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舞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杯,闻了一下,赞叹道:“好香。”说着喝了一口。
薛逸淡淡地笑着,“是啊,很香。”
两人继续喝着酒,却不说话,若舞倒了一杯又一杯,正想再倒时,薛逸突然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再倒,“够了,不要再喝了,对你的身体不好。”
若舞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泪花,“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薛逸看了她一眼,慢慢地收回了手,看向了院子里的花,却没有说话。
若舞还是一直看着他,“苏大哥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但是那次我病的时候却生气了。我离开长安的时候,庄云谦一直让我喝药,说是对我的身体好,但那时我的病明明已经好了……那药方是你开的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薛逸突然轻轻笑了一下,淡淡道:“你就是这样,只知道担心别人,却从来不关心自己。你学了那么久的医术,却连你自己的病都不知道。我也是偶然之中……才发现你的肝有病,只是一时半会还不至于要了性命。偏偏你天性多愁善感,你也应该知道,忧思恼怒,气郁伤肝,肝气久郁,病邪阻滞……如果一直耽搁下去,总有一天会丢了你性命。幸好你去了江南,身子才一点一点地恢复了过来……”
听了薛逸的话后,若舞忽觉几分羞愧。其实她不是不懂,虽怀疑过,但却不想去深究那么多。没想到去了江南一趟之后却是因祸得福。若舞默默地看着薛逸,心中顿觉酸楚。她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若舞又继续喝了一杯菊花酒,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一下,缓缓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在苏府的后院里,我和影心她们在玩闹着,然后你和苏大哥、庄云谦走了进来。我不小心摔倒了,你过来扶我……”若舞一边说着一边淡淡笑着,嘴角几分自嘲,几分哀伤。
薛逸听后,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虽是笑着,笑容里却带着几分苦涩,几分哀愁,“那不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们真正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上元节。”
上元节?若舞不解地看向他,薛逸也转头看了她一眼,忽然猛地拿起酒壶灌起自己来,若舞在一旁惊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薛逸猛灌了自己好几口后才停了下来,用手擦了擦嘴巴,自嘲地冷笑了一声。
“若舞……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的眼睛像珣儿的吗?”薛逸突然问道。
若舞摇了摇头,薛逸继续道:“其实,我说错了,应该是珣儿的眼睛像你的……那一年,上元节,我在回家的路上,帮一个小女孩抢回了钱袋,于是就迷上了她的笑容,迷上了她的眼睛。我替她猜谜,送她花灯……却连名字都不敢问她……后来,在赵府,我看到了那个我送给她的花灯,我以为,拥有花灯的人,就是她……我认错了人,也爱错了人……这一错,竟让我们一错再错。我好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会认错了人?为什么没有早点认出你?你明明就站在我的前面,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你!……”
若舞震惊地看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人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少年!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原来,你早就已经爱上我,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我一厢情愿……
薛逸突然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放在了案几上。若舞定睛一看,刚才的震惊还没有过去,现在却又更加震惊了,脑子早已一片空白,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那个玉佩,上面的花纹,图案,玉质,和自己当年捡到的那个一模一样!
若舞颤抖着双手将腰间的玉佩拿了下来,放到了案几上。果然是一模一样的玉佩!若舞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走了大半圈,我们居然又回到了原地。隔了二十三年,两个玉佩又重新相遇了。可其中的那么多年,它们明明就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见过对方!
绕了那么久,现在才发现,原来你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人,可是当年为什么我们都没有认出对方呢?
“若舞,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薛逸看着若舞,却近乎是在哀求。
若舞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久好久。在等待着她回答的这段短短的时间里,薛逸却觉得比这十年的等待都要漫长。
若舞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现在……觉得很满足,我原以为是老天爷对我不公,其实不是,他其实已经对我很好了。现在知道了这一切,就觉得自己曾经受过的所有伤害和磨难都是值得的。因为……因为我知道,有一个人,爱了我很久很久。为了我,他愿意将自己的府邸押上,为了我,他暗地里替我治病,为了我,他用了十年的时间完成了我的一个小小的心愿……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求的了……”
“但是……我们回不去了。在没有公主之前,是珣儿挡在我们之间,我相信,你即使认错了人,但你也一定有爱过她,虽然,那是一份错爱,但是,不会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现在,是公主,可是,公主也很无辜啊,她有什么错?爱一个人,想要留在他身边,这样也有错吗?她已经为她当年的选择付出代价了……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没有办法抛开一切和你在一起,我没有办法忘掉她跟我说过的话。她和我一样,都是不想伤害别人的人,我不想伤害到她,但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就已经是个伤害了……我如果和你在一起,我就会想起公主,想起公主,我就会觉得很难受。我没有办法说服我自己,我不能……”
薛逸最后的一点小小的希望也随着若舞的最后那句话破灭了。原以为,她只要看到他为他所做的一切,她就会留下来,他们就会重新开始……没有想到,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喝完了最后一杯菊花酒,若舞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薛逸却只是坐着继续喝酒没有动。若舞看了他一眼,道了句:“保重。”遂转身离去。
走在开满蓝色龙胆的院中,若舞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一点一点的抽空,等到出了那个院门,这里的一切,就都成为回忆,成为她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也最难以忘怀的回忆。
突然有人往她手里塞了样东西,她低头一看,竟是那一块戴了二十多年的玉佩!
若舞诧异地抬头看向薛逸,还没看清他脸上的表情,薛逸就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他身上那种清新的味道又开始在若舞的鼻尖萦绕起来。薛逸在她耳边轻声道:“这是属于你的,以前是,现在也是。”说完连忙转身大步地走进了木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若舞呆呆地看着那个木门,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离开了。
跟颜儿道过别后,若舞又一次离开了长安。不过这一次,是真真正正地离开了。若舞带着医书,还有一张琴、一支箫、一块玉佩、一串铃铛上路了,这些,是她的全部。
后来,若舞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天水,多么美丽的一个名字。当年,若舞和影心两个人逃离长安,来到了天水,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笑过,也哭过,还差一点丢了性命,却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