚至连谢雷也来了,这些人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李不伟从病床上坐起,想到终于回到了现实世界,心中也颇为高兴,却总觉得失去了点什么,他想了又想,直到想得头痛,可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问道:“我昏迷了多长时间了?”却没有回答,又再大声问道:“你们告诉我,我昏迷了多长时间了?这里是医院吗?”,旁边的父母,同学,老师,朋友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李不伟大急,高声道:“你们回答我呀?”但这些人仿佛没有听到李不伟的声音一样,任凭李不伟如何叫喊,就是不做声。忽然,病房的门“吱”的一声开了,外面阳光刺目,李不伟一时有些看不清楚走进来的是何人,只觉得看身影应该是一个女护士。
待这护士走近了,李不伟吃了一惊,看这护士模样,李不伟觉得自己应该是认识,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想就头痛,便向这护士问道“我在哪里见过你吧?”这护士也不回答,从怀里掏出一件物品,放在桌上道:“你既然要走,这东西便还给你吧。”说完径直向门外走出。李不伟心下大急,想叫却发现无论用多大劲,就是喊不出声来。他回头一看刚才这护士放在桌上的东西,却是自己的那面镜子。
李不伟忽然想起来这护士的名字,大叫“依依,别走!”那护士回过头来,眼中泪光闪闪,却不说话,便要转身再次离开,李不伟又喊道“依依,别走!”那护士却头也不回了。李不伟只觉得自己已经在哭喊着,他跑过去,伸手抓住那护士的手大声道“别走!”。
忽然李不伟耳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地说道:“是你自己说要走的,我又何时说过要走了?”李不伟猛地一惊,醒了过来,却发现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周依依红着脸道:“你,你做梦啦?”李不伟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握着周依依的手。
原来周依依早已醒来多时,听得李不伟在梦中呼喊不停,便下床来查看,突然李不伟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连声说“不要走”,周依依当下惊惶失措,手又被李不伟紧握着无法挣脱,后又听到他让自己不要走,虽知他是梦话,心中却是又羞又喜。
李不伟此时已知自己是因为太累,竟然俯在桌上睡着了,如今咋醒过来,又看到周依依仍然在自己身边,一颗心欢喜得像要炸开了一般,他突然明白自己在梦中为何感觉失落。此时他清醒过来,见到伊人仍然在自己自边,心中一激动,竟然一把抱住了周依依,大喜之下,只是连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周依依“嘤”了一声,娇躯微微一颤,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任由李不伟抱着,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走啦?还是为哄我开心的?”只听得李不伟在耳边轻声道:“我不走了,我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即使要走,也要你跟我一起走!”
周依依长这么大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此时被李不伟紧紧抱住,虽然感觉害羞,心中却也十分喜欢。就这样被李不伟抱了一会,忽然听到门外周伍的声音:“李兄,发生什么事了?”
周依依听得门外周伍的声音,心中一惊,轻轻挣脱了李不伟的手臂,周伍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推开门走了进来,却见二人好好地站着,再看周依依时却见她神情局促,两只小手握在身前搓来搓去,一丝红晕写在脸上,而李不伟虽然泪流满面,却又露出笑容。周伍看得一呆,心中飞快地判断着事情的原委,只听得周依依慌张道:“没......没事。”
周伍心想没事才怪,再看这二人神色,周伍心下了然。此时周进已在门外问道“小伍,什么事?”。周伍退了出去,李不伟只听得周伍的平淡的声音:“没事,讲故事呢。”
原来,周依依这些天与李不伟相处,只觉得李不伟说起话来条理清晰,言语风趣,事事都有不同的见解,与当时理教约束下的思维方式完全不同,让她耳目一新。而李不伟又完全将她当作平等的朋友一般对待,没有一点男尊女卑的想法,这让她对李不伟有一种特殊的好感。李不伟又像大哥哥似地关心她,遇到不顺心的事便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周依依已不知不觉对李不伟暗生情愫,只是她自己却没勇气承认,甚至没敢去认真想这个问题。她只觉得与李不伟待在一起自己就满足了,每天只要能够见到李不伟便能给自己带来无尽的快乐。待忽然听得李不伟要走,小姑娘一下心里接受不了,却又羞于启齿劝说,当时便一个人悄悄走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李不伟要走了。她心痛如割,却不知道如何去做,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高兴起来,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平日李不伟讲故事的山坡上,此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她犹自不觉,一个人静静地伫立,心中一片空白。
此时周依依突然听到李不伟答应不走了,心中惊喜之余,更觉委曲,周伍刚一出去,她又禁不住要哭了,李不伟见状又忙乱地安慰了一通,周依依这才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