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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组一一

【人过留名】

没有不透风的墙,仿佛如此。尖锐的抑或沉闷的撞击之后,一辆银灰色的面包车留了下来,右前侧已塌陷,轮胎脱落。另一辆车已被拖走,不留痕迹。两车司机生死状况天知,地知,人未必知。目击者仿佛知仿佛不知,视而不见者听说便知,未听说便不知,打听可知不打听无从知……知之为不知,不知若有知。人到了惨不忍睹时,便只有案卷留名而已了。国道327与省道229交汇处平常一幕,三天内会在部分人茶余饭后谈及,三天后不得而知。

【天上掉什么?】

天上可能掉下的东西确实挺多,比如冰雹、洪水、雪花、炸弹、武装到牙齿的空降兵、外星人的探测器或垃圾、陨石和灾祸等等,其中,只有掉馅饼的概率最小。虽然给战地和灾区空投食物的情形是有的,然而你等得起吗?尽管虔诚地守株待兔或许真能捡到一只中弹的鸟,那也仅够一次性消费。当然,天上还可以掉下很多美妙的玩意儿,比如短信和彩铃,这说明,吃饱了的人类越来越“精神”了。

【稳雨】

街上来往的花伞和光头,醒而复睡的梦。读书。遐思。聚会。游玩。上网。做工……不管雨后骄阳似火,蚊蝇扑面,知了和蛙一唱三叹……不管它,如同旅行者于车子的行进中酣然入梦,那梦也成为旅程的一部分。比零雨稳,比豪雨更稳,你不唤它稳雨,又能叫它什么?雨如此,人之境界亦如此。

【人是灵魂与肉体之和】

人或者人类总是灵魂与肉体之和。在人群里,在个体之中,这个和应该是守恒的。如果将这个和设为“10”,且以十位为灵魂,以个位为肉体,那么灵魂与肉体便有大约九种基本的组合,它们是:19型,28型,37型,46型,55型,64型,73型,82型,91型。现实的人,没有纯粹的肉体(00型),也没有纯粹的灵魂(10),从19到91,仿佛历数着人生的各种状态,又仿佛给芸芸众生以评头论足。

【沧桑阳光】

阳光,你多么朝气又多么沧桑!你正大光明的太空行者!你来自炼狱,踏着光年,到达清晨。你化育万物,长养生命,撒播智慧。你厚重,你尖锐,你爽直,你深邃……一缕庸常的阳光,路过悠久的历史!我是草叶上的一颗露晶,一再眨眼,质疑你的悠久,然而未及浩叹,自己已化为乌有。而你,耆宿般的你,从未以始祖以造物自居,你的光和热,就是地球万物的生命。为亿万生命服务,仿佛是你的天职。

【人类的麻烦事儿】

人能活得如此繁琐,如此疲累,如此无奈,简直胜似奇迹。究其原因,举例便知。比如时间,与人相关,这时间的站点多得要命,今年的教师节就和白露重叠上了。这么多的站点,与一般旅行者并无多少关系,何不精简到目前空间站的规模和数量?未来的空间站,也会发生拥堵吗?比如教育。一个人要历经10—20年的学生时代,方可成为有用之才,无师自通者竟是凤毛麟角。比如金钱。人发明了金钱,用以区别等级。每个人都必须经过金钱的中转,才能实现或贫或富、或尊或卑的生活。金钱这种人为的曲折,掏空了人类的劳力、心血和智慧。好曲不好直,人性竟如此。

【狗的执法】

狗见了熟识的人是不叫的,甚至还摇尾巴。在为主人看家护院方面狗称得上是刚性执法的典范。但他也抹不开熟人的面子,他深知,熟人里面有盗贼,他更知道,负责和认真是要冒风险的。风险在前,人且避之,况狗乎?狗在认知方面的习性也如人,见惯不惊,习以为常。在时间的砂轮上,狗的眼睛、鼻子、耳朵、牙齿等全部棱角消磨殆尽,钝化甚至退化,所以,刚性执法者如何保持刚性,乃是一个最大的难题。有没有脱离于时间之外、凌驾于时间之上的执法者?

