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才知道,所谓冷得刺骨,并非一个夸张的形容。
多年的经验,让她非常清楚,这种时候应该不断运转内息,胡思乱想,千万不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体上,那样无异于是细细体味此时的疼痛,她自认还没有那么变态的心理和承受力。
疼得都没有知觉了,东方玉嘴角却缓缓浮出一点冷笑,当年寒潭边的一幕幕,慢镜头一般从脑海中清晰闪过。
她其实也不想记得这么清楚,却每次都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彻骨的寒冷,无情的对峙,还有刻入骨髓的恨意,终她一生,都难以磨灭。每月发作一次的寒毒,痛得她几乎难以忍受,每次都不啻于一次重温。
当年无依无靠的孤儿寡母,因所谓的“怀璧其罪”被人追杀,那半年来每天都过得如同惊弓之鸟,稍有不慎就立马将包裹一提,直接逃命。
然而逃来逃去,还是被人追到了雪山。寒潭边尔虞我诈,那女子拼尽最后一丝心力,才换得她今日的存活。
她后来才知道,柳如诗看似没命地奔逃,其实是故意逃到雪山的。
只可惜,那最后一线生机,终是被南宫绝抢先一步扼杀。
若能活着,该有多好!
所以此刻,无论多痛多苦,都要活下去!
这一世来之不易,真的是人生苦短,所以不能放弃,不能慢吞吞的等死。
远处。
慕容洛瑾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知道东方玉内力深厚,不敢靠得太近,加上水汽袅袅,看不太清楚,只是静静等着。
可是眼下,那热热的水汽竟看起来少了许多。
慕容洛瑾皱眉,此刻虽然子时将近,又冷了一些,但不至于冷到这种程度吧?凝神细看,发现东方玉脸色苍白至极,闭着眼睛,眉宇间看似平静,却掩不住隐隐的痛苦。一缕发丝垂落额前,竟然挂着,冰凌?
不错,的确是细碎的冰凌。
慕容洛瑾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好,顾不得会被发现,飞身而起。
圆月高悬,密林深处越发静谧。小小的温泉水面上,水汽不断升腾又很快消散。水面上浮着满满的红色小花,映得水汽都有些发红。东方玉置身其中,只露出一张脸在水面上,倾城绝色。人面红花相映,更显得肤白如雪,像是误落凡尘的仙子。只是从紧闭的双眼和微皱的眉头可以看出,她现在正经历着难熬的痛苦。
好难受啊,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东方玉心中哀叹,怎么好像越来越严重了?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那种窒息的难受感受,一如当年。
被南宫绝狠狠掐着脖子一样。
那个男人,还真是人如其名,绝情至极,知道柳如诗不会轻易交出海灵珠,竟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挥刀上前一个虚招,掐住了这个当时一身脏乱的五岁孩童的脖子,冷冷地道:“如诗,这是你的孩子吧?逃了半年都不忘带上他,真是母子情深啊。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说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憋得东方玉脸色发紫。
柳如诗身上已经多处受伤,血迹斑斑,发丝凌乱,一见自己孩子落入南宫绝手上,心中一痛,绝美的眼睛中泪水盈盈。望着南宫绝,没了最初的强硬和坚持,苦苦哀求:“绝,你放了她好不好?这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我给你生的孩子,你可以不念我们夫妻一场,难道,连父子天伦都不顾吗?”
“我的孩子?”南宫绝做出吃惊的口气,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冷酷。这个孩子,果然是他南宫绝的种!
他曾经与柳如诗在一起近一年,这个女子看似柔弱,却极为刚烈,不可能轻易委身于人,当初他也费了好大心机才得到佳人青睐。且看这孩子年岁,算算时间也是和他在一起时怀上的。他出动不少势力追杀了柳如诗半年,这孩子始终都被柳如诗保护得好好的,敏锐如他,如何没有过怀疑?
此刻听到柳如诗亲口承认,不过是更加肯定罢了。
再看这个孩子,虽然满身脏乱,但五官精致,继承了柳如诗的美貌,隐隐的,有一点他的影子。心中一动,口气放软,对柳如诗道:“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如诗。既然如此,你把海灵珠给我,我们一家三口,从此生活在一起,好不好?”语气中竟带着哀求,那手却依然卡在东方玉的脖子上,只不过稍微松了松力道。
东方玉心中冷笑,做什么梦呢?以为柳如诗是那种几句甜言蜜语就被哄得神魂颠倒的傻女人吗?就算是,五年来不闻不问毫不关心,半年里无数次追捕暗杀从不手软,也早把柳如诗对他的那点幻想磨光了。
再说了,他南宫绝家大势大,生的也算风流倜傥,多的是美貌女人求他临幸,孩子,只要他想要,几个几十个都可以,说不定这会儿都已经儿女成群了。这一个从小就没长在他身边,又被他追杀了半年的瘦小孩子,他如何能放在心上?不过是想着把海灵珠骗到手罢了!
柳如诗把目光移到东方玉身上,看着这个孩子,泪水悄然滑落。
南宫绝的话是真是假她如何能不知?眼下唯一担心的只有自己的孩子罢了。只是这孩子的眼神,虽然清澈,但太过倔强,也太过平静。就如此刻,没有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惧,也没有突然知道生身父亲的惊讶和喜悦。既不吵闹,也不挣扎。那漂亮的大眼睛中,除了平静就是淡漠,还有,一点嘲讽。让她看不透,不知道这个从小就没离开过自己一天的小女孩,是如何能有这份镇定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