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降,客栈楼下传来改装车的轰鸣声。
从窗户扒头一看,六只明晃晃的车灯。
红色的吉普和我那辆深蓝色的并排的停在了一起,看起来确实很搭调。
虽然昨天已经知道梁六爷和顺子要来龙镇,却没想到,是秦朵朵直接从北京护送到了资中——秦朵朵,就是那个开车凶狠性格爽快姑娘。
只不过这次见面,朵朵将头发染得金黄,带着一对大大的耳环。
看这样子,是特别捯饬过的。
我看了看结实干练的顺子,再看看秦朵朵,顿时会心一笑。
邱连虎则直接上前,陪同梁六爷回到房间休息。一路颠簸,对于一个身体刚刚复原不久七旬老者来说,确实有些太过艰辛了。
这一餐,我们六人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在外面进行,虽然故人相见,应该好好的热闹一番。
但在邱连虎的授意下,所有人都在房间简单的吃了一份快餐。
转眼,已经到了凌晨两点,夜市店铺全都歇业,整个龙镇陷入了一片漆黑。
邱连虎过来敲门,告诉我,该上路了。
走在龙镇古朴的街道上,在这样寂静的夜晚,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就好像,随着这长街穿行,就能回到几百年前,那个悠远的时代。
当然,这是因为同行有六个人。如果是单独一人,只怕要担心月黑风高了。
这条街,位于龙镇的镇尾,属于危房老宅,并没有店铺和饭店。因此在这里驻扎的时间里面,我很少光顾。
在一座看起来非常老旧的宅子门前,邱连虎停下了脚步。
“小白老虎,你有多久没有回家了……”梁六爷眼珠子动了动,紧盯着斑驳的院门,感慨道:“只怕,有好些年头了吧。”
“是……”邱连虎微微苦笑,若有所思,最终却是叹了口气:“我这个岭南圣手的弟子,做人窝囊,当初是被逐出师门的。师父他老人家的祖宅,我不愿惊扰。”
“我却认为那老鬼当年是鬼迷心窍了,赶谁走不好,偏偏赶你!”梁六爷连连摇头:“你这小子,除了脾气性格和老鬼不对付之外,其他的真传,倒是得了最多。”
听到这里,我不由的震惊起来。我从前只知道邱连虎和大哥是过命的交情,又是岭南圣手的得意弟子,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被逐出师门的。
“不多说了,现在整个龙镇只有咱爷几个当夜游神,再迟疑天就亮了。小白老虎,开锁!”
梁六爷手掌一摆,不知道从哪里探出了一枚古怪钥匙,轻轻的从右向左探进了锁眼。
左手却好像捏着绣花针一样,扶着铜锁的左侧,似乎正在用掌纹感受着锁芯里面的细微变化。
“成了!”几秒钟之后,梁六爷点了点头,收回了手掌,那枚钥匙也消失不见。
“咔咔!”两声脆响,半尺长的满是锈迹的铜锁,就这样弹开了。
邱连虎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扶住大门之上的门钉,重重一推,院门赫然打开。
门内四方小院,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虽然杂草丛生,却没有任何凌乱的迹象,院中没有任何摆设,显得非常空旷。
看到地面上的草痕,隐约形成了某种图案,像是八卦。不过草很长,看不真切。
内院和外院,有着明显的差别。内堂的屋门紧闭,周围钉着一圈超过了十把各式各样的锁扣。从外人的角度看去,这里竟然像是铜墙铁壁一般。除非破墙破门而入,否则根本无从进入。
“呦,大师伯。这些锁,都是您当年做的吧?”秦朵朵先是一愣,紧接着轻笑起来。
“真是个孝顺的徒弟。”梁六爷没有回答朵朵的话,却带着赏识的眼神看着邱连虎:“恋旧,生怕把老鬼宅子里面的一草一木破坏掉。也罢,此刻有我,这些锁还没有忘记。”
之后的几分钟,梁六爷非常认真的取来工具,将十几道锁全都除去,屋门“咯吱”一声弹开了。
“都给我散开!”梁六爷脸色忽然变了,立刻掩住口鼻。
然而这句话我却是反应慢了,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了鼻孔,紧接着头脑昏昏沉沉,整个身子发飘,向地上倒去。
昏过去前,我隐约看到顺子和秦朵朵也东倒西歪的,浑身瘫软。
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我瘫在堂屋的椅子上面,堂屋里面只有我一人。
环顾四周,这处堂屋带着古韵,所有家具全都是深漆色的红木,显然价值不菲。正对着屋门的位置,有一副字匾,八个大字龙飞凤舞——醉酒当歌,人生几何。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几幅化作,均是水墨工笔,意境不俗。
我不懂画,但这一幅字却看出了威武霸气——而且,隐约有那么几分眼熟。
“不知道六叔现在的书法意境,比几十年又能多几分神韵。”邱连虎的声音响起,带着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幅字,正是六爷当年的手笔。
宅院之锁,悬梁之墨,全都出自六指锁王,这么看来,两位老者当年的交情,必定是极深了。
“将军,院子和堂屋都打扫完了。”顺子迈步进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关二爷坐像那里,收拾干净了吗?”邱连虎点了点头,继而问道。
“那当然。有朵朵在,关二爷绝对特体面。”顺子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将军,要咱把香填上吗?”
“不必了……”邱连虎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转向了后屋的方向,朗声道:“六叔,您看,时辰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梁六爷晃动着身子来到屋中,看视线在我们众人身上扫过:“现在,该让老鬼那些玩意,见见光了。小白老虎,最后这道门我来开,之后就是你主事了。我可不管老鬼有没有把你逐出师门,我就认你是他的亲传弟子。”
“遵命。”邱连虎的眼神闪烁,沉声道:“天野,去把院门和屋门,全都闭上。之后,随我来。”
我很快照做,回身进屋的时候,除了明魅之外,所有人都已经移身内屋。
“进去吧,要下地。”明魅丝毫不以为意,手里面把玩着冥灭剑:“我本就是来帮忙的,这老宅的事情没有兴趣,给你们盯梢。”
我没有多说什么,也跟着进屋。
果然,地面之上,一尺多长的青砖被掀起了十七八块,露出了一个不规则的窟窿。
我看到青砖之下,并不是泥石土地,而是一块凹凸不平的圆形厚重金属——这里,像是一道门。
这一次,梁六爷的动作并不快,并且有顺子在一旁帮助。
足足用去了数分钟,才使得金属隔板之上的六个机璜,弹了出来。随后就像是解开密码锁那样,将六根机璜调到了合适的位置,只听“咔”的一声,机关正式开启了。
“哼,我当年也是多此一举,只听那老鬼说要防小人,才设置的如此麻烦。早知道是要我这老胳膊老腿亲自去开,少一半机璜,又能怎样?”
听梁六爷的口气,似乎有些不满,但语境之中,还是得意的成分偏多。对于,我和顺子偷偷对望了一下,会心一笑。
这一次暗门的开启,并没有使人昏厥的气体之类散发出来,只是这地下室许多年没有开启了,显得十分潮湿,空气稀薄。
散了一段时间之后,邱连虎引路,我们五人依次下行,进入了老宅的地下室。
地下室的一切,远比老宅本身显得更加神秘。分为三个房间,每一间都有房门,但却全是虚掩的,并没有上锁。
其中正对着通道的房间,在点燃烛火之后,可以很容易的辨别,是一间祠堂。
上方悬挂着一张画像,看起来像是一位古人。
供桌上的牌位,全是田姓之人的名字。居中最显著的一只,刻着“田沧海”三个字。
“顺子,你的师祖,江湖人称岭南圣手,姓田。这里便是田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