【无机行为】

小街有一小餐馆,门前置一手盆,盆侧放一明显的脏水桶,便于收集脏水,避免随地乱泼。但据主人两年来的观察,竟无一人主动将洗手水倒入桶中,一律随手乱泼,似出本能。其间,不断以口头提醒,以粉笔、毛笔等书木牌警示,收效甚微。冬天到了,门前污泥浊水,委实烦人,主人切齿曰:多么顽固的人!随地泼水跟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有什么两样?这等随机行为,我宁愿称之为无机行为!

【怪味刀客】

我是一个怪味刀客。谓之怪味,意所佩戴者,有刃无刀。有刃者,好钢铸成。无刀者,无刀面、刀背、刀柄等庸铁部位,这才是纯粹的刀!以心为鞘,更无外套,刃在心上,亦刚亦柔。百岁此心,爱而有忧。十年一刃,炉火纯青。刃开舞起,化身千亿;刃合舞闭,寂然一心。

【三足兽】

刻舟客是一只三足兽。乡政府。刻舟客曾混迹其中的乡政府早已因撤乡而不复存在,这证明他比它幸运,也较它长寿。在这里,他是布衣兽,无官服。交警。刻舟客曾谋食其中,暗淡的和辉煌的人统统指挥棒下等放行,匆匆过。风流的交警注定要走在所有个人的前头。在这里,他是裸兽,不着装的。银光。这是一个特定的事物,是中国临沂地界企业园里一只灵猴,刻舟客曾献身其中的那些年份,于今想来,倒成了他人生机运的源头:妻子、家、孩子、一颗顿悟而不能了断的心。在这里,他是工兽,着工装的。

三足兽时代,刻舟客是一只食文字的兽,打从银光的枝桠上掉落之后,蜕变成了一条啃肌肉的虫。现如今,熬受体力之苦的他每每自作多想,三只足并非齐生共长,而是依次生出,先后褪去。这么说,难道我是长了又退的蛇足吗?蛇在退足之后,是靠什么跳舞的呢?

【平生享用过的美食】

西行那年,正值盛暑,返程在甘肃金川公司门口,食凉粉,啊,万岁!啊爽!其后再三食之无味。同年晚些时候,在西安古城根一早餐店食小笼蒸包,一笼不足,两笼未足,三笼,不足亦足矣。平生食蒸包无数,刻骨铭心者,仅此而已。又某年与庆修骑单车到临沂,中途在义堂镇某餐馆吃馄饨,余香多年未散尽。如今的馄饨寡淡得很了。又某年在日照,当时石臼港初创,某小餐馆用麻辣豆腐,香辣量丰,无需干粮。隔年再访,店已更张,滋味殆尽矣。又某年在临沂汽车站,用蘑菇汤,至今不忘!在批发城,清炒豆苗,至今偏爱。近几年因公到过繁华的省城、富庶的青岛、上海,还有北京、徐州、烟台、威海、滨州、泰安等地,或因年龄渐长,味腺老化,再未吃出美味。

【论海绵体小说】

不是新事物,是我新创的名词。从生物学和动物学的角度,沿着生理学和性学的方向,疯狂冲击生物化学与物理学的巅峰。扒光人,展览人,魅惑人,诱导人,作践人,败坏人。自然主义,写实主义,解构主义,美女与野兽。以人为本,以丑为美。放纵,放纵,还是放纵。前戏、中戏还有后戏。从欲火到释放。调控的技巧和艺术。功能、本能、体能加技能。养精蓄锐,血气方刚,聚精会神。箭在弦上,一发而不可收。喜极而泣,一泄千里。完了,去你妈的,这就是海绵体小说。

