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透过空阔的栅栏落在千叶身上,淡淡的笑容,盘腿而坐的姿势,作为女人,她在危急时刻的反应总是过于从容。她不开口,他便不想开口,他们像两个正在赌气的小孩子,谁也不想率先低头。不过,他瞒着下人偷偷来看她,是否就是一种主动投降的举动?
一炷香,一刻钟……榻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她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他面前,覆满灰尘的手指落在他脸上,轻轻摩挲。
‘说话,你给我说话。’他在心里呐喊,但她微微笑着,眼睛里含着的不知是开心还是伤心的眼泪。
‘紫月,你说话啊,我好想听你说话,为什么不说,是因为讨厌我了吗?’,她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幸好,他没有决绝地甩开。
临死之前,就让她安静地看着他,看他最后一眼。
她是如此愚蠢,以为他死了,也要带着他的尸体走,经过这次变故,她忽然觉悟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令人欣慰。
木门外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打开门进来,将她抱上-床。
她现在全身上下都好脏,在这漆黑的牢笼中,她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多少天,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一幕。
但他依然像平日一样热切地拥抱她,热切地亲吻她,甚至热切地追寻她身体隐秘的快乐之处。
一个高高在上的王,一个卑微低jian的囚犯,在阴暗潮湿的牢笼之中享受鱼水之欢。
汗水淋漓之后,紫月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述说一个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故事。
在他们所不知的异国住着一个国王,他生了十一个皇子和一个美丽的公主。他们的母后去世之后,父皇又娶了一位新皇后,新皇后心胸歹毒,将十一个皇子变成了会飞翔的巨鸟,又把公主赶到了乡下。
公主长大之后,出落的异常漂亮,她千辛万苦找到了十一个皇子,发现他们在白天的时候变成巨鸟,晚上就会恢复人形,皇子们带她来到一个美丽的国家,一起住在一个大山洞里,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美丽的仙子落在她面前,告诉她只要用荨麻织十一件长袖的披甲,披在哥哥们身上,他们就能恢复人形,但这过程之中,她不能说一句话。
可是在她还没有完全编织完所有的荨麻衣,她遇见一位国王,两人一见钟情,但她却被这个国家的道士们认为是个妖孽,国王抵抗不住群臣的压力,不得不将她烧死。
故事讲到这里,紫月忽然停住了。
“后来呢?”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已经扑簌扑簌落了一大片,她和这个公主的遭遇如此相像,不过细细一想又不像,毕竟自己是罪有应得,而她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公主。
“你终于说话了?”
“我说话了?”她跳起身,不敢置信地拍拍喉咙,然后再兴奋地接上一句,“我终于会说话了?”泰明的丹药确实起了作用,变成哑巴或许是毒素全部消解之前产生的正常反应。
“你先前不能说话?”
“算是吧。”要解释又是一个繁冗的步骤,,她迫不及待地问,“故事的结局呢?”
“临处决前,十一个皇子飞到她上空,穿上她织的荨麻衣,化成人形,而她也能开口说话,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皇帝。”
“他们在一起了?”
“嗯。”
不用刻意地去嗅,她已经闻到了幸福的味道,能写出这种故事的人,周遭一定洋溢着幸福的欢笑。
所以,让她再贪恋一点紫月的怀抱,让她再享受一下幸福的味道。
“千叶。”
“嗯?”
“两天之后……”
“嘘。”在紫月说话之前,她率先挡住了他的唇,“这里有些发霉了,你会不会不习惯?”
“有一点。”
“有一点也不用说出来嘛!”千叶不满地嗔怪,不停往他怀里钻。
“再钻就要钻出一个窟窿了。”紫月捧起她的脸,轻轻地吻下去,皮肤上占了一点灰尘,含在嘴里,有苦涩的味道。
眼泪不知不觉就滑了下来,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紫月,你哭了?”千叶手忙脚乱地揩去他脸上的泪水,不知所措地盯着他。
他起身披上华贵的衣服,戴上玉冠,头也不回地走出大牢,孤寂的背影伴随着灯笼的微光越走越远。
千叶安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紫月比自己还要可怜,眼泪不自禁地扑簌而下,为了紫月,也为了自己后知后觉的爱情觉悟,当爱情刚萌芽的时候,他们没有抓住,却在快要湮灭之时抓着一根腐朽的断木,脚下,即是万丈深渊。
刚才说的两天后她会被怎样?应当是被送上断头台吧,怪不得他,身为一国之君,也有他的无奈之处,更何况是她把他们的爱情推向绝境。
紫月提着灯笼站在廊道上,东方已经鱼肚发白,耳畔回响起自己唱过的还有千叶唱过的歌曲,一首一首,纷杂地从脑海里翻动起来。
鱼说:“你看不见我眼中的泪,因为我在水中。”
水说:“我能感觉到你的泪,因为你在我心中。”
在这场鱼与水的爱情角逐中,他应该义无反顾地扮演起水的角色,可以让鱼儿尽情地欢笑放肆地哭泣,刚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是:两天后,我一定就能想出办法救你出去,千叶,你应该明白了吧。他苦笑,他们总是无法做到心意相通,总是不自觉地用怀疑的目光去审视对方,他们在人心险恶的皇宫内院长大,他们没有办法像平民百姓般相信彼此,这场爱情的起始,本身就是一场庞大交错的政权阴谋。
可是,现在全不重要,他爱她,只这一点,足矣!