【世界上最普遍的哲学】

道路是世界上最普遍的哲学,它悠长而曲折,既开放又封闭。在衔接生活的方式上,它是高度开放的。世间的道路仿佛无穷无尽,无始无终,然而在它的任何一个关口,任何一个驿站,或者路途中任何一个毫无标志的点,都同时提供了向前无限到达与向后无限返回的可能。这使得道路更像是一种循环,一个人不管你走得多远,最终都会嗅着过往的气味,沿着内心的轨迹返回。照这样看来,八千里路云和月,为人而设的道路竟是全然封闭的,就连宇宙飞船也不例外。但是,且慢,时间是一去不返的,人的生命只能寄托在时间里,别无选择。因此,人的每一次兴致勃勃的返航其实都是在游离,每一步都是。由于精神的存在,人类通往理想国和目的地的道路呈现为螺旋。人的一切都是有去无回的,唯有精神是人永恒的回路。

【丢失】

马灯打碎了,同时打碎的还有近视眼镜。手电丢失了,这些年,许多随手随心的东西都丢尽了。即将丢尽的还有人肉和脸。汽车的射灯太狰狞,太吵,太烦。星辰太暗,月光太冷,红日白日又都太亮。时至今日,还有谁能帮你找回童年?童年是过河便拆除了的桥,童年是走过便收起了的红地毯。童年走过的路恍惚就在脚下,定睛看时,却只有凄美与忧伤。童年的路是一条飘带,被时光的飓风吹走,一去不返。或者被岁月的迷烟沙尘就地掩埋,平空消失。童年路过的地方,新楼新路新风景代替庄稼,一茬茬的翻新。走过跳过跑过追逐过嬉戏过的童年,先后被70后覆盖,被80后忘却,被90后践踏,被2000后引为忘年之交。于是,一去不返的童年仿佛可以从头再来了。逝去的童年化作难以释怀的寂寞,化作苦笑而已的自由,伴随你天长地久。人这一生,最容易丢掉的是童年,童年很短,转瞬即逝。人这一生,最难丢掉的是童年,童年很长,童年的触须可无限延伸,它的毛细血管、它的神经末梢可缠绕人的整个生命。童年留下的痛点,欢欣的、悲苦的,是你麻木背后的清醒,是你坚强背后的脆弱,是你幸福背后的无助,是你成功背后的孤独。童年的槐蚕、蚱蜢、蝴蝶还有媚态的花蛇哪里去了?草肥路瘦,冰凉的露水打湿裤腿,谁能想到,急匆匆的学生步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竟将细路踩成了乌有!

【人是世界之最】

宇宙万物之中,人是最缺少定性的物种,是可塑性最高的物种,是最复杂难表的物种,是最为变化多端的物种,是最贪得无厌的物种,是最口是心非的物种,是最野心勃勃的物种,是最居心叵测的物种,是最莫名其妙的物种,人也是最嚣张最浮华的物种,是最脱离现实的、一步步远离自然的物种。用一句二零零八的流行语,人也是最喜欢折腾最善于折腾的物种。人是唯一将这个星球弄得面目全非的物种,人也注定了是唯一能替月球和火星更换皮肤的物种。由于智慧的发育,人变得越来越隐微莫测,越来越不能整齐划一,人性越来越良莠不齐。用除法永远除不尽,在“下回分解”之前永远是个谜。人的真伪、善恶、美丑、爱憎可被无限的解析,但永远没有止境。人是世界的变数,尽管只是很小的变数,微不足道。

【过年的意思】

人之生生世世,总在为衣食、为名利、为功业、为私情为公理而奔走,而忙碌,忙得昏天黑地,忙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日子仿佛无始无终。这样的生存让各种肤色、各个阶级、男女老幼都有些累,有些烦,有些乱,即使锦衣玉食的有闲阶级也免不了郁闷。于是,先天患有时间过敏症的人类,就需要人为地打断一下,休整一下,理顺一下,顺便长长记性。年是一座大型蓄水坝,各种节奏、各种状态、形形色色的分子四面八方都来了,浑浑噩噩,随波逐波,短暂的会合融通之后,各人还是要奔各人的方向。人心只分不合,会动摇了族群与部落的根基,个体有分有合,社会才能